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清的爷爷？


    宋璐对这个老先生完全没有印象。


    宋璐接过话茬道：“他见我干什么？”


    然而没等她说完, 程万山已经挂断了电话。


    宋璐再打过去，却是无法接听，只能作罢。


    “应该只是想见见你吧。”程识不痛不痒的解释道，“毕竟你和徐嘉清订婚这么久了, 老人家一次都没见过你。”


    然而宋璐觉得并不会这么简单, 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丝毫没有察觉到他话里有什么不对：“什么时候过去？”


    “应该就是现在吧。”程识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宋璐没有说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徐嘉清的号码，犹豫着是给他打电话还是发短信，而程识没有意识到她的走神，直视着前方的路况道：“我先送你回去换衣服？”


    宋璐想了想，收起手机道：“不用了, 你把外套借我就行了。”


    程识没有多言，抵达目的地以后, 干脆利落往身后的外套递给了她，宋璐挽起袖口，提着包往里面走去。


    她和徐嘉清结婚这么久, 第一次来徐家，远远看过去还以为是什么豪华酒店，门口光保安就七八个。


    再往里走，就是宛如植物园一般的花园，沿途除了各式各样的木林和植被，还有山丘和河道, 河道里正有天鹅嬉戏，在临近夕阳的日光下，显得安静美好。


    中世纪城堡一般的别墅在茂密的绿植中若隐若见。


    巍峨又神秘。


    许多第一次来到徐家的人，都会被在如此雄厚的财力面前心生怯意，而宋璐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 仿佛见怪不怪。


    她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三楼的会议厅，一推开门，她就想起了十七世纪的名画——《明斯特和约》，棕色的欧式沙发前后，坐站着一群人，有老有少，听到声响，都不约而同抬眸看来。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


    像是在迎接着某种审判。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不少熟面孔，但是此刻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琢磨不出在想什么。


    她迎着众人的注视，从容不迫向坐在人群中央的老者走去，老者一头白发，穿着西装马甲，握着木质的手杖，像一个优雅的绅士，但是他深邃分明的眼窝，有平添几分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宋璐猜到他的身份，不卑不亢的和他对视。


    老爷子的威压远远胜于常人，宋璐如果不是钻研了一段时间的表演，真不一定能稳得住。


    程万山原本坐在老者旁边，见到宋璐进来，立刻站起了身，正准备说点儿什么，缓解宋璐的紧张，然而宋璐毫不露怯，若无其事在背着门的沙发上坐下，翘起穿着马丁靴的小腿，气定神闲盯着身后面露不善的众人。


    让程万山到了嘴边的话又不得不咽回去。


    宋璐注意到坐在左边沙发上的老太太，跟徐嘉清的姑母有几分相似，但是眼白偏多，少了几分和蔼，多了几分刻薄。


    宋璐猜不透她的身份，故而也没有说话。


    程万山主动介绍道：“小璐，这是嘉清的爷爷，那位是嘉清的姑奶奶。”


    宋璐面露微笑，依此喊了一声。


    老爷子报以一笑，顿时看着亲切了许多，而老太太的反应淡淡的，斜睨着她的目光，隐隐透着审视。


    “请问爷爷找我有什么事吗？”宋璐活到二十四岁，早就明白了她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她这件事，故而面对老太太冷眼的态度，也回以漠视，仍然盯着对面的老爷子。


    “没什么事，”老爷子温和的笑道：“只是和嘉清订婚这么久了，我还只在电视上看过你，今天听到你回来了，就想着见一面。”


    宋璐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欠缺礼数，恭恭敬敬赔礼道：“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儿来看爷爷的。”


    “没关系，嘉清也很少回来看我，年轻人工作忙嘛，我理解的。”老爷子笑盈盈的，但是眼睛里没有一点儿笑意，看着并不亲切。


    宋璐莫名想起她爷爷之前骂徐家人的话，从老到小，真是没一个缺心眼的。


    “程小姐，请问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方才还盛气凌人的老太太，此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望着她笑了起来，盘在脑后的头发透着一丝端庄。


    可或许是和徐嘉清相处久了，她总觉得老太太没安什么好心。


    而且老爷子刚才说了在电视上看到她，跟着就来问她的职业，这不是摆明了要找茬儿吗？


    宋璐心里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谈不上高就，最多就是一个灵活就业人员。”


    老太太听住她言语间的防备，故而又循循善诱道：“听说你是一个演员？”


    “谈不上，没演过什么。”宋璐淡淡回道。


    “是吗？”老太太拉着肩上的披肩，端庄大方的笑道：“听说你最近在录一个……综艺？”


    果然。


    宋璐缓缓眯起眼睛道：“对，怎么了？”


    “听说还是在电视里面跟别人谈恋爱？”


    宋璐不想跟她兜圈子，大大方方笑道：“您不如把您听到的一次说完？”


    “不不不，”老太太感觉到她的敌意，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做什么职业，都是你的个人选择。“


    然后呢？


    宋璐才不相信，她铺垫了这么久了，就是为了‘支持她的个人选择’，果然，下一秒就听老太太话锋一转道：“可是作为嘉清的未婚妻，你会不会觉得有一点点不妥呢？”


    宋璐没有回答。


    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主要是考虑到这个职业的特殊性，你想你在里面会扮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包括别人的妻子和恋人，可能还会有一些亲热戏。嘉清可能会理解你，包容你，尊重你，但是你想过别人会怎么想吗？”老太太似乎在真的替徐嘉清考虑，句句都不离他：“尤其是嘉清现在作为集团的总裁，更需要一个正面的形象，你这样对他的人生和事业，我觉得不会有太多的帮助，甚至会有一些负面的影响。”


    如果是换个场合，她绝对会反怼“我管不了其他人怎么想”，可这到底还是徐家的地盘，耐着性子道：“所以，你们想怎么样？”


    “你不是学物理的吗？我觉得当个老师就挺好的。”


    宋璐眼睑微垂，手肘撑着膝盖道：“既然您都提到了我的专业，那我不如跟您直说吧，我本来的研究方向是物理宇宙学，也有兴趣继续在这个领域深耕。如果我不当演员的话，那你介意我继续读研深造吗？”


    老太太没有说话。


    宋璐面带微笑，又追问了一遍。


    “据我所知，这个专业至少得读到博士，才能有所小成吧？”老太太身后有人补充道。


    “不一定。”宋璐直起身道：“可能研究一辈子都没什么结果。”


    可是这就很符合她的要求，一辈子都在泡在研究室里，别说抛头露面，可能连正常的人际交往都没多少。


    老太太听出宋璐在呛她，但是人家也的确按照她的要求做了，“程小姐，你一定要这么极端吗？”


    “我这个人，”宋璐微微一顿，轻描淡写回道：“不太喜欢中庸。”


    老太太：“……”


    徐老爷子意味不明的垂下眼眸，似笑非笑的唇角很难让人把他往好处想。


    “大哥，你怎么看呢？”老太太眸光锐利的盯着老爷子道，显然想表达的并不止于此。


    “我做不了主，”老爷子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深意，避开她的视线道：“这个家里，我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算？


    其他人各怀心思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会来淌这个浑水，无非就是想知道老爷子对徐嘉清究竟放权到了哪一步。


    他一句自己说了不算。


    显然已经把徐嘉清置于新一任家主。


    可是徐嘉清如此年轻，作为长辈的叔伯自然无法接受，偏偏徐嘉清这个人道德底线又很低，什么尊老观念根本绑架不了他，甚至有些六亲不认。


    不由叹了口气。


    宋璐看出这个屋里的每个人都怀着私心，不动声色将其他人都审视了一遍。


    程万山没有说话，完全不参与这件事，双眸紧闭的交叠着双手，要不是坐得过于板正，宋璐都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去。


    宋璐故作不经意的拿起手机解锁，面上不动声色，但发给徐嘉清的短信还是流露出一丝急迫：「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嘉清秒回道：「？」


    而后又补充道：「你在哪儿？」


    「在你家接受三堂会审呢。」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徐嘉清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她心下“咯噔”一声，但面上依旧一派从容，不慌不忙的接起，其他人见她这种情况还敢在接电话，不禁面露诧异，暗暗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连家里的老佛爷都敢不放在眼里。


    这位姑奶奶可不单单是徐嘉清的姑奶奶，还是从小在这个家里横惯的老千金，对老爷子的太太都极不客气，更别说宋璐这个孙媳妇了。


    简直提着灯笼上茅房——找死。


    “去多久了？”徐嘉清那边静悄悄的，完全判断不出他在哪里。


    “半个小时？”每一秒都像度日如年，她也不太确定。


    “那现在才想起来联系我？”徐嘉清皱着眉头笑了起来，颇为佩服她的胆识。


    宋璐碍于这么多人，没有辩解。


    “我现在回来大概要半个小时。”徐嘉清看了一眼时间道。


    那么久？


    以现在的气氛，她和他姑奶奶干起来只是迟早的事情，半个小时指不定头发都能扯掉两轮。


    徐嘉清读懂她的沉默，不禁笑了起来：“怎么？撑不住？”


    “恩！”她无比肯定道。


    “知道了，”他忍着笑意道：“我尽量快点儿回来。”


    宋璐不便回答，应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而她刚刚把手机放下。


    徐老爷子的手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一直闭目养神的程万山也睁开了眼睛。


    徐老爷子扫过屏幕上的名字，一瞬不瞬的盯着宋璐，接通了电话：“喂？”


    上一秒跟宋璐还眉开眼笑的男人，到这一秒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只剩下溢出听筒的压迫感：“你别为难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