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温梨确定四下无人,旁边的宋栋又睡意正酣时,又回到了当时那个路口。


    在宋栋回来之前温梨本打算逃跑,在寻找路的过程是正好看到了这个标记,而那个标记她确定就是阿和留下来的。


    只不过当初没人告诉她,自己有可能会被绑回来,故而她其实不太明白那些标记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既然阿和能在守卫这么森严的地方留下这个标记,说明他早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是这里人多眼杂不便相认。


    温梨没敢点灯,踮着脚尖悄悄出门,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动叶川柏。


    终于来到那个路口,温梨借着月色去找那快刻着标记的石头,打算拓印一份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温梨专心致志地寻找,完全没有注意到此时不远处有个影子一动不动的在盯着她。


    找到了!


    温梨凑近去看,依稀能看出石头边角被什么东西划出了一个叉和一个方框,为了不让人发现,她又拿起石头把原来画上去的东西划掉,而后又在石头周围随便薅了一把草,装作是深夜忧心三公子的病情,还去采药的做派,才敢回青云阁。


    温梨时刻记得石头上刻的痕迹,想着究竟是什么意思,进门便瞧见叶川柏以万年不变的姿势坐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御风而去。


    被吓了一跳的温梨心虚地把那把草藏在身后,虽然她有信心骗过其他人,但是对于叶川柏,她还是有所忌惮,久病成良医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


    “你怎么还没睡觉?”温梨话语里夹杂着半真半假的关心,这么晚睡觉确实很影响第二天的精气神。


    叶川柏反问道:“先生这不是也没睡吗?”


    温梨哑然,但是不敢把那把草拿出来,说是去采药,只是打着哈哈试图掩饰,“那三公子慢慢欣赏这夜色,我就先去睡了……”


    温梨转身就想离开,却听到他说:“过来。”他语气轻缓,像是垂死挣扎的病人那般虚弱,却在这宁静的黑夜里掷地有声。


    温梨不得不调转方向往他那里走去。


    “附耳过来。”三公子的眼睛像是灌进了月光一般澄澈,语气却有说不出的魅惑。


    温梨战战兢兢的附身过去,一只手微微抬起来,时刻准备着拔出头上的木簪与他决一死战。


    直到他冰凉的手指,轻轻划过温梨的脸颊,温梨整个人瞬间如坠冰窟。


    不会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了吧?温梨眼中闪过一丝鱼死网破的决绝,手却在下一秒停住。


    “先生可不要在虎峰寨想些没用的事情啊。”


    温梨猛地抽回身子,看到他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拿手不安的在他呼吸过的地方狠狠搓了几下,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对一个男的用如此暧.昧的姿势。


    “我现在唯一的正事就是把三公子你的病治好,希望三公子能兑现诺言,放我回家。”虽然直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温梨为了麻痹对方,还是给对方灌输一种只有他能救自己的感觉。


    “放心。”叶川柏说的意味深长。


    来这里这么多天,温梨头一次见这样的叶川柏,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游,不然这个三公子怎么跟印象中的不一样了?


    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震撼,导致温梨睡梦中追杀他的人都变成了叶川柏的形象,梦里的温梨边跑边难受为什么自己要把他治好,导致他从一个病秧子变成如今健步如飞的运动健将。


    要是没好之前的叶川柏,跑两步说不定就猝死了。


    温梨想着想着一个趔趄摔倒了,眼看叶川柏的刀正向他砍过来,温梨被一阵急促的声音呼喊回来。


    “温神医……温神医……”


    温梨从梦中惊醒,眼前赫然出现宋栋那张表现的十分关切的大脸,承受了清晨的第二次暴击。


    “干嘛……”温梨的嗓音带着刚醒时独特的沙哑。


    宋栋退后两步,说道:“三公子请您过去一趟。”


    温梨想想梦里三公子面目狰狞,一副要杀了她的模样,她现在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起来,“那……他……那叫我干什么?药……你药没煮吗?”


    “三公子今晨喝了药之后,觉得有些胃口,所以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菜,邀您一起过去吃呢。”


    温梨:这句话是不能提前说吗?减寿十年!


    温梨快速洗漱好之后,来到偏厅。


    叶川柏已经衣冠整齐地坐在那里等着他。他今日一身素色锦缎长袍,边角皆用银丝线绣着云纹,仔细看当真有几分世家公子的风范,气色确实比当初好那么一点,但也谈不上变化。


    盼山一直在旁边候着,看到温梨来,把叶川柏旁边的凳子擦拭一下,示意她坐在那里。


    温梨不明所以,但后方有宋栋在那里守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先生早。”叶川柏周身上下透露着礼貌与客气,仿佛昨天那阴鸷的表情只是温梨的一场梦境,太阳出来了,梦就醒了。


    “三公子早……”温梨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却只敢挨着一点板凳边。


    胆战心惊地吃过早饭,温梨劝说他出去走走。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叶川柏轻笑道:“你从哪里听得这些道理?”


    “我老家。”温梨说的有些心虚,毕竟她吃过饭只想坐着、躺着、趴着,从来没想过要百步走,更没想到自己能活九十九。


    叶川柏不再反驳,让盼山拿了件披风便跟着温梨出去。


    清风如丝,碧空如洗,日头高升,照在树叶上,绿的发黑。


    温梨没走两步就已经出汗,脸红气喘,热得有些喘不过气。再去看叶川柏,他依旧气定神闲。


    “你不热吗?”温梨问道。旋即一想,他怎么会热呢?他就像一个冷藏冰柜一样。


    叶川柏听了她的话后,从袖子里掏出汗巾,擦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说道:“确实有点热。”


    温梨:谢谢你虚假的配合。


    这样的叶川柏与昨天晚上的叶川柏判若两人,昨天他的话言犹在耳,今天却又这么通情达理,她想不明白。


    最后温梨实在忍不住好奇,又不敢直接去问,在说了天气不错,环境不错,心情是不是不错了之后,她才问道:“三公子,治病呢讲求一个望闻问切,所以我现在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梦游症,人格分裂症啊?”


    温梨说完之后开始忐忑,真是管不住这张嘴。


    叶川柏微笑着抬起手。


    温梨吓得连连后退,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叶川柏抬起手抓了一下空气中的微尘,看到温梨如此大的反应,有些不解:“先生何故与此?再说先生不是神医吗?连这些也诊断不出来吗?”


    他虽然也在笑着,可与昨天的阴骘不同,这次确实如前几日一样,春风化雨,仿佛看到他的微笑便能让人忘记身处贼窝一样。


    “我这是考考你嘛。”温梨找补。


    叶川柏学着戏文里的样子作了个揖,说道:“学生浅薄,先生受累了。”


    仿佛温梨真成了先生,而他真的是个愚笨的学生。


    山风正好,他们走到一个榕树下面。绚烂的阳光戛然而止,榕树下自成一个清凉结界。


    宋栋和盼山把简易的架子撑开,便有了一方桌子,和两把椅子,盼山轻车熟路的从箱笼里拿出茶具,不一会儿茶香四溢。


    温梨正教着叶川柏新练熟的太极。


    打太极讲求的是行云流水、顺势而为,你以为是强身健体的运动,但其实它还包含着以柔克刚的功夫。温梨自然是不会功夫的,当然也不想教给他什么功夫,免得以后教会徒弟,打死师傅,只是八段锦的动作温梨还没想起来,只能先练着这个太极。


    其实练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温梨也治不好他的病,如今每天做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无非是让他们觉得自己之所以能成为神医,治病救人的法子自然跟普通的医师是有区别的。一方面保住自己“神医”的招牌,另一方面便是自己折腾的这些确定是对病人无害的法子,这样既能在此保住性命,又能拖延时间争取救援。


    不知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还是温梨的法子确实有那么一点作用,总之这段时间除了昨天晚上是个意外之外,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温梨自己吓自己,他们这些山匪倒是真的对她礼遇有加。


    叶川柏才打了一遍,额头已经开始冒虚汗,看似简单的招数竟如此耗费心力。


    盼山跟着伺候三公子,从来没见过三公子出过什么汗,连夏日里在日头里走动,也没见过,今日只是这看似虚弱无骨的几个动作,就能让三公子鼻尖出现薄汗,他可真是开了眼了。他伸手用袖子给三公子扇了扇风,心中不由得对这个整日里神神叨叨的温梨刮目相看。


    “三公子累坏了吧,咱们去歇一歇。”盼山扶着三公子往榕树下走。


    叶川柏大概是真的累着了,扶着盼山的手,点点头。


    “温神医,您可真是神医啊!”宋栋从三公子开始愿意跟着温梨做那些动作时,就已经开始惊讶。三公子向来有想法,原来好多医生连煮的药都会被他仔仔细细问过一遍,而后还要从头到脚嫌弃一番,如今这个温神医煮的药一次喝完不说,连三公子懒得动这个毛病都治好了。


    温梨擦擦额头的汗,有了宋栋这句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这件事就等着不知道被谁传到大当家耳朵里,确定她本人是神医的证据又多了一个。


    有惊无险,又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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