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璐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梦里全是兔子小姐和狐狸先生, 兔子小姐和狐狸先生在举行婚礼，一群野猪围着他们跳舞，周遭燃起篝火，热得她喘不过气。


    醒来的时候, 天色大亮。


    后备箱的车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脚边凑着一群羊在扯她的绒被, 宋璐顿时睡意全无，猛的抽回了脚，坐起了身。


    徐嘉清也醒了。


    看了一眼手表，六点过一点儿。


    他感觉到她的害怕，自然的搂过她的腰, 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睡眼惺忪的打量着四周。


    积雪的山顶上漂浮云和雾气, 湖泊对岸的山脚下系着五颜六色的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不远处有几个拿着皮鞭的小孩, 正沿着湖面丢着石子。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已经醒了。


    脸都还没洗，就开始忙着架机器了。


    徐嘉清穿上外套，驱赶了车边的羊，而后关上了后备箱的车门，向湖岸旁边的小孩走去。


    宋璐也随之穿上外套，从后排的车门下了车。


    她走近时, 听到徐嘉清正耐心的向几个小孩解释道：“你们的羊吓到姐姐了，可以让它们到其他地方玩吗？”


    几个小孩似懂非懂的望着他。


    他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一盒薄荷糖递出去，企图以此作为交换，结果一回头，宋璐已经在他身后了, 顿时话锋一转：“车上有一个哥哥很喜欢你们的羊，可以让你们的羊去跟他玩一会儿吗？”


    宋璐：“……”


    小孩这次听懂了。


    接过着他手里的糖，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了，随后不久车上便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被羊扯着头发的脑袋从敞开的车门探出来：“这他妈谁养得羊？”


    工作人员闻声跑去。


    其他嘉宾也陆陆续续从帐篷里出来，对着越野车的方向张望。


    宋璐默默回过身，蹲坐在徐嘉清身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徐嘉清更是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捡起脚边的石子，对准平静的湖面的飞出，激起层层涟漪，而后没入沉底。


    宋璐情不自禁拍了拍手。


    得到她的赞许，徐嘉清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略微抬起的侧脸，棱角分明又自然流畅。


    宋璐一言不发的打量着他。


    他平时梳背在后面的碎发，自然的垂落在额前，遮掩着耸立的眉骨，让他清冷的眉眼少了一丝凌厉，多了一丝冷冽的少年气。


    他漫不经心抛着手里的石子，不经意拉起的袖口，结合着他手臂上分明的肌肉线条，彰显出一种充满最原始的野性。


    立起的衣领，若有似无拂过他突出的喉结，浓密的长睫自然垂下，伴随着宽薄的眼睑，覆着他浅色的眼眸，在淡淡的雾气中，透着游刃有余的恣意与狡黠。


    她不由有些出神。


    徐嘉清感觉到她的视线，故作不经意的回过头道：“怎么了？”


    宋璐莫名感到一丝窘迫，忙不迭站起身道：“我去洗脸了。”


    他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回避，若无其事拉着她的手起身道：“一起。”


    临时搭建的洗漱台在导演组的旁边，红发男正嚷着让导演调出刚才的录像，要看是谁把羊赶到车上去的，导演组拿着越野车的摄像机操作了一番后，惊呼道：“我靠！没录上！”


    红发男和工作人员都惊了。


    “车上那么多镜头，你别跟我说一个都没录上！”


    宋璐不动声色的刷着牙，但其实竖起耳朵在全力倾听。


    听到导演说全部都没录上的时候，由衷的松了口气。要是她和徐嘉清昨天的事，在这么多人面前放出来……


    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徐嘉清看出她的忐忑，不自觉扬了扬唇角。这时，宋璐的旁边又走来了一个人，一夜未眠的阿孟，心不在焉的挤着牙膏，连牙膏从牙刷上掉落都不知道。


    宋璐从镜子里打量着他，犹豫着该不该出声提醒。


    徐嘉清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用毛巾擦过脸后，猝不及防凑近她的耳边，故作惋惜道：“哎，又是一个可怜人。”


    宋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识趣的拿着漱口杯和毛巾走开了。


    等他走远了，阿孟才缓缓开口道：“你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


    宋璐漱干净嘴里的泡沫，正想说挺好的，红发男骂骂咧咧走了过来，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被咬断了一小撮头发道：“程小姐，你跟我说实话，你看到是谁放的羊了吗？”


    宋璐听出他心里已有答案。


    只是还差一个证据或者证人。


    宋璐摇了摇头，试探着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羊自己上去的？”


    “那总要有人开门吧？”红发男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徐嘉清的背影：“难不成现在的羊都能自己开门了？”


    宋璐想了想，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该不会是她下车的时候没关门吧？


    她顿时更不敢说话了。


    阿孟见状，难得沉着脸挡在她和红发男中间，阻隔了他们彼此的视线。


    红发男一怔。


    意识到阿孟把他当成了假想敌，不由瞪大了眼睛，拍了一下阿孟的肩膀：“喂，你该不会以为我昨天还占了她什么便宜吧？”


    他指着不远处自然融入导演组队伍的徐嘉清：“大哥，你看看他啊！他昨天可是……”


    红发男意识到宋璐还在身边，自己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妥，不得不闭上了嘴。


    阿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徐嘉清正认真听着导演和制片人的聊天，澄澈的眼眸里浮现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根本不像是那么心机深沉的人。


    “又怎么了？”阿孟显然并不相信红发男的话，觉得徐嘉清要是那么心眼儿的人，也不至于追到这种地方来。


    他对徐嘉清始终保持着第一面的印象。


    谦逊有礼，不管自身条件多么优秀，但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始终流露出一丝不确定的局促。


    像极了他想象中的自己。


    所以，他觉得像他和徐嘉清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有机会睡在喜欢的人身边，也只敢凝视着对方的背影，不敢逾越半步。


    而程小姐也是那种爱恨分明的人，她在来这里之前都没喜欢的人，没道理会在这里喜欢。


    他对宋璐和徐嘉清很是放心。


    倒是红发男一直在想办法找茬儿，吸引程小姐的注意力。


    红发男嘴张了又合，发现自己真是有口难辩，破罐子破摔的向阿孟挥了挥手：“得，都是我的错，除了我，你们都是世界第一真爱！拜拜了您勒。”


    等他走远以后，阿孟才回头看着宋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各种情绪交织，最后都化成了堵在嗓子的一声哽咽：“程小姐，你真的不想给我一个解释吗？”


    宋璐虽然没必要向他解释，但还是觉得自己在作孽，认真向他解释道：“对不起，你真的不是我喜欢的……”


    “哦！”他见宋璐要拒绝他，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呢？你没必要向我解释的。”


    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宋璐却拽住了他的袖子：“你是很好的人，只是我……对男生有偏见。”


    她说的是实话，阮辰言所给她造成的阴影，比她自己所想象的还要大。


    她刚从学校出来那会儿，看谁都像阮辰言一样恶心，连她哥和她爸都不例外，对男生都是打心眼里的厌恶，可是她瞒得很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这么多年了，她哥和她爸都不知道她真正退学的原因，以为她是因为钱的问题才读不下去了。


    她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两年才在自我调节下逐渐缓和。


    看着男生不再像起初那么厌恶，但也普遍处于一种无感，没有任何幻想可言。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阿孟固执的觉得，只要宋璐没有明确的拒绝过他，他就还有机会，所有每次听到宋璐有拒绝他的苗头，就立刻找借口离开了。


    可是此时宋璐死死拽着他的衣服，不准他挪动分毫。


    他又不忍心挣脱，因为这是他离她最近的时候，只能抿着嘴唇，硬着头皮听她说下去。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宋璐松开了拽着他的手，大步离开了。


    徐嘉清扫过宋璐离开的背影，故作不经意的垂下眼睑，继续和身旁的导演谈笑风生，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回到山下，宋璐回到房间里洗了澡就开始补觉，醒来的时候，别墅里只有一个女嘉宾在，其他人都不知去处。


    女嘉宾向她解释道：“除了我俩，其他人都出去约会了。”


    “啊？”宋璐颇为诧异的抬起头。


    女嘉宾是阿孟昨天的搭档，属于围观了阿孟全部的心理路程，说心酸也心酸，说活该也活该：“昨天组合的另外两对，都出去约会了。小红和阿孟是朋友来了，在外面吃饭，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宋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红就是红发男。


    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你和阿孟之间发生什么事了？”女嘉宾问：“他今天早上回来以后，就一直一个人待着的，连饭都没吃，出来的时候，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的。”


    听她的意思像是哭过了。


    宋璐解释道：“我只是让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女嘉宾立刻向她竖起了大拇指：“老程，你这条件居然不养鱼，牛逼。”


    “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宋璐热了一杯牛奶在她旁边坐下来，“对了，我那个……”


    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和徐嘉清之间的关系。


    “那个帅哥啊？”女嘉宾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从山上下来以后就没见过。”


    宋璐猜他应该是走了，故而没有多问，倒是女嘉宾来了兴趣，一把搂住宋璐的胳膊：“你老实说，那个帅哥跟你什么关系？怎么他一来，阿孟就立刻失恋了呢？”


    “跟他没关系。”宋璐喝了一口牛奶道：“是我不想让阿孟浪费时间了。”


    “真的吗？”女嘉宾挑着宋璐的下巴道：“那你再跟我说个实话，你跟那个帅哥……睡过没有？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特别不清白。”


    不然怎么敢直接上她和小红的车呢？


    “咳——”伴随着一声呛咳，宋璐杯里的牛奶洒在她的腿上，以换裤子为由，找借口离开了。


    “哎呀，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嘉宾不以为然道：“那种姿色和气质双绝的帅哥，你也不亏啊！”


    “你别胡说八道。”宋璐毫无信服力的回道，回到了二楼的房间。


    伴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二楼导演组的房间里，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坐在监视器面前的徐嘉清看去。


    徐嘉清漫不经心的挑起唇角，深长的眼睛里却不见一丝笑意：“怎么？我还需要给你们汇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