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蓝

作品:《再溺

    “哎?你们两个还没走吗?”一道陌生的女声从身后忽然响起打破寂静。


    姜执宜目光偏移, 周栩应身后的长廊有人靠近,细巧的高跟踩着地面节奏清脆。


    一个穿着白色外褂的女医生双手插在口袋,妆容精致漂亮, 从侧面绕过周栩应旁边的停下,狐疑地转头:“你们干站着做什么呢。”


    谢临低眼和女人对视, 什么也没说,那她落在睫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松散笑了下。


    他扯住女人手腕拉到自己身后, 朝周栩应示意一眼。


    姜执宜在他们牵扯的手腕上游离一秒, 想起一个很远的名字, 夏书媛。


    高中时借过她衣服。


    夏书媛看见姜执宜,显然也记起来了。她眉尾微动,神态略显诧异。


    她视线在她和周栩应身上游走一圈,嘴唇蠕动。姜执宜猜她应该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声音。


    重点又回到周栩应身上。


    逃不过也躲不掉。


    姜执宜捏着手里的东西本能收力,他不仅见过她之前的狼狈, 还有阴暗时的不堪。


    但这几张纸还是重得难言。


    他静静地等。


    姜执宜刚刚的神采不见了, 有点无措, 像秘密没藏好就又被抓住,灰蒙蒙的。


    人有点多,她反而显得孤零零的。


    周栩应转头,面色平常, 朝谢临说了句什么。


    谢临点头, 拍了拍夏书媛肩膀, 带着人走了。


    他看回来,粥粥觉得那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怔, 还没来得及想要不要让出空间,周栩应便已经走了过来。


    男人步伐沉稳平静,却带着风雨欲来的低冷压迫。


    粥粥脑海里下意识冒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火花。


    是周栩应先动手还是姜执宜先承认的时候。


    然而都不是。


    在周栩应靠近的第一秒,姜执宜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垫脚抱住了他。


    她脸埋进他的肩膀,两条细臂缠绕着周栩应脖颈,声音轻得像撒娇。


    “反正你不准凶我。”


    粥粥气息滞顿,听见姜执宜得寸进尺的话更是瞠目结舌,她几乎是同时撤开了步子,不敢往那块缠绵的领地侵占半步。


    周栩应也好不到哪去。


    身上的人像树袋熊似的莫名缠过来,前一会儿的可怜样子完全不见,仗着他喜欢娇又软地哄了上来。


    周栩应气笑了,短促清浅的气音从鼻腔哼出。


    “看来这事儿挺严重。”


    姜执宜拱着他说还好:“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别害怕也别担心,我都好了。”


    说完姜执宜顿了顿,还是有点不自在,她仰起头认真商量,甚至开始跟周栩应强硬:“反正不准生气,我们先说好。”


    “是么。”周栩应揽住姜执宜大腿抱了起来,语气不咸不淡,颇有种秋后算账的感觉。


    姜执宜忽然离地差点惊呼出声,身体失衡,两条细腿本能夹进周栩应腰身。


    这里还是医院,姜执宜脸臊起来,压着帽檐声音也低了,没了刚才强撑着张牙舞爪的样子,气势弱下来:“你干嘛啊,有人啊。”


    周栩应轻描淡写:“还装不装。”


    姜执宜搂着他的肩膀咬唇,来不及管周栩应的话:“你先放我下来,粥粥还在呀。”


    忽然被点名的粥粥心跳砰砰,撞见周栩应扫过来的阴冷视线,纠结停止,她一个电灯泡还是先走吧。


    周栩应偏头看姜执宜一眼,转身抱着人往角落走:“她已经走了。”


    “你可以好好说。”


    后背被抵在墙上,周栩应把她放在角落。


    四目相对周栩应低头,气息冷冽,吻落在她唇角。


    姜执宜手指一缩,手中的东西也被人抽了出去。


    ......


    六点十五。


    沪原晚霞漫天灿烂,大片大片的粉紫色和夕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巨大的油墨画。


    风从车窗外翻涌呼啸,声音狂妄的往里灌。


    姜执宜被安全带紧紧地箍在副驾驶,耳边除了风声寂静地可怕,姜执宜手放在膝盖上,低头不自觉地搅。


    十字路口的红灯起,车停下来她都没有注意。


    一只手掌强硬撬开她的手心,手指插进指缝,周栩应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钳制住她。


    “干什么,手也不要了。”


    姜执宜抿抿唇,看着自己被周栩应牵过去放在他腿上的那只手,犹豫开口:“周栩应,你还生气吗。”


    周栩应挂挡拐弯,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你觉得我生气了么。”


    姜执宜自知理亏:“不知道,但你不是很开心。”


    周栩应扯了个弧度:“姜执宜你将心比心,我能开心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执宜转了个身,好好看着他。


    周栩应又不说话了。


    他唇线绷的很紧,身上气压也低,姜执宜忍不住想起周栩应刚才看见那张纸时的场景。


    握着她的那只手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就冷了,周栩应呼吸停滞,想过很多她可能生了什么病,可能是胃不好,可能是哪里不舒服,但没想到是这个。


    尤其是过往病史那列,他看到了时间。


    姜执宜心脏酸得厉害,可周栩应呼吸绷得更厉害。


    他抬眸,姜执宜清楚地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周栩应黑眸里平静碎了。


    周栩应去找了方桦,方桦那时候快下班了,看见门口立在姜执宜旁边的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什么。


    作为姜执宜的家属,方桦还是和周栩应聊了,姜执宜一个人等在外面,难受得心口疼。


    不想让周栩应愧疚也不想让周栩应难过。


    这比失眠还难以忍受。


    车仍在行驶,姜执宜问:“周栩应,你在想什么。”


    周栩应今天反问特别多,他说:“你呢。”


    “我想喝酒。”姜执宜手指在他掌心里勾了勾,实话实说。


    “身体能喝酒么。”


    “能啊。”姜执宜再次跟他强调:“周栩应我说真的,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会有你想的那些痛苦。”


    “过去了也算好了。”


    姜执宜一窒,被周栩应扫过来的眼神止住声音。


    车内没有音乐,一种很难描述的电流划过姜执宜心脏。


    明明病的是她,为什么周栩应的声音更哑。


    沉默一秒接一秒。


    最后在下一个路口前,周栩应还是换了方向。


    “陪你。”


    她想喝就喝。


    姜执宜以为周栩应会带她去酒吧,但目的地却停在了她上次蹲过的小区,周栩应家里。


    周栩应打开酒柜,拿了两瓶烈的。酒杯碰撞叮当清脆,周栩应坐沙发上点了根烟,下颚微扬朝姜执宜示意:“喝吧。”


    姜执宜闷气:“你想灌醉我啊。”


    她还记得上次他在这张沙发上干的混蛋事儿。


    周栩应垂着眼尾没否认不知真假,胸口闷着哼笑了两声:“正好管管你爱喝酒这个毛病。”


    姜执宜舔唇,瞪了周栩应一眼。


    他仰着身,松松垮垮地捻着指腹,烟含在嘴里慢慢飘开,他眼型狭长,下颚线清晰凌厉,被青雾遮挡的轮廓模糊。


    姜执宜自己抱着酒瓶喝了两杯,看着周栩应蹙着的眉心,忍不住又问:“你在想什么啊。”


    周栩应扫她一眼,漫不经心点着烟灰开嗓:“在想我是不是对你太不好了。”


    姜执宜杯子里的酒晃了晃:“什么?”


    “所以才让你一个人这么多年。”


    生病了都没人知道。


    姜执宜最不喜欢听这种话:“你对我已经很好很好了。”


    周栩应没回,拍拍自己身边位置,哄她过来。


    姜执宜放下酒杯挪他身边没防备,还想开口安慰周栩应些什么,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姜执宜坐在了他腿上。


    周栩应吻上了她。


    刚刚的温情消散大半,姜执宜回忆起什么瞬间羞耻,躲着战栗缩肩膀咬牙:“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姿势。”


    周栩应咬着她的耳垂吹气,“想你想狠的时候就爱这样弄。”


    姜执宜完全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周栩应身上禁欲的影子破了。


    “周栩应!”


    他闷闷地笑,还嗯着应。


    烟直接被他摁果盘边上了。


    周栩应腾出手抱她揉她。


    姜执宜喝的那几杯酒快速上头,身下有暖流涌过,她脸一红手乱七八糟地摁住周栩应:“你别弄了。”


    周栩应语气有点狠:“小骗子。”


    姜执宜呜呜委屈:“你现在怎么还折腾我。”


    周栩应动作一顿,“哭了?”


    “没。”姜执宜装得。


    周栩应又笑,不冷不淡,抵了抵上颚:“给你看个好东西。”


    姜执宜手指扣着他勒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忍着喘息轻声:“什么啊。”


    周栩应伸手拿出了茶几底下的皮夹。


    “你不会要给我钱吧。”姜执宜动了动腰,想下去。


    周栩应没说话也不松手,下颚抵在她肩上手指掀开皮夹:“那晚上的还记得么?”


    “什么?”脑海中有什么散乱飘过,但她一时间没想起来。


    周栩应两指撑着开口黑色皮夹倒了过来,见姜执宜没想起来,他侧过来瞥了她眼。


    卡陷在里面,周栩应颠了两下,里面的红色钞票和各种各样的卡哗啦啦掉落。


    一张两张三张....


    薄薄的塑料板打在地上,啪,啪啪。


    这作风和他人一样,随意中透着说不出的嚣张狂妄。


    “你是在给我炫耀你很有钱吗。”姜执宜顿了顿。


    周栩应鼻音气哼了声,觉得她好笑。


    他收回手,手指抽出了皮夹里剩下的最后一张纸,皮夹同样落地,他说是这个。


    白色的一张纸,四角有点黄,正面朝下看不见内容,姜执宜怔了下,好像是...照片?


    忽而,好似遥远的话闯进脑海。


    在包厢外的那晚,她去接他。


    “周哥钱包里有张照片,是个女生。”


    “听见了?”


    “那你猜猜是不是真的。”


    姜执宜脑中的弦一震,事实就这么突然的被摆在了眼前。


    周栩应气息略重,他松了手没给她看,脸埋进姜执宜颈窝,唇碰着她皮肤,声音发闷也沙哑:“是真的。”


    “我藏了好多年。”


    姜执宜心脏砰砰两下好似要跳出,她声音不自觉颤抖:“周栩应——”


    酒精好像感染到他身上,周栩应有点松不开手,他喃喃了一句,很低,低到姜执宜差点没听清。


    周栩应说:“不想再浪费了,是我错了。”


    他认输也低头,为年轻气盛的放手,为口舌相争的后悔,还为这八年的虚位空席。


    “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看到她的病历时只觉得后悔,那是没人知道的撕裂感,持久而麻木的痛苦穿过心脏。


    他后悔了,后悔那些年只曾远远地看着她而没有真的靠近。


    “我该陪着你的。”


    姜执宜拼命的隐忍比不过这一句话,太年轻了,谁也不懂怎么爱,后来漫长的年岁,熬着一口气和一份委屈,拼命错过。


    鼻尖和眼眶渐渐泛红,他擦着她眼下不存在的泪,指腹轻柔好像要弥补上那些年的所有,“别再掉泪,别再委屈,别再失眠,我会陪你好起来。”


    又过了几秒,周栩应承认:“我爱你。”


    爱到要疯了。


    不知道还能用语言怎么形容。


    他说拟拟,即使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刻周栩应也爱你。


    不少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