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璐在试探他的诚意。


    一遍一遍的触及他的“底线”。


    想看看他那句所谓的“无条件的为她的人生提供帮助”, 究竟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之上，如果她并没有按照他所意愿的那样生活，他是否还愿意给予她所谓的自由？


    她一直都很清醒。


    徐嘉清显然也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作任何解释, 垂着眼睑, 略微俯身, 拉开了她身后的房门。


    宋璐径直走了出去。


    让自己尽量的“心安理得”去接受他的“服务”。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迷路了。


    望着封闭式的走廊，全然忘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徐嘉清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她：“怎么了？”


    她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找不到路。”


    他并不意外，双手揣兜的挑着眉道：“那还走这么快？”


    宋璐强作镇定的抬起头, 理直气壮的回道：“不是你让我先走的吗？”


    “我说过？”他不禁歪了歪头。


    “没有，”宋璐丝毫不觉得羞愧, “但是我听到了。”


    徐嘉清哑然失笑，


    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向她凑近, 拖着慵懒的尾音道：“恩……只要是你想听的，我说没说过都算说过，对吧？”


    “既然你不想让我先走，那你给我开什么门？”宋璐义正言辞的仰起脸，相反的，只要她不想听的, 听见了也当他没说过，这就是他在雨村留给她的底气。


    话是他自己说的，如果连这点儿退让都做不到，那还有什么资格跟她谈以后？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嘴唇，全然没有为她有意的“挑衅”动怒, 薄润的唇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张清冷淡漠的脸显得格外的温柔。


    宋璐感觉他的视线，先下手为强的挡住了自己的嘴，露出一双圆鼓鼓的杏眼，一瞬不瞬和他的对视。


    他略微俯身，轻轻握着她挡在自己唇上的手腕，循循善诱道：“恩……那就是我说的，所以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宋璐盯着那双含笑的狐狸眼，仿佛开启了防沉迷模式一般，丝毫没有受他的美色所惑，斩钉截铁的回道：“不好。”


    徐嘉清：“……”


    短暂的沉默后，抬起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逗小孩似的掐了掐她的脸：“找不到路还这么豪横？”


    宋璐感觉他的纵容，更是有持无恐，挑起乌黑的眉梢，笃定的点了点头。


    他也不生气，捏着她的脸，凑到自己身前：“那过来点儿，我带你下去。”


    宋璐也不反抗，垂着浓密卷翘的长睫，乖乖的攥住了他的衣角。


    徐嘉清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没笑出来。


    真是除了亲她，什么都好说，


    他借机搂过她的肩膀低下头道：“那你可要牵紧了，这个房子以前啊……”


    宋璐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没有好事，连忙捂着自己的耳朵：“我不听。”


    他不为所动，变本加厉的贴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她的手背：“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就能在走廊上传来拍皮球的声音，有一天晚上……”


    “不听不听。”宋璐喊道。


    他一把握着她捂在耳朵上的手腕，郑重其事道：“你给我亲一下，我就不讲了。”


    宋璐一巴掌打在他的唇上。


    他随之闭上眼睛，浓密分明的睫毛悉数垂下，宋璐不禁咽了咽喉头，但仍然不为所动道：“不给。”


    他张了张唇。


    “鬼故事也不准讲了。”宋璐取下他环在自己肩上的手臂。


    “知道了。“他睁开眼睛，整个人顿时老实了许多，再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走到一楼的餐厅，其他人已经入座，宋璐远远就看见了坐在餐桌前侧的程识和程万山，


    “我去跟我哥坐。”说完，就脚底抹油，转眼就跑得没影了。


    徐嘉清想抓她都没抓住，只能若无其事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周围的人见他过来，都习惯性的噤了声，他拿起面前温热的毛巾，一瞬不瞬盯着宋璐，擦拭着手背上泛红的指节，


    宋璐仿若未闻的凑在程识耳边，不知在说什么。


    程识低着头，眼睛时不时的眨动，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在听什么很有趣的事。


    他挑着唇角，深长的眼眸在两个人身上来回扫视。


    她和程识关系有这么好吗？


    上次也没看他们有这么聊不完的话。


    然而两个人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


    程识说：“你是不是一个人躲到哪里哭鼻子了？如果实在委屈，这个婚不结也罢。”


    宋璐答：“你知道徐嘉清父母去哪里了吗？我怎么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你上次来得时候有见过吗？”


    程识漠不关心：“刚才的事，我已经听爸爸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爷爷为你讨回一个公道的，不会让徐家的人都骑到你头上。”


    宋璐心不在焉：“你还真别说，这徐家的人，还真没一个比徐嘉清长得好看的。”


    两个人各聊各的。


    但也互不干扰，从外界看来也算是其乐融融。


    吃过饭后，桌上的人都陆陆续续散去，程识起身敬酒的时候，徐嘉清不动声色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到程识的位置上道：“跟你哥聊的，也能跟我聊聊吗？”


    她双手捧着酒杯，浅抿了一口里面的红酒，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能。”


    “这么偏心？”他也没有多言，端着自己的酒杯准备离开，宋璐忽然叫住他：“你的房间在哪里？”


    “三楼。”徐嘉清动作一顿。


    “那你有秘密基地吗？”


    “什么叫秘密基地？”徐嘉清反问道。


    “就是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他若有所思道：“有。”


    “那你可以带我去吗？”她捧着酒杯，侧头看着他道。


    微微泛红的脸颊，透着若有似无的酒意。


    “可以。”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故作神秘凑近她道：“但你不准告诉别人。”


    “好。”她双脚踩着椅子的边缘，捧着酒杯，抬着下颚，枕在他的肩头：“但你也不准骗我。”


    他闻到她颈脖间宛如乌梅般的酸甜，旁若无人的抚上她的腰背：“不骗。”


    她似乎并没有听见，凑在他的耳边，喃喃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可你偏偏还老骗我。”


    隐隐透着哭腔的声音。


    满是委屈。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坐直起身，让她最大限度靠在自己的怀里：“我只是怕你被别人骗。”


    轻盈的语调。


    透着一塌糊涂的温柔。


    她越发肆无忌惮：“那你就可以骗我吗？”


    “不可以。”他立马道歉，抚着她的背脊道：“对不起，我错了。”


    宋璐这才没说什么。


    程识正在同其他人交谈，无意中扫到自己的座位，见上面坐着人，不由多看了一眼，唇角的笑容陡然一僵。


    谁允许徐嘉清这么明目张胆抱他妹妹的？


    可是他还不能说徐嘉清半个“不”字，暗暗上前狠狠拽了程万山一把。


    程万山一脸茫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


    空荡荡的座位上已经没有人了。


    **


    徐嘉清带着宋璐上了顶楼的阁楼。


    阁楼里处处都是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徐嘉清打开墙上的壁灯，在面前挥了两下，脱下自己身上的衬衣，披在满是尘土的地毯上，邀请宋璐坐下。


    宋璐见状，连忙蹲跪下身，取走他的衬衣哦，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道：“没关系，用我哥的就行。”


    徐嘉清微微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在外面这么对待你哥的外套，你哥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她主要是觉得他的衣服肯定比他哥的贵，以他哥穷惯了的性格，定制一件上万的西服就顶了天。


    可是徐嘉清就不一样了。


    她上次在网上看到他穿过的那几件卫衣，最便宜的都快接近三万了。


    而且都是特别小众的品牌，如果没有关注过，根本发现不了。


    徐嘉清淡淡一笑，从她手里取回他的衬衣，轻轻拍去外面残留的灰尘，披在她的肩上，而后一脚踩在程识的外套上面，穿着棉质的纯白T恤单，盘腿坐了下来，单手撑着身后的地板，习惯性的望向头顶透明的玻璃窗。


    然而窗子上面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宋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揽着自己的裙摆，侧腿在他身边坐下：“你有多久没来过了？”


    “快七年了吧。”他若有所思的回道。


    七年。


    宋璐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那应该就是他十九岁或者二十岁的时候，她想起他说过，他十八岁开车经过西海岸的时候，没想过他的人生会是这样的。”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不经意的问道。


    他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道：“应该是吧。”


    “那你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他再次陷入沉思，“等有机会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宋璐张了张唇，却最终没有再追问，轻轻应了一声。


    “不是想瞒着你，主要是……”他想起自己的承诺，微微一顿道：“不太光彩。”


    “你干什么了？”她眼睛里立刻生出一抹戒备。


    他莞尔一笑，直起身在她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你心里能不能盼着点我的好？”


    “那你说话能不能别说一半？”宋璐不满的反问道。


    可是这件事对他而言，真的有点儿难以启齿：“跟我爸有关系。”


    “你爸？”宋璐一怔：“说起来，我好像都没见过你父母。”


    “那不是很正常吗？”他不禁笑了起来。揶揄道：“我爷爷你不也是第一次见吗？”


    宋璐：“……”


    她默默扶着他的手臂，在他胳膊内侧拧了一下，示意他下次开口之前再斟酌一下。


    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他垂眸斜睨着她道：“如果你想见，下次我可以带你去。”


    宋璐没有再追问他不愿意回答的问题，顺着他的建议道：“他们在哪儿？”


    “前段时间在瑞士。”他好像也并不清楚：“等去的时候，问一下就知道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我妈妈也在北欧，有机会可以一起见见。”


    徐嘉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泛起温和的柔光，“恩。”


    阁楼里昏黄的灯光，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格外柔和，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让她感觉被包容的可能性。


    好像说什么都没关系。


    于是她鼓着勇气开口道：“徐嘉清，你知道我今天推开门，看见那么多人的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吗？”


    “明斯特和约？”他似乎也深有所感。


    她心领神会的弯了弯唇角，双手抱着他的撑在身侧的手臂，抬颚枕在他的肩头：“恩。”


    “以后不会了。”他看似轻描淡写的回道，眼底却浮现出难以言喻的深邃：“是我做得不好，我替他们向你道歉。”


    宋璐枕着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今天就一直在想，幸好我是一个演员。”


    不然早就被他们这阵势吓得说不出话来。


    他侧过头，温柔而愧疚的凝视着她：“对不起，是我的失误。”


    她闭着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没怪你。”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的时候，她又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还不够。


    不禁莞尔一笑，故作不经意道：“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为什么想当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