秦和舟仍旧一言不发。


    人的欲望是最难控制的，他并非没有动摇过。


    心爱的人就在门外，还说着要帮他的话，只要他张张嘴说个好，可以肯定，裴知雨会立刻进来。


    轻轻松松就能将自己长久可望不可得的占为己有。


    他如何不心动？


    玻璃门上布满了水雾，视线被模糊，早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但秦和舟莫名笃定她还没走。


    他抬起胳膊，紧紧握住了门把手，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


    欲望冲破理智的围追堵截，站在心脏之上高举起胜利大旗。


    “咔哒”一声响起——


    门被锁上了。


    仅剩的那点理智告诉他，短暂的占有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裴知雨呆愣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只见玻璃门上出现了一块圆点似的阴影，秦和舟抽出两根手指，在玻璃上轻轻点了两下。


    像是安抚小朋友般说道：“《哥德堡变奏曲》，助眠的，躺下听五分钟就能睡着。”


    “……”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吗？


    她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再死缠烂打的非要帮忙，反倒显得是她好色贪欲一样。


    可能是内心里怼人的习惯被激发起，她没忍住冷笑道：“要我送你个锦旗吗？当代柳下惠！你最好是把自己憋死了拉倒。”


    秦和舟自唇间溢出两声笑来，“哈哈。”


    听着这几句嘲讽的话，他非但不生气，甚至还觉得很受用，连状态都比方才好了许多。


    自己该不会是个抖吧？


    嘶，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会喜欢听裴知雨骂人。


    可以想象出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像他在国外捡到的那只流浪猫。


    跟普通猫咪不太一样，它总是对陌生人装着乖巧温顺，却偏偏要在自己面前露出利爪。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个举动是代表了信任。


    这只小猫受过太多伤，在它的世界里，顺从听话是一种保护措施，只有在最亲近信任的人面前，它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那面。


    其实即便伸出了利爪，它也从未伤人，就像是表达爱的独特方式。


    裴知雨亦如是。


    想着想着，他的脸上逐渐浮起红晕，明明花洒中喷涌而出的是冷水，怎么还会这么热呢。


    秦和舟迫切地侧过头，让皮肤贴上冰凉湿漉的墙壁。


    凉快，也痛快。


    千钧一发之际，裴知雨忽然折返而来。


    她眼神中闪过恶劣的玩味，转身背靠在玻璃门上，淡淡道：“睡不着，你陪我聊天吧。”


    “嘶——”


    这是今晚秦和舟被吓到的第二回。


    再来一次，他就要魂归西天、一命呜呼了。


    “明天聊……”他尝试着拒绝无果


    裴知雨也根本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如何回答都不要紧，心里头莫名憋着口气，这个天她横竖是聊定了！


    “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


    他的好奇心瞬间被吊起。


    提到这事他还要怎么推拒，说不想听么？


    怎么可能不想听！


    天底下真的会有男人不想听自己老婆表白的吗？


    不会吧。


    “就是某一天，我发现食堂里总有个男生喜欢看着我挑香菜，然后自己在那傻笑。”裴知雨讲话时，眉眼含笑，回忆起这个总觉得美好。


    “你喜欢蠢的？”秦和舟耷拉着脸，没忍住开口。


    “是啊！”


    裴知雨顺着话茬说道：“蠢得观察我那么久都不知道我不喝热牛奶，还天天给我送。看着我的时候总好像在看星星，像是隔着十万八千里，这辈子都碰不到一样。明明伸伸手就能够到的，蠢货。”


    “……”好一个明着骂。


    “高中三年，只敢偷偷在论坛表白宣誓主权，转头还把帖子删了。是心虚吗？当面说是会要你命？”


    她这些话像追踪炮一样，无论秦和舟如何躲，都能精准狙击到他的心口，炸烂所有预设好的堡垒。


    “你知道那蠢货在表白帖上说了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连水声似乎都逐渐趋于平静。


    秦和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表白这件事，那帖子是他在深夜冲动之下发的。


    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很蠢，其实刚发完没两分钟，他就已经后悔。


    眼看着回帖数量堆得跟小山似的，心里直发慌，那时候正是学校里传他跟裴知雨关系差传得最夸张的一年。


    如果看到自己的表白，她会不会厌恶到当初吐出来。


    那画面应该会比那天泼牛奶还引人注目吧。


    思及此，秦和舟发了疯似的登上管理员账号，火速删帖，甚至还把其他同学发的讨论帖也删了个精光。


    当时他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左不过一些犯蠢的话呗。


    长久没等到回应，裴知雨觉得那口气又上来了，刚好卡在胸腔内，出不来咽不下，难受得紧。


    “帖子里写着说：‘我野蛮生长，没能成为自己的月亮。’，还挺会写。”


    秦和舟垂下眸，“网上抄的。”


    “哦，但我挺喜欢的。”


    裴知雨拨弄着手指，试图让接下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无所谓，“他还给我做了个标本，但被我扔了，他看着我扔的，然后什么都没说……”


    不能阻止一下么？哪怕是抢回去不送了呢。


    他却什么都没做，眼睁睁看着标本被扔进垃圾桶。


    秦和舟再难保持平静。


    想起被扔掉的那朵格桑花，像是把心脏放进陈年醋缸里反复浸泡，多年后再捞出来，一看这都泡得发皱发烂，捏下去直冒酸水。


    又像是月球引力失控后，大海的潮汐变化失去控制，巨浪掀起来淹没了所有情绪。


    他能说什么？


    被厌恶的礼物哪怕是抢回来也没意义。


    还不如让她给自己彻底断了念想，自此以后就能活个轻松痛快。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越是刻意压制情感，就越是容易被反噬。


    就像现在这样……


    裴知雨问他：“如果再给那个蠢货一个机会的话，你觉得他能当着我的面再表白一次吗？”


    充斥着雾气的空间内，什么声音都没剩。


    太着急了。


    不该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上来的，想来他这会儿也没心思回答，裴知雨恹恹的，眼中的亮光都不见了。


    “你继续吧，我去睡觉了，听你那个《哥德堡变奏曲》。”


    她要走，秦和舟着急。


    想到不知谁说的，犹犹豫豫没老婆。


    “我喜欢你！”


    他这一嗓子来得急促，满心满眼只顾着挽留人，没控制好直接喊破了音。


    把裴知雨吓呆了。


    “什、你说什么？！”


    就这样安静了大约有半分钟，里面那傻子也已经冷静下来。


    他长舒一口气，再次开口，一字一顿地重复方才说过的那句话：“我说，我喜欢你，裴知雨。”


    “……”她讶然失声。


    “所以你，准备答应我的表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