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夜风凉爽吹过，撩起女孩鬓边的碎发。


    随着降谷零公布他的答案，墙角处也陷入了寂静，直到小泉凉轻声开口：


    “对……还是不对呢？”


    她抬眼看向降谷零，秀丽的眉目微弯：“这一点，警察先生不该问我吧？”


    “诶？……可以吗？”


    本以为说出了答案就算“比试”结束的降谷零微愣，不过他看着小泉凉认真的眼神，忍不住心中触动，随后重新严肃起来，当真上前了一步。


    “失礼了。”


    他低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了女孩乌黑的头发。


    空气突然寂静下来，偌大的操场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凑在小泉凉的后颈处，耳畔回荡着她清浅的呼吸，鼻尖能嗅到她身上玉兰般淡淡的幽香。


    渐渐的，青年的指尖不知为何颤抖起来，连呼吸都急促发抖，鼻梁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极度的紧张之下，降谷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在唾液划过喉咙的干渴感中，轻轻解开了女孩精致的发辫。


    白玉兰的幽香浓郁起来。


    降谷零的牙关打着颤，连视线都变得模糊，恍惚中，除了女孩的呼吸之外，还听到了一阵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不，不对，这剧烈的心跳不是小泉同学的。


    金发青年猛然惊觉这一点，然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离得太近了。


    充满暗示性的前后姿势，和靠近意中人时的本能使然，让他竟无限靠近了小泉凉光洁的后颈，波本威士忌味的信息素迷醉的散发出来，连他的嘴巴都微微张开，尖利的犬牙想做什么简直不要太明显。


    在意识到自己竟失态至此的瞬间，金发的alpha双颊猛然涨红如火烧，他慌张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耳根火燎一样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脖子。


    “万……”


    得道歉才行。


    beta确实对信息素不敏感，但他的信息素气味都已经这么浓了，小泉同学不是嗅觉钝感更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他想标记她！！


    ……虽然他也标记不了就是了！


    降谷零的嘴巴张了张，一句“万分抱歉，但我是认真的”就在嘴边，连身体都做好了鞠躬道歉然后告白的准备。


    就在这时。


    “——降谷君。”


    静谧的嗓音突兀响起，慌乱的降谷零下意识挺直腰杆应了一声：“是！”


    过于响亮紧绷的应答在操场上如水波般一圈圈荡开，背对着他的女孩静默了片刻，才缓缓转身。


    她将冰雪般冷静，清明，毫不受影响的视线投向降谷零，语气平静地说：


    “你输了。”


    降谷零：“……欸？”


    没有再做任何言语回应，女孩将五指插入空无一物的黑发，证实自己所言非虚，而后将另一只手在他眼前摊开，一只小小的纸袋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


    降谷零怔怔地望着它。


    “这只手，是你之前握住过的那一只。”


    小泉凉出声解释着，眉宇中的神色淡淡的。


    “我想告诉你的是，在你握住我这只手，怀疑我要将东西藏在嘴里之前，‘毒品’确实藏在我的头发里。——但是，就在你放开我，陷入短暂失落的同时，它已经被我攥入了掌心。”


    “……”


    降谷零的嘴巴张了张，过了好几秒，才顺着她的思路说道：


    “所以，你是利用了我的思维盲点……？”


    “没错。我断定自信如你，一定不会在自己排除过的地方检查第二次。”


    小泉凉垂下了视线，将纸袋团成了一团。


    “而如果你不像刚才那样……心神动荡的话，就会发现我在你这次搜身的时候，一直握着拳头。”


    ——！！


    降谷零倏然抬头：“所以你果然知——”道……


    “很遗憾，降谷君。”


    轻盈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他。


    黑发女孩与他擦肩而过，将纸团塞进了他的衣兜。


    “这一次，又是我赢了。”


    35


    女孩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身后。


    那之后许久，降谷零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是毛线团一样混乱不已。


    波本的甜味慢慢散去，他的身体也像是迎头被浇了一盆水，从头到脚冷了个彻底。


    ……那是拒绝吗？


    一股有别于猜错地方的巨大失落笼罩了他。大金毛慢慢垮下肩膀，然后慢慢在原地坐下，双臂抱住膝盖，眼眶有点发红。


    她不可能没闻到他的信息素，也不可能猜不到他之后要说什么。


    所以，专门挑那个时候打断他，还特意打断了两次，是察觉到他的心意后，做出了隐晦的拒绝吗？


    不，比那更早……她让自己搜身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扩大了？有没有听到他的呼吸变急促了？


    hiro他们过分友善的态度，真的没让她多想吗？萩原拐他的那一下，真的没被她看到吗？


    她是抱着什么目的让他进入植松班的？他和都筑耀太的交锋，真的没有映在她的眼中吗？


    ……不，不是的，她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


    就像经验丰富的刑警查案一样，她一点一点从蛛丝马迹中推理出“降谷零喜欢小泉凉”这个真相，而他的信息素失控，不过是验证了她推理的证据。


    她找到了谜题，做出了推论，又验证了结果，然后“啪”地一下，她对他没了兴趣，就这么把他丢开了。


    ……好过分啊，小泉同学。


    真的、好过分啊……


    “——呦，降谷！”


    “——晚上好，降谷！”


    忽然间，两个笑嘻嘻的、没眼色的声音同时传来，降谷零甚至不想去思考这是他班上哪两个同学的声音，只是麻木地听到他们说：


    “你怎么了啊？小泉那家伙……嘿嘿，就这么带劲吗？”


    “……什么？”


    金发青年动了动，慢慢抬起了头。


    夜色昏暗，两个男生没有看清他的神色，只是自顾自贱兮兮地笑着。


    “你就不用装傻了吧？下了课还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独处，你还那样……嗯？是不是？”


    一个男生嬉皮笑脸地做出摸来摸去的手势。


    “……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可以请你们别来烦我吗？”降谷零的脸藏在了阴影中。


    “呦，怎么了？你不高兴啦？”另一个男生蹲下来，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不会吧，你还真喜欢那个死板又假清高的beta？”


    空气无声的变冷了。


    “beta只需要待在我们alpha后面，当个平庸的附属就足够啦！”


    第一个男生也蹲下来，一脸暧昧地用胳膊肘拐了拐他，“哎，跟我们分享一下呗？……她很大吗？”


    “——”


    烟紫色的暗沉眼眸霎时射向他。


    下个瞬间，金发的alpha一把抓住两人的后脑勺，将他们的头狠狠砸向了橡胶地面。


    36


    “……因为打架被罚扫一周的操场？”


    第二天，走廊上的小泉凉顿住脚步，看向身侧的猫眼青年，“降谷君他？”


    诸伏景光苦笑着点头。


    “……是么。”小泉凉意义不明地应了一声。


    诸伏景光悄悄瞄了她一眼，见她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主动补充道：


    “具体情况zero也不肯跟我说，不过好像是对方先说了谁的坏话，zero是打抱不平，所以勉强没有挨处分，就是……嗯……”


    他迎着女孩看过来的透澈视线，强撑着没有暴露出心虚，不过话倒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事实上，他的金毛幼驯染不仅被罚扫一周的操场，还在对战两个alpha的时候受了点伤。


    不过比起这些，更让降谷零悲痛的显然另有其事……


    诸伏景光的思绪飘回了昨夜。


    那时是晚上8点左右。他的幼驯染像开学那晚一样，带着破了皮的脸敲响了他的门，一进来就像见到亲人一样呜呜呜地抱着他哭，一边哭还一边嚎：


    【“呜呜呜hiro这次我真的失恋了……！！”】


    一直担心他反向冲刺的诸伏景光：【“……”】


    毫不意外。


    ——这是猫猫当时的第一个反应。


    猫猫的第二个反应则是：zero你是悲痛过度以至于自暴自弃了吗？以前不是打死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哭包的一面吗？


    之后就是第三个反应：你怎么又突然进入发.情期了！而且又是因为小泉同学！你是什么专为小泉同学发.情的忠犬吗？可是小泉同学明明是个beta呀！！


    ……不过当时的场景，以上这些话显然都不适合说出来。


    因此一针抑制剂下去之后，看着还在因为后遗反应抽抽搭搭的幼驯染，诸伏景光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像个老父亲一样把他原谅，再任劳任怨地撕纸、递纸、当垃圾桶。


    于是诸伏景光就这么一边给抽噎的幼驯染拍背，一边将整件事翻过来正过去听了好几遍。


    顺便还得当降谷零的捧哏机+伤害承受机。


    比如说，当降谷零气愤地喊：【“她为什么不喜欢我！！”】


    诸伏·好闺蜜（bushi）·景光就要点头：【“是啊，我们zero多优秀！”】


    然后降谷零就会瘪着嘴泪眼汪汪地看他：【“可是小泉同学更优秀，而且她讨厌麻烦……我就是个麻烦！”】


    诸伏景光：【“……不，zero，你不能这么想自己——”】


    【“我对她来说就是个麻烦！”】还没摆脱后遗反应的alpha根本不听，直接开始捂脸大哭。


    诸伏景光：……唉。


    再比如，当降谷零又一次气愤地喊：【“小泉同学就是个小恶魔！恶魔！！”】


    诸伏景光就要附和：【“没错，真是太过分了！”】


    然后降谷零就要更委屈地看他：【“可是……可是我还是好喜欢她！她真的又优秀又厉害又认真又可爱又漂亮又……”】


    诸伏景光：【“……不，zero，我觉得咱们也不一定非她不可——”】


    【“我就是喜欢她！我真的好喜欢她！！”】理智下线的alpha直接抱头痛哭，委屈得像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诸伏·孩子家长·景光：……彳亍口巴。


    猫猫捏鼻子认命.jpg


    ——综上所述。


    这就是诸伏爸爸……不是，诸伏景光今天出现在这里，背着降谷零拦下小泉凉，对她“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的原因。


    而女孩果然无愧于降谷零夸得天花乱坠的“敏锐”之名，这边诸伏景光一开口，那边她就闻弦音而知雅意了。


    小泉凉看着眼前这位特意过来牵线搭桥……可能还有一丢丢为发小叫委屈意思的青年，禁不住笑了笑。


    “诸伏同学觉得，两个天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真的存在可能性么？”她问。


    “……我不知道小泉同学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zero是两个世界的人。”


    诸伏景光谨慎地回答着，想起昨晚幼驯染发泄完失落和伤心后离开时，红肿的眼睛重新燃起不灭火光的样子，有些头疼地笑了。


    “我只知道zero……降谷零是个非常认真的人，他认准的事情，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这样么……”


    小泉凉抬手将一绺碎发挽到耳后，转眼望向操场上提着卫生工具出现，嘴角贴着创可贴，眉宇间满是忿忿的金发青年。


    她看了几秒，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转身步伐平静的走了。


    “小泉同学？”


    诸伏景光在她身后疑惑道。


    “请放心，诸伏同学。”


    黑发女孩抬手挥了挥，青葱似的手白得发光。


    “我不会白白让别人替我受伤。——这次的人情，我一定会还给降谷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