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好像静谧了。她被先知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 风声，火焰的噼啪声, 怪物的咆哮声, 以及远处金枫的嘶吼声，她好像都听不到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疏泠发现, 宋见书已经跳到了对面怪物的肩膀上。


    他难道没有被蔷薇枪控制住？


    明明他的时间应该被停顿0.5秒！


    不等疏泠想明白这一点, 宋见书已经抽出雪亮的长刀。他站在高处，可以与黑色的人影齐平。


    “刷”地一声。怪物本该坚硬的皮肤被轻易剖开。就像切一块豆腐。


    他太快了，以至于那怪物身上的伤口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足足一秒过后, 才哗地喷射出血液来。


    怪物在一片鲜血中倒地了。


    宋见书又利落地用刀解决了踩着的两只怪，轻盈地从怪物身上跳下来。


    疏泠明白了。刚刚他在扣动扳机的同时, 冲向前方, 同时一跃而起。


    蔷薇枪的作用没有失效，他的时间停止了0.5秒。不过时间停止的半秒里, 他在空中。先知世界的时间停止不会影响地球引力和惯性对他的影响, 他一开始就算准了跳跃与落地的弧线。于是, 半秒过去，他的时间重新流逝，而他也成功跳上了对面怪物的肩背, 利落地回身给了人形怪物致命的一击。


    “你明明可以直接攻击他！为什么要用枪？”先知将枪重新递了回来, 疏泠接过, 问。


    “这把刀的被动技能。”宋见书看着手上的长刀, “当使用者生命降低，刀的攻击力会更强。”


    要知道这么细薄的刀，应该是非常容易卷刃的。但是这么一刀劈下来, 别说有磨损，甚至上面连丁点血迹都没沾。


    “你掉血了。”疏泠说。


    “三分之一而已。”宋见书无所谓地说。


    小月见召唤出来的黑色人形怪也被他们解决，不免有些惊讶。


    “你们还有点技术……”小月说，转而再次念动咒语。


    疏泠在宋见书身边飞快耳语了一句。


    宋见书点点头，用十倍的速度猛冲过去。


    他刚刚仰头服下了一枚药丸。紧接着浑身一颤，面带痛苦，咳了一声。


    小月刚刚念完咒语，睁开眼睛，就看见宋见书已经奔至自己面前，手中的长刀带着锋芒一闪。


    “你妄想用刚刚的攻击力解决我？”小月笑着说，看起来稳稳当当，丝毫不准备闪躲。


    在空中，宋见书扭头看了疏泠一眼。


    这一眼，是行动的暗号。


    她再次端起枪，扣动扳机。


    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在战场上擦过怪物的皮肤与众人的头发，直直冲着宋见书而去。


    然后，子弹埋入了他的体内。


    宋见书闷哼一声。此时他的血量最多也只有三分之一了。身体里传来巨大的痛苦，那一瞬间他几乎要用长刀支撑着才能站立。


    等到痛苦渐渐被身体屏蔽，他举起刀，又一次跳起，一刀砍中了——


    小月身后的泉神像。


    泉神像被砍中了腰部，一道深深的刻印，破碎的石块掉落下来。与此同时，小月的腰部同样位置也出现了一道刀痕。


    宋见书持长刀，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表情淡漠。她的血挂在那把长刀上，明明是粘稠的，但却像一层薄薄的水一样流下来。


    小月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腰上的伤口。


    明明砍中的是泉神的雕像，为什么她会流血？


    腰部剧痛。像是要断裂了一般。


    她看到李哥跑过来，宋见书视若无睹，冷漠地看着李哥抱着她的身体。


    “你是对的。”疏泠跑过来查看情况时，宋见书将刀收回，说。


    刚刚，疏泠耳语的一句话，是让宋见书攻击那座泉神像，而不要直接攻击小月的身体。


    玩家们见小月倒地，都围了过来。


    柳思满也摘掉了竹蜻蜓，缓缓降落。落地的一刹那，竹蜻蜓道具时间用尽，在她手上消失了。


    刚刚她在空中，也瞄准了好几个怪物，用牌攻击了他们，算是一点小小的助攻。


    “你是如何发现的？”柳思满疑惑地问，“无论如何，正常人想到的都是直接攻击小月啊。”


    “其实也是我猜的。如果小月本身真的很重要，”疏泠说，“那么，他不应该只使用两只怪物来保护自己。”


    “我猜测，从泉神让小月成为使者之后，其实就将自己本身的精神注入了小月的躯壳里。”疏泠说，“所以刚才站在我们面前的，也就是泉神。”


    “她使用了小月的身体作为容身之所，召唤并且操纵着这些怪物。”疏泠说，“而她本身，应该附在泉神雕像上。”


    “没错。”宋见书点点头，“小月最后召唤的那个黑色人形怪物，我们在山洞的幻境里也见过。那时候小月并不在旁边，唯有泉神，才有召唤出这种怪物的能力。”


    金枫看了他们一会儿，若有所思：“你们一唱一和的，干什么呢。”


    “只是我们恰好智商比较高而已。”宋见书说。


    金枫嘁了一声，丢给宋见书一个治伤的道具。


    在草丛里躲了好半天的小情侣，见到他们聚在一起说话，才终于敢凑过来。


    “当了那么多年同学，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么能打？”张高惊魂未定，“我都怀疑你们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人了。”


    他倒是一语中的。玩家们纷纷沉默。


    小月跪在地上，痛苦地哀叫着。


    “可以出来了吧？”疏泠说，“泉神。”


    “不要……”小月颤抖着说。


    似乎是泉神依然霸占着小月的身体，不肯放手，而小月本人，也将这视为一种荣耀，默许了她的行为。


    看来，现在是攻心的时候。


    “好吧。”疏泠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小月不说话。


    “你可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我想问你，你们刚刚惩戒的假巫师，如果真的该死，那为什么泉神容忍了他两年？”


    小月被问住了，看向疏泠。


    “很简单，因为泉神需要他。”疏泠说。


    “一个巫医，因为种种原因被尊称为神，虽然已经死去多年，也依然想保持着自己的影响力吧。”疏泠仔细地看着她的神色。


    “如果没有假巫师在村里奔走，举行那些繁复的仪式，泉神的影响力很可能无法保持现在这么大。”疏泠说，“而为什么你成为泉神的使者之后，泉神默许你惩罚他？”


    小月似乎若有所思。


    “只要有使者存在，对泉神来说就足够。她不在乎所谓的使者到底是谁。”疏泠说，“换言之，你也不过是一个道具而已，消耗了你，还会有其他人。”


    这句话戳中了小月的心，她不顾自己的伤痛，反驳道：“我有通灵的能力，我不是道具，我是泉神选中的使者！”


    疏泠有些怜悯地看着小月：“如果泉神真的重视你，她会给你一副刀枪不入的铠甲。而不是让你穿着这身薄薄的裙子，站在风口浪尖，由两个我们一刀就能砍倒的怪物来保护。”


    小月这次沉默了许久，随后低低地抽噎起来。


    “让泉神出来，也放过你自己，好吗？”疏泠说。


    转瞬间，天地变色。


    本来身边是堆满怪物尸体的广场，雾气却涌了出来，越来越浓。玩家们围在一起，背靠背警惕地注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又是同样的把戏，他们在山洞里就见过的。


    恍然间，疏泠好像看到了前方有一座小木屋，木屋的门敞开着，屋子正中心端端正正放着一把太师椅，看起来是很老的物件。


    太师椅背对着他们，上面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苍老，脊背微微驼着。


    “异乡人。你们来了。”泉神说。


    她的声音很平静。是那种知道败局已定的平静。


    “你想对我们说什么？”唐凡警觉地问。


    “不必那么戒备。”泉神说着，那太师椅自己转了过来，“事到如今，我败了。”


    众人看清了她的脸。其实和村里竖立着的雕像很像，泉神长了一张很普通平实的面容，面色微黑，皮肤粗糙，看起来就是个最为寻常不过的农村妇女。


    “我出生的时候，很幸运有了通灵的能力。而这能力随着我年岁的增长，还在逐渐增强。很快，我成为了名震四方的巫医，我能治病，还能作法。这附近的人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愿望的，都会来找我。”她娓娓道来。


    “你们看过后人传下来的书，大概能知道，我出生的时候，是这个村子里几乎最重男轻女的时候。我本该在十六岁嫁人，十七岁生孩子，十八岁再生一个，不过，我有通灵的能力，我用自己的方式过完了这一生，虽然很短暂，但是也不后悔。”


    “人一旦尝到了权势与崇拜的感觉——”泉神很坦然，“那感觉会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当然要永远保持下去。”


    这大概就是泉神如此刚愎自用，决不允许别人怀疑的原因。


    “王兰的丈夫，那个男游客，是你设法让他爱上王兰的？”疏泠问。


    “对。”泉神说。


    “也是你让他死的？”疏泠又问。


    “对。”泉神说，“我的能力无法保持那么久。与其让他不受控制，让村民对我失去信任，倒不如直接把他杀掉。”


    “这件事，小月知道吗？”柳思满问。


    “你觉得呢？”泉神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