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蔻×了悟
作品:《认错攻略对象了怎么破》 南靖城分为陇西和陇南, 陇西城南住着两家大户,苏家和方家。
苏家家主从官,却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年近五十还只是个县令。
方家家主从商, 经营着陇西最大的布料铺子, 是当之无愧的陇西首富。
官商本不同道, 奈何这两家接触甚密,两家家主交好数十年。
但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无人能够得知,方家家主要靠着苏家的官威在陇西经营,而苏家家主爱钱, 恰好方家最不缺的便是钱。
苏家的二小姐苏蔻与方家长子方砚章更是定了娃娃亲,两个孩子颇为要好, 只等长大便成亲。
直到变故发生。
方家一夜满门尽灭,清点尸首时唯独少了方家长子方砚章。
但彼时的方砚章不过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如何在杀手手下活下来, 苏家小姐苏蔻不知去了多少次方家,等了不知多少年,他依旧未曾归来。
于是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可苏家小姐不愿意。
十五岁的她挺直脊背,在及笄礼上向众人道:“我苏蔻此生非他不嫁。”
于是苏蔻等成了老姑娘,一直到了二十七岁。
苏蔻在苏家并不受宠, 在方家和她母亲在世时,她的日子倒是过的舒坦,但物是人非,方家满门尽灭,苏蔻的母亲也在她十三岁那年离世, 于是她在苏家便更是夹缝中求生。
直到苏家为其嫡姐指婚另一城池的县令之子,两大官家联姻,本事极好的一桩婚事,可那公子尚未及冠便早夭,婚事也一直拖下去。
不知那位公子的父亲听信何言,竟认为男子尚未娶亲便早夭不得安心入轮回,于是便强要苏家履行婚约。
苏家嫡女早已有婚配,自是不愿她出家,便只能找另一个被冷落多年的庶女替姐出嫁。
那便是苏蔻。
苏蔻一直记得,她与砚章在二十年后的初见。
彼时的她在替嫁途中逃跑险些被追上,一位白袍僧人救了她。
他身材高大挺拔,五官慈悲温和,一身僧袍笔挺,他转过身看向呆坐的苏蔻时,宛若神明,她的眼泪登时落下。
方砚章。
她失散二十年的未婚夫。
***
了悟十岁那年,经历了从合家团圆到一无所有。
那些蒙面杀手将他满门上下近百口人尽数歼灭,在提剑朝他走来之时,他呆坐在地,吓的闭紧了眼,只以为自己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可疼痛久而不至,一声痛呼传来,了悟睁开了眼,对上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眸。
一把长刀从她腹中穿透而过,她唇角溢出血丝。
“……跑。”
然后长刀猛地抽出,鲜血飞溅,温热的血水溅在他面上,落在眼里,他的整个世界一片猩红。
没了支撑的女人缓缓倒地,死死瞪着的眼眸还在看着他,眼里满是眷恋与伤痛。
“……孩子,快走……”
她彻底断气,了悟在那天失了母亲和父亲。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捡起地上的刀便朝那名杀手而去。
杀手提剑便欲劈斩下来,可他的刀尖还未触及到他,满园的杀手都生生顿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桎梏。
可了悟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他只知道,眼前的黑衣人都是他的灭门仇人。
他提剑几乎将那些定格住的黑衣人杀光,长剑从他们腹中穿透而过,一剑又一剑,飞溅的鲜血将他的衣袍染红。
直到一双手按住了他。
杀红了眼的了悟抬头,对上一张苍老慈祥的面容。
“孩子,跟我走吧。”
了悟甩开了他的手,恨恨看向身前剩下的最后一个黑衣人。
在黑衣人惊恐的神情下,他缓缓举起剑,长剑从他胸口处穿过。
所有的杀手,全部与方家一起死在今夜。
了悟立于满是血水的庭院,从未觉得洒在身上的月光如此寒凉,冻得他浑身发抖,寒意直直渗入骨缝。
他回身看着往日的方家大院,如今已经满是横尸。
他的父亲死在大堂门口,他的母亲死在内堂。
他朝后倒去,意识渐渐脱离躯体。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他。
了悟醒来时,小小的少年满脸冷漠,看着身前的人眼眸里满是警惕。
定真大师将手上端着的梨汤给他:“孩子,喝口吧。”
了悟缩在床脚,冷漠问他:“那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定真神情一滞,良久缓缓摇头:“孩子,放下吧,没有意义的。”
杀手皆已死去,人死之后不过化为一捧黄土,但活着的人不能被仇恨淹没。
可了悟像个小狼崽子,死死盯着定真大师的眸子。
“告诉我,你告诉我,我方家为何会招致来杀手,到底是为何!”
“快告诉我,我方家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他扑过去拽住定真的衣袖,一句接着一句质问着他,声音沙哑哽咽,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定真大师叹气,将死死挣扎的了悟搂进怀里。
他的话让了悟的天彻底塌了。
他的父母早些年因为仗义执言树立了仇家,隐姓埋名逃到了南靖城,在陇西做起了布料生意。
但真实身份却被苏蔻的父亲醉酒说了出去,招致了杀手前来。
竟是……苏伯伯?
那般和蔼可亲的苏伯伯?
了悟在那一天失声痛哭,胸腔郁结,气血喷溅而出,再次陷入昏迷。
醒来之时,他一改常态,变得乖巧恭顺。
他跪地叩首:“徒儿砚章,愿拜定真大师为师,了却前尘,在静禅宗出家修行。”
定真轻轻将他扶起,看着个头已经到了自己肩膀处的了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师赐你法号了悟,愿你虔诚修行,一心礼佛,得证大道。”
“了悟……谨尊师命。”
了悟,了悟。
了断前尘,得悟大道。
自此二十年,他再也未回去过南靖城。
***
在南靖城出了鬼新郎一案后,了悟亲自请命,愿去那里探查。
彼时已经高大挺拔的他站在定真身前,眉眼温润坚定。
定真大师看了他许久,末了还是叹息:“罢了,你的前尘,这次便彻底断了吧。”
在陇西城外,了悟救了苏蔻。
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告诉他,见到苏蔻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在颤抖,缩在僧袍下的手紧紧攥起。
记忆中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女孩长大了,变得这般窈窕美艳。
可她似乎,过的不好。
苏蔻哭着质问着他为何不愿相认,为何没死还不来找她。
了悟只能微弯身子朝她行佛礼。
“在下了悟,而非方砚章。”
他一次又一次推开她,看着她强忍着泪水却还是不愿意丢下他离开。
了悟只能独自坐在屋内,听着隔壁传来她压抑的哭声。
他颤抖着手触碰上自己的脸,触手冰凉湿润。
方家满门惨死,他母亲死在他眼前,间接导致这一切的是苏蔻的父亲。
他自然是知道怪不得苏蔻,一切都是苏伯伯的错,与她无甚关系。
可他做不到平常心对待她,他总能想到母亲倒地时还大睁着眼让他赶紧跑。
于是他选择了躲避逃离,他出了家,当了静禅宗的佛修。
待到鬼新郎一案了解,他会离开,与苏蔻此生再不想见。
可了悟没想到,苏蔻竟也是鬼新郎相中的人,她被鬼新郎掳走了。
时隔二十年,他又体会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寒凉。
以及无尽的恐慌。
了悟死的时候,过往三十年的经历走马灯一般回放,他这才惊觉,他这一生短短三十年,无愧于任何人,只除了苏蔻。
他亏欠她太多。
所以阿蔻,好好活着,忘了他吧。
他这般混蛋,不值得她牵挂。
他闭上眼,天赋异禀慈悲为怀的了悟佛子,在那一天死去,消散于世间。
可苏蔻不愿意。
上天入地,黄泉碧落,她也要复活他。
她这二十年的苦苦等待,凭什么了悟一句道歉便可一笔勾销,谁要他自以为是的相救。
在鬼魃找上她之时,苏蔻几乎见到了天神。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能复活砚章,什么我都愿意。”
她走上了不归路。
在吸取那些修士的修为之时她落过泪,在抽取南靖满城百姓的生机时她跪地七天七夜。
可渐渐的,随着固灵仙草越发茁壮成长,砚章的气息渐渐变得生动,她越发疯魔。
只要再有一个渡劫修士,砚章的神魂便可完整。
鬼魃告诉她,过几日会有一个修士前来,是当世第一的屿白剑尊。
于是苏蔻化身七娘,打造幻境,将谢长舟与那个叫岁宁的女子一同圈进去。
可渐渐的,她发现不同于她以往打造的幻境,这一次砚章竟然没有死在鬼新郎手里,他活着回来了。
她看着那般鲜活的砚章,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还是舍不得打碎这个幻境,她燃烧着自己的修为来维持幻境。
但方砚章再一次因她而死。
他自散神魂,送那些被她屠戮的百姓入轮回。
以自己的三魂六魄,为她求得一丝转世的机会。
苏蔻爬过去,哭着求着他不要,可他没有看她一眼。
他碎了,化为漫天金光。
她只觉得绝望淹没了自己。
谁要他的转世,用他的血铺就的转世之路。
她也不要了。
这一生,实在可笑。
可若有来世,她还是想再遇到他。
***
苏蔻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
她有些迷茫,她不是死了吗,自散神魂,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一阵微痛在脑海中出现,丝丝缕缕的疼痛让她嘤咛出声。
她举起手,正要抚上自己的额头,模糊的视线中,她的动作蓦地顿住。
苏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巧白皙,圆润的关节,这不是她后来修长纤细的手。
想到了些什么,她连忙起身跑到梳妆台前。
小脸圆润白嫩,五官秀丽,依稀可见她之后的面向,但却比她后来美艳的长相稚嫩的多。
她额上缠着布带,苏蔻颤抖着手抚上自己的额头,眼泪骤然滑落。
她回到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七岁,不小心磕到了石阶,所以额上留下了伤口。
这是三月十五日。
苏蔻还记得,就是这一天晚上,方家满门尽灭,方砚章失散二十年。
她慌忙朝门外跑去,天还未黑,杀手还没有前来,她要带走方家人。
苏蔻一路跑向方家,小手猛拍方家大门。
“开门,快开门,方伯伯快开门!”
可依旧无人开门。
苏蔻焦急地几乎哭出声,身后却突然传来声响。
她脊背一僵,连忙转身。
她对上了几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他们黑眸满是阴寒,手上握着长刀。
杀手竟然提前到了。
苏蔻有些绝望,难道重来一世,她依旧改变不了一切吗?
“还有个小女孩?”
领头的黑衣人看着她,歪头意味深长。
苏蔻强自镇定,不过才七岁的女童,挺直脊背像个大人。
“我是陇西县令之女,我已禀告父亲,请他带人前来,若你们现在离开,这件事自然可以就此作罢。”
黑衣人轻笑出声:“你很有胆量,可惜,今夜你不该来!”
他话音落下,提剑便朝苏蔻冲来。
苏蔻的身子都在颤抖,在他的剑尖即将触碰上她之时,一股强大温和的力量将那名黑衣人击飞。
她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扑鼻而来是熟悉的气味,苏蔻的眼泪滑落。
“……砚章?”
“阿蔻。”
定真大师摇头,双手合十朝那些黑衣人行礼。
“几位,今日你们跨不进这扇门,至于派你们来的人,想必此时也已经被圣上处置,只是拿钱办事罢了,何必丢了性命?”
定真大师苦口婆心,那些黑衣人也并不是与方家有仇,一番思索之下便也离开了。
苏蔻仍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她身前的人,是十岁的方砚章。
他温和地朝她笑着:“阿蔻,我们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他们都回到了可以改变一切的时候。
他再次将她搂进怀中。
“我们还有一生。”
苏蔻回手抱着他,眼泪早已满脸。
“我们还有一生。”
再也不分开。
“阿蔻,别哭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