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中
作品:《认错攻略对象了怎么破》 岁宁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她恍恍惚惚,只觉得自己这梦是真的长。
长到她分不清今昔往日。
到最后,甚至要沉迷在这场大梦之中。
她看到鸢蘅的一生,那是风光无限的一生, 却也是孤独寒冷的一生。
还有祭斛的一生, 祭斛的结局。
她是鸢蘅, 谢长舟是祭斛。
几万年前,她的父神与母神殒落之时将神玉交给尚且未孵化的她。
“蘅儿,父神与母神将一半的神力灌输到神玉中,望你万年后遇到命劫可以顺遂度过。”
“父神与母神爱你。”
神玉,是创世之神陨灭时化成的玉石, 里面蕴藏的神力磅礴纯粹,为历代主神掌管。
但鸢蘅的父神便是最后一位主神, 此后神界尽数陨灭。
神玉也被弄丢,鸢蘅诞生后也未曾去寻过。
直到有一日。
鸢蘅面纱外的眉眼凌冽,身前的地面上倒下数不尽的魔族。
她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往下滴着血, 鲜血顺着手指流上剑身,再从剑身上蜿蜒向下滴落在一旁奇形怪状的石头上。
她随意擦了下手背上的血珠便离去,身后滴落上神血的石头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玉石。
那是神玉。
千年后,神玉化形了。
拥有创世之神的神骨,和鸢蘅父神母神的一半神血, 神玉几乎一路所向披靡。
直到有一日体内的两股神力相撞,他几乎快要爆体而亡。
他闭目调息之时被魔族发现,鸢蘅出现救了他。
此后他叫祭斛。
上界第一战神,祭斛。
他陪了鸢蘅三万年,直到鸢蘅死去。
祭斛几乎绝望, 就如岁宁曾今看到的那般一样,他佝偻跪倒在地企图抓住鸢蘅那一缕缕飘散虚空的碎片,失声痛苦着。
“下辈子,做自己吧,这苍生我替你守。”
四周一瞬间陷入令人心惊胆战的黑暗中,长时间的静谧昏暗中,岁宁几乎以为自己眼盲了。
微光浮现,光亮逐渐明显,直到最后,光芒突然大闪。
岁宁有些不适,捂住眼睛适应许久,直到感到外界的光亮减弱些许,才颤抖着将手拿下来。
周围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前方一束光斜斜打在一人身上。
他身姿挺拔修长,身披一身银白战甲,乌发用玉冠束在脑后。
他眉眼冷冽,专注望向身前的虚空。
那是祭斛。
“你想清楚了?”
幽冷的声音响起,庄严肃重,回荡在四周,声声回响令岁宁心颤。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岁宁看不见他,可这里处处都是他。
祭斛脊背依旧挺拔笔直,他冷声开口:“是。”
“你要将她送往哪里?”
祭斛手中浮现一抹荧光,熟悉的气息令他心底软成一片。
“去往另一个世界。”
他抬眸看向虚空,那里在岁宁眼里只是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有。
但他看的很认真,眼神诚恳真挚。
“请你与另一个世界的天道做交易,将阿蘅送过去,让她能够过自己的生活。”
“天道,求你。”
岁宁心口酸涩,喉口仿佛被哽住,只觉得心里难受。
天道沉默一瞬,末了缓声开口:“鸢蘅是神灵,她的宿命是封印万魔窟,斩杀魔神。”
祭斛道:“我来。”
天道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等着祭斛解下来的话。
祭斛冷硬的五官褪去寒凉,此时温润柔和,唇角勾起笑意。
他轻声说道:“我也是神。”
“我是创世之神的神骨,我比鸢蘅更适合。”
“她只能封印,但我能一举铲除。”
天道幽冷的声音回他:“你会死。”
祭斛摇头:“我只要她活着便行,在她死之时我神力未完全觉醒救不下她,已是悔恨至极。”
“我来替她守苍生,你送她去另一个世界。”
“万年后鬼魃复生,万魔窟重现,我会用自己的神格,还这世间一个太平。”
这次天道沉默了许久,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祭斛将手上的鸢蘅魂体送到虚空,眼神温柔缱绻。
他轻声说道:“我生来便是为她而来,她的神血唤醒了我,她的父神母神希望我祝她度过命劫,可我没有做到。”
“这一次,我一定要救她。”
那束光从上打在他身上,祭斛的侧脸泛着荧光,琉璃色的眼眸与谢长舟一模一样。
岁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属于鸢蘅的情感在体内作祟,她蓦地落下泪来。
天道幽幽开口:“好,我送她去另一个世界。”
昏暗的虚空中突然出现一双巨大的眼睛,寒凉刺骨,紧紧盯着身前渺小的祭斛。
“从今以后,鸢蘅的宿命由你承担,你便是这世间唯一的神灵。”
祭斛笑出了声:“好。”
鸢蘅的魂体渐渐飞向天道,祭斛的身影也在岁宁眼前消散。
像是突然被按下了加快键,岁宁看到了谢长舟的前半辈子。
祭斛转世成了谢长舟,拥有神骨的他天赋出群,五岁便被查出是极其适合修行的灵根,被谢家人送去无量剑宗修行。
小小的他拜入当时的剑尊般虚门下,被当作下任剑尊培养。
问剑峰极高极寒,稚嫩的谢长舟却一派老成,即使修为不够被冻的眼睫长结满冰霜也未曾哭泣一声。
般虚对他格外严格,他自身也勤奋修炼,从小便心怀天下,立誓要为苍生鞠躬尽瘁。
他也确实做到了,二十岁便元婴期,一百五十岁化神,两百岁渡劫。
是当世第一。
她看着他忍受数百年的孤寂,在寒毒发作时浑身结满冰霜冻的眼睫直颤,在无数次身受重伤命悬一线之时也只是将自己关入屋内独自疗伤。
这些本该是她的使命。
岁宁痛苦出声,明明知道那些都是记忆,是过去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手抚向他。
即使她的手一次次从他脸颊穿透而过。
她哭的满脸是泪,眼前一片模糊,画面陡然一黑,她什么都看不见。
“将鸢蘅送回来吧。”
是天道。
身前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声音。
接着一道稍显苍老的声音响起:“你当时向我献祭一半力量,宁愿陷入沉睡都要送鸢蘅来到我的世界,为何要将她送回去?”
岁宁一怔,心脏开始狂跳。
天道叹气,幽冷的声音此时格外无奈:“鬼魃当时出战前留下一半的魔骨,化为了沈劫,他已经修到了化神,鬼魃随时可以依靠沈劫复生。”
“但祭斛用鸢蘅父神母神的神力留下她的魂魄,他没有神力,只有一身神骨,如何要彻底封印万魔窟,还有余力去斩杀沈劫呢?”
天道顿了一瞬,声音陡然沉闷:“我要的是这世间再无邪祟,要的是绝对的把握,不是单独的将所有赌注压在祭斛身上。”
苍老的声音开口:“你要让鸢蘅回来杀了沈劫?”
天道摇头:“不是,鸢蘅不能杀他,她一旦恢复神力,明白我做的事情后,定会去阻拦祭斛。”
“她喜欢祭斛,她不会让祭斛为了她去死的。”
“但我要祭斛死,他是天生的神骨,他可以直接将万魔窟拔除。”
岁宁垂下的手轻颤着,眼底猛地迸发出恨意,即使什么都看不见,也准确地锁定天道的位置,恨不得直接杀了它。
那道苍老的声音沉默许久未曾接话,末了轻叹一声。
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无奈:“沈劫不是还未恢复记忆吗,将他掰正,阻止他复活魔神如何?”
天道犹豫:“此法可行?”
苍老的声音无奈:“你就别犹豫了,鬼魃要从沈劫身上复活,必须要沈劫自己的魔心足够强大,让鸢蘅去消除他的魔心,到时候鬼魃无法在沈劫身上复生,只能在万魔窟中生生耗死。”
“一万年,五万年,十万年,他能吞噬多少万魔窟的恶灵,就算万魔窟出世,他没了魔骨,祭斛杀他还不容易?”
天道沉默一瞬,终究还是咬牙同意:“好,麻烦你了。”
此后岁宁看到自己可笑的一生。
很可笑,也很荒唐。
所谓的系统局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天道,系统也只是他派来的一串数据罢了。
他很荒唐地将给与系统的数据弄错了,沈劫才是她的任务对象。
她与谢长舟只是阴差阳错。
按照天道的计划,她只是被派来阻止沈劫的,谢长舟则是被他安排去送死的那个。
她与谢长舟从头到尾都在被利用。
岁宁从来没觉得这般恨过,凭什么她和谢长舟要被这般利用,凭什么他们不能有自己的人生?
她眼泪落下,胸口处郁结堵塞,几乎喘不过气。
她狠狠闭了闭眼,再一睁眼,入目的便是熟悉的纱帐。
熏香袅袅燃着,满室馨香。
她一醒来便感知到了腹部的剧痛,像是千千万万根针在腹部穿刺着,她痛到颤抖,却又无力挣扎。
“宁宁,宁宁你醒了!”
唐棠扑上前来,明艳的脸上满是焦急。
岁宁无力回答她的话,痛苦蜷起身子,额上密布冷汗,神情苍白虚弱。
腹部剧痛,她几乎喘不上气,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犹如刀绞,牵动着腹部的疼痛令她浑身颤抖。
唐棠慌忙为她传送真气探查,真气刚探入她体内,心跳仿佛停滞。
她声线轻抖道:“宁宁,你……要临盆了。”
岁宁痛到咬住一侧的枕头,带着哭腔问她:“谢……谢长舟呢……他去了哪里?”
唐棠顾不得其他,只慌忙拂去她面上的冷汗,掀开她身上的被子让她躺平。
岁宁握紧她的手,颤抖着声音问她:“谢长舟呢……他在哪里……”
告诉我他没有去。
告诉我他不会丢下我。
她的眸底赤红,眼神却清亮,紧紧盯着她,面上满是倔强,强忍着疼痛凄厉地望向她。
唐棠心尖直颤,对上她的目光,完全不忍再瞒着她,拒绝的话被吞入腹腔。
“剑尊他……去找沈劫了,外界的恶灵已经出现了七个多月。”
岁宁不甘地看着她,咬牙忍住腹腔内剧烈刺骨的疼痛。
唐棠哭着为她输送着灵力,告诉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八个多月前外界便乱了,起初是失踪了许多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后来天裂了,虚空中不时出现裂缝,将人卷入进去。
再之后便是七个月前,虚空中出现的裂缝不再卷人进去,而是从里面爬出团团暗绿色的火焰,其中密布狰狞的鬼脸,嘶吼着朝人们而来。
恶灵出现的地点无迹可寻,毫无规律,每当出现恶灵谢长舟便会前去救人。
所以在岁宁怀孕期间,他时常半月不着家。
直到十天前,天彻底裂了,从裂缝中爬出数不清的恶灵,沈劫带领魔族大肆进军,修士死伤惨重。
十天前,便是岁宁晕倒的那天。
“宁宁,你怎么样了,你别吓我。”
唐棠焦急地眼泪直往下掉。
岁宁死死将头埋进枕间,额头上冷汗直冒,怎么也忍不住口中溢出的痛呼。
外界乱了将近一年,谢长舟却打造幻境让她以为一切太平。
她过去几个月看到的姑苏城欣欣向荣安居乐业的景象都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都是他为她打造的一场幻梦。
他自以为这是保护。
“谢长舟……”
腹部绞痛,岁宁抑制住剧烈的疼痛。
魂铃和灵珠察觉到她的虚弱,齐齐盘旋在她的上空,温暖磅礴的灵力为她疗愈着经脉,补充着她迅速流失的气血。
岁宁攥紧唐棠的手,粗喘着气咬牙说道:“帮……帮我接生,我要去……我要去找他……”
“我要去找谢长舟……唐棠,快……”
她身上单薄的衣衫被汗浸湿,死死攥着她的手,仰着的脖颈上青筋毕露,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从不知道女子生子竟是这般痛苦,像是一双手伸入到她的腹腔,在胡乱地搅拌着,她几乎痛到麻木。
她满脸是汗,面色苍白虚脱,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魂铃与灵珠。
眼泪汩汩落下,划过被汗水浸湿的鬓角,落入枕侧之中。
“谢长舟……”
她忍不住地低声痛呼着。
你等等我。
***
虚空上空,谢长舟长身玉立。
他身后宗门子弟们严阵以待,定远大师立于他身侧。
定远大师依旧面目温和慈悲,手上的佛珠轻转着,双手合十竖在身前。
他幽幽叹气:“造孽啊。”
谢长舟一言不发,眸光冷冽寒凉,下颌紧绷,轮廓线条锋利清晰。
身前是数万暗绿色的幽火,狰狞的面孔在火光中嘶吼着,张着血盆大口朝他而来,皆在他身前被挡下。
神骨重现,他的神力回归,创世之神的神力格外纯粹强大,恶灵触碰到他的神力,皆尖啸着化为一缕缕青烟。
宗内弟子死伤惨重,恶灵只有神力可以斩杀,这半个多月来弟子们遇到恶灵只有被缠死吞噬的份,除非能熬到谢长舟赶来。
可有时接连好几处地方出现恶灵,谢长舟赶不及,弟子们要保护百姓,因此也死伤惨重。
宗门弟子们已死伤大半。
沈劫立于魔族大军之前,黑袍随风翩飞,微红的眸中满是偏执狠戾,唇角挂着阴恻恻的笑意。
“谢长舟,你要拦我?”
他仿佛是真的觉得很好笑,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嗜血狠戾气息。
他扫视着谢长舟身后的弟子们,目光又幽幽落向他身旁的了悟。
沈劫挑眉:“就凭这些残兵败将,还有你身旁那个老秃驴?”
谢长舟神情平淡,负手而立,对他的话毫无反应。
沈劫轻笑:“我如今也是渡劫后期,你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整个魔族和恶灵,凭借你那不知从何得来的神力吗?”
定远大师一愣,仔细敲向沈劫,苍老的面容有些不可置信。
他惊讶道:“你怎会突然飞升到渡劫后期的?”
不仅不足一年便从渡劫前期进阶到渡劫后期,甚至周身的魔气格外纯正浓郁,比之之前强大不少。
可他明明记得沈劫是人魔混血,怎可能有这种纯粹的堪比上古魔族的魔气?
定远大师皱眉不解。
“你吞了诡栾的魔丹。”
清润的声音传来。
他的话一出,定远大师瞳孔登时一缩。
对了,这样纯正的魔气,只有上古魔族才会存在。
但现在唯一的上古魔族,除了魔神鬼魃就是诡栾了,沈劫要想快速进阶,周身又能有这样纯粹强大的魔气。
他吞了诡栾的魔丹!
沈劫看向谢长舟,唇角的笑意依旧挑衅。
“对啊,这还得多谢剑尊。”沈劫笑意不达眼底:“多亏了剑尊那几道天雷,重伤了诡栾,倒是让我捡了个便宜。”
谢长舟面容陡然阴沉下来,声音挟霜裹雪:“你便是为了扰乱修真界吗?”
“你所做的这一切,你想拉着整个苍生与你共沉沦吗?”
沈劫唇角的笑意凝滞,眸底寒光乍现:“是又如何?”
他下颌微扬,神情是一如既往的阴冷高傲:“我要这天下归我主管,只要归我便可,至于是什么样子……”
他蓦地笑出声,一字一句:“我不在乎。”
只要他成为天下共主,杀了谢长舟和定远,他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他眸光冷沉,看向谢长舟的目光带着挑衅:“谢长舟,包括你所拥有的一切。”
“你的地位,你的修为,还有……你的妻子?”
他被谢长舟压制这么多年,世人都敬他爱戴他,而他却被唾骂厌恶。
甚至唯一一个救过他的人也是为了谢长舟。
他要夺走他的一切,杀了他,谢长舟的一切都会是他的。
谢长舟的眸光瞬间冷凝。
定远大师幽幽叹气,沈劫这厮当真是不识好歹,敢在谢长舟面前提起那个人。
他默默朝后退去一步,免得过会儿他们的屿白剑尊误伤盟友。
谢长舟背影挺拔,雪白的衣袍翩飞,眼尾泛起薄红,琉璃色的眼眸里氤氲着层层冷光。
他缓步朝沈劫走去,精致的五官依旧清隽,浑身上下透着高冷矜贵。
随着他的步伐,身前尖啸着扑来的恶灵被狠狠压制着朝后退去。
幽幽绿火映在他眼底,好似堕入地狱的邪神,周身的杀气令人心颤。
“你不配。”
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提起渡妄便朝沈劫冲去。
大战彻底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