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作品:《再溺

    2011年, 姜执宜刚上高中。


    夏天姜南珍给她买了一条很漂亮的裙子,当时她的愿望还是很简单地想穿着白裙去看海。


    同年,一位流行歌手的专辑火遍大街小巷, 其中最火的一首歌是《想自由》,她的朋友因为歌词里的那句“为将来的难测, 就放弃这一刻”听到流泪。


    人生漫长,伴奏婉转。


    姜执宜只是笑笑而过。


    但她现在好像懂了。


    姜执宜没进病房,她在那里身影单薄, 看了好久好久。


    偶尔路过的人也匆匆, 他们只看见那个少女垂着眼, 乌密的发遮住情绪,看不透在想什么。


    病房里他身边没人,周栩应的父母还在国外,给她打电话的那个男生姜执宜见过一次,叫李畅。


    她转身都走,李畅惊愕:“你不进去看看他?”


    姜执宜声音很轻, 摇头:“看了就走不了了。”


    太舍不得。


    李畅听得太阳穴直跳, 头简直要炸掉了, 下午周栩应伤口发炎高烧反复,他情绪激动一下全说出去了,虽然对姜执宜多少有点意见,但也知道周栩应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没真劝分。


    现在人要走了, 李畅又大步拦住她:“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再怎么着也应该等他好了说清楚吧。”


    两个人的位置错开房门, 没看到玻璃内的人动了,周栩应从烧中醒来,抬了抬手臂挡住脸, 下意识地拢眉。


    同一时刻,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一对仪态华贵的夫妻掠过他们身边,原本还在和姜执宜恼火的李畅视线偏转目光一怔:“叔叔阿姨?”


    姜执宜耳鸣骤响,消音般的。


    李畅迈了一步,她愣在原地没敢回头。


    时间过去,她恍惚听见一句:“是这个女孩子吗?”


    是她让周栩应变成这样的吗。


    愧疚铺天盖地地涌来,姜执宜浑身发冷,她甚至无法再多呆一秒。


    姜执宜道了歉吞着哭腔,后面的李畅怎么喊都没用,她跑了。


    不敢多看一眼,拼命地跑出医院。


    ……


    周栩应睁开眼,喉结干涩滚动了下,骨缝和头都钻着痛。揉了揉眉,外面传来声音,他偏头。


    房门的玻璃外一个人也没有。


    胸腔起伏,鼻息呼出一口气,闭眼。


    过了一会儿,房门推开。


    周栩应看清是谁眉梢微抬:“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周母包放在沙发,语气微沉:“我们不回来就任着你胡闹吗?”


    “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周父沉默地坐在一旁,脸色差劲。


    周栩应撑着身体坐起,冷冽的嗓音轻描淡写:“意外。”


    周母和他的长的其实很像,瞥了周栩应一眼,意味深长:“是吗。”


    周栩应皱眉,察觉到话内意思的不对,也不遮掩了,看向站在后面的李畅:“你告诉他们了?”


    李畅:“……”


    “不是,没。”


    李畅低头,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脸转向一边的窗外。


    周父打断:“你还打算瞒着我们?”


    “小事。”周栩应不在意,抬手随意捏了捏嗓子活动肩颈。


    “什么在你眼里算事,那个女孩?”


    周栩应散漫的眉眼忽然凌厉,狭长的眼尾下压,冷声:“你们找她了。”


    周母反问:“还用找吗。”


    李畅清楚地看到周栩应下颌的线条绷紧起来,他很警惕,对着他们也坦荡地摆出了要护着姜执宜的态度。


    李畅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栩应挑明了:“别动她。”


    “我不确定我会做什么。”


    换而言之,他什么都能干出来。


    周父周母盯着周栩应僵持了会儿,松了态度,毕竟周栩应还年轻,想玩会儿也可以:“随便你。”


    从周山去世的那年后,他们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一家人,不能太强势。


    必要的时候出手就可以了。


    周父周母问了医生,又陪了周栩应一会儿,还有事情。


    “这件事情我们不会帮你,你既然要管她就自己处理。”


    “但你得记清楚,我们周家不出轻重不分的子辈。”


    是提醒也是威胁。


    人走,周栩应揉了把头发,表情不耐:“他们查了?”


    李畅声音上扬嗯了声,模棱两可。


    周栩应睨他:“有事?”


    李畅顶了下腮。


    “说。”


    李畅纠结半响,自暴自弃开口:“她来过了。”


    周栩应眼皮兀的撩起:“人呢。”


    “走了。”


    “她怎么了?”


    两人认识那么多年,周栩应一眼就知道李畅有话没说完。


    李畅还是没说,看着他。


    周栩应皱眉,黑眸凌厉,划过一瞬森寒:“说啊,她怎么了。”


    李畅知道这事周栩应迟早得知道,咳了声:“抱歉,晚上情绪激动,跟她说了几句,你爸妈来的时候正好也碰见了,她跑了,可能有点……”


    后面的话李畅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可周栩应忽然打断:“你和她说什么了。”


    李畅微顿,走到床边给周栩应倒了杯水,哑声:“大概都说了,替你不值。”


    水没接,周栩应面无表情抬眼,他侧了下头黑眸冷淡疏远地凝着李畅,沉默几秒,周栩应嗓音阴戾反问:“谁准你说的。”


    李畅一窒,还想解释。


    周栩应又喊他的名字,平静陈述事实:“她是我女朋友。”


    “我知道。”


    “所以替我不值,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周栩应眯眼冷声,他卸了刚才的松散,触及底线面色阴沉。


    李畅语塞,是自己一时冲动:“但你不觉得你对她好的太过了吗。”


    话落的下一秒,周栩应一把拽住李畅领子下压,拎着人狠狠警告:“她从小就没安全感,跟了我不是来受委屈的,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当没你这个兄弟。”


    “她就算骗我也是我心甘情愿。”


    “我娶她是迟早的事,你对她放尊重,我不需要插手。”


    “……”


    他们从来没用过这种难听话,李畅咬了咬牙,胸口起伏地往后一撤,毫无办法妥协投降:“行,知道了。”


    病房一时之间安静下来,周栩应耸塌着肩膀,因为情绪激动突然咳嗽,他白着脸抵唇皱眉,震的一下比一下厉害。


    李畅看不下去:“喝口水。”


    周栩应不在意,想起什么重要的,自顾自问:“她没哭吧。”


    “……”


    周栩应没听见答案,缓缓转头眉锁的更紧:“你把她惹哭了?”


    李畅:“……”


    他生了歉意,他说的那些确实过分:“我……”


    “操。”周栩应罕见的爆脏话。


    头晕目眩,头上的伤口麻的发疼,但他还是压抑不住胸口的沉闷。


    “李畅你他妈的。”


    周栩应拔掉针管下床,拳头毫无征兆地砸了过去,他压着李畅摁倒在地,眼尾通红:“我就一个姜执宜,你要给我弄没了,我干死你。”


    ……


    但他没想到,姜执宜连电话都不愿意接了。


    意识清醒后周栩应第一件事就是要过手机,最上面的置顶消息上三十几条红点,他点开往上一一滑过,接着拨通了电话。


    第一次无人接听。


    第二次无人接听。


    周栩应看了一眼记录,继续打。


    第三次依然。


    棱角精致却略显苍白的五官上渐显燥郁。


    周栩应不死心的试了第四遍。


    对方直接忙音无应答。


    周栩应舌尖抵着齿内磨着,气的直想笑。


    那是晚上十点半,他给姜执宜发了一条消息:【我就当你睡了。】


    【明天回我。】


    消息沉入大海,竖日下午三点,病房阳光很淡,周栩应坐在沙发上,手背扎着针孔,他手指扣着点了两下。


    通话记录上是第二十三通电话。


    真行。


    周栩应起身,转身出去借了一个护士的卡继续。


    而这次,仅仅几秒,电话就接通了。


    女生清柔:“喂,你好。”


    周栩应唇角的弧线一顿。


    沉默半响,对面疑惑:“有人吗。”


    周栩应攥紧了手机,笑变冷散漫回复:“有。”


    他清楚的听到对面呼吸一滞,均匀缓慢的呼吸逐渐消失拉远,下一秒,电话倏地被挂断。


    周栩应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号码是被拉黑了。


    没想到还挺狠心。


    周栩应抿着唇,动作极快。


    在她拉黑这个号码之前,短信发送成功:【不接我现在就出院逮你。】


    停了停,周栩应算好姜执宜的反应时间,拨了回去。


    滴滴的提示音一直响到末尾,在周栩应越来越冷的脸色中接通。


    姜执宜的声音听着比刚才倦,没了伪装:“你不是还没好吗,出什么院。”


    周栩应听着她的声音,脑海里补上了她的样子,手捞过水果刀把玩着,挑眉:“你也知道我没好?”


    他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那怎么不来看看我。”


    姜执宜意料之中地沉默。


    周栩应也没再开口。


    一通电话的氛围莫名古怪起来。


    他格外有耐心,直到姜执宜开口:“你怎么样了。”


    周栩应直言:“不好。”


    姜执宜问:“伤口疼吗。”


    周栩应嗓音沙哑:“疼。”


    干脆的像是故意,一下子把姜执宜的话堵了回去。


    姜执宜愣怔又恢复原样。沉默好久,吐出一句:“那你好好养伤。”


    “还有…对不起。”


    周栩应轻笑,听不出喜怒:“那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这次姜执宜说了有。


    后面有一段很长的空白,姜执宜声音很轻,轻的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想和你分手。”


    周栩应语调没什么变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同意。”


    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脸,这边的周栩应敛了笑。


    “但分手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你走下去了。”


    周栩应轻嗤,嗤她借口说辞找的真快。


    他放下翘着的腿,顺着她的剧本演:“理由。”


    “你知道的。”姜执宜清冷的嗓音显得有些情淡。


    “我不知道。”


    周栩应头发长了,黑色的碎发搭在垂落的眉眼,几分凌乱。少年嗓音冷冽,这个黄昏却格外的沙哑。


    呼吸被一寸一寸的拉长放缓打入耳蜗,通话时间从3:41到5:19,静的消失。


    直到5:59的最后一刻,姜执宜声音困惑地响起。


    “你猜不到吗,周栩应。”


    “你那么聪明,我以为你知道我没想过和你有以后的。”


    周栩应其实想过一百遍这一幕发生的场景,但他没想到姜执宜会通过这种语气说出。


    她说不爱他他就说无所谓,她说他爸妈他就带她去见他们,她要是说过不去那道坎他有时间慢慢耗。


    但她说她没想过。


    她坦然的夸赞他,再坦诚地交代自己。


    不用冠冕堂皇,也不必虚情假意。


    就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


    周栩应心口骤的一缩,手臂肌肉绷紧,身上的伤口好像也开裂。


    他淡声,听不出破绽,漆黑的瞳孔却浓墨翻滚:“什么叫没想过。”


    “就是玩玩而已。”


    “你喜欢我。”周栩应本来都觉得自己足够应对,可真听见那句玩玩而已时,还是哑了声。


    他太了解她,可姜执宜同样的了解他,假话太容易戳穿,所以她说:“并不冲突。”


    “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周栩应,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可是我突然觉得,我如果和你走下去,会更累。”


    “我们之间差太多了。”姜执宜顿了顿,解释:“不是身份,是感情。”


    “你让我觉得负担不起。”


    负担不起。


    周栩应仰着头陷在沙发里,喉结干涩滑了下,他忽然想笑,姜执宜还是真会给他判死刑。


    他不在意她喜欢的比他少,但她说她接受不了。


    就算再有准备的人心脏也经不住这种揉搓。


    周栩应淡了笑,狭长的眼耸下来,意兴阑珊地吐了几个字:“我不同意。”


    语调平静,却带着一如既往的强势。


    “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我给你时间。”


    “27我去给你过生日。”周栩应喊了她名字:“你想着点,别耽误了。”


    不给她反驳的时间,周栩应直接挂了电话。


    撂下之前还留了句:“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


    “我一天不同意就一天是你男朋友,照顾着自己,别比我在差,要是这几天你出什么事,这辈子都别想分手。”


    “周栩应。”姜执宜蹙眉。


    他已经挂了。


    外面火烧云正浓,姜执宜怔怔地盯着屏幕,心脏疼得快窒息。


    空气稀薄,姜执宜指骨上一个又一个深痕的牙印。手心里抓着从枕头下摸出来的护身符。


    她太知道他哪里会痛,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再多说一句话都撑不住。


    姜执宜倒在床上想,为什么她不能死在十七岁的最后一天。


    谁说高考后就是大人的世界,明明是就只剩她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了。


    那天之后,周栩应真的没再联系过她。


    给她充足的时间好好想。


    很多次从梦中惊醒,姜执宜都想给周栩应打电话。


    她握着那只银手镯死死忍住。


    他既然对她这么好,那就不能再给他带来麻烦。


    李丝菱陪她的时间越来越多。


    六月二十四号,高考成绩放榜。


    周栩应裸分728毫无争议的状元,那年题难,拉开川南第二名十九分的差距。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学校已经开始电话抢人。


    姜执宜发挥说不上超常,但成绩也没有辜负。


    697,排名前五十。


    李丝菱特别高兴,她之前问了很多次姜执宜报考哪里,姜执宜说京大。


    “小宜你的分数肯定够京大的!虽然专业可能没法随便选,但这绝对是好消息!”


    姜执宜笑了笑,没否认。


    三天后就是六月二十七,填报志愿和姜执宜的生日撞在一起。


    九点,系统开放,姜执宜坐在电脑前五分钟填完结束。


    然后她下楼去了一趟便利店。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回来时雨还有变大的趋势。


    倾斜的雨丝朦朦胧胧,在这个混乱的夏天里像看不清的帘障。


    她一直等到六点,收到了一条来自周栩应的短信:【想好了吗。】


    她回:【想好了。】


    七点,门响了。


    姜执宜眼睫微颤,给周栩应开了门。


    几天不见,他好像瘦了一圈。


    少年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肩宽腿长,大半张脸浸在昏暗的楼道灯内,棱角分明骨相优渥。


    他皮肤冷白,脸型窄而线条均匀,掀眼时眼尾凌厉,黑密的长睫垂下来留出一片阴翳。


    姜执宜看着他和他对视,周栩应低眼嘴唇微抿吐出第一个音节:“你…”


    可下一秒,少年声音忽然噤声。


    他瞳孔微缩,怔愣看着贴在他唇上的少女。


    姜执宜闭着眼,毫无章法的舔舐着周栩应嘴唇,她呼吸很紧,眼睫抖的厉害,可手指紧抓着周栩应的衣料,掠过客厅的障碍,姜执宜攀着他的肩膀跌进沙发。


    周栩应眉心微动,侧脸躲了下,他拉她的胳膊。


    但姜执宜不知道怎么了,特别黏,整个身体贴上来靠着他。


    周栩应被撩的口干舌燥,呼吸粗重。


    嘴唇摩擦,他下意识地喊了句她小名,声音低哑。


    姜执宜今晚特别可爱,唇角溢出几声低吟,不说话,脸埋在周栩应颈窝蹭着。


    周栩应侧着脸低头,碰了碰她耳朵,抱住她,低声哄:“不闹了?”


    姜执宜仰起脸吻着他的下颌线,密密麻麻。


    她小声哼唧着,不说话,吻了好一会儿,周栩应痒,但也没忍住回应她。


    水声细微,干燥的掌心贴着她的纤细腰线,抚的暧昧。


    周栩应吻的眼尾发红,染上情.欲的绯色。


    忽然,他听见姜执宜小声问:“周栩应,你喜欢我吗。”


    “嗯。”


    “那我们做吧。”姜执宜睁着眼,从抱枕下摸出一个方型盒子塞进他手里,目光澄澈,干净的看着他。


    周栩应手指微动,卡在棱角上,皱眉顿住。


    “你不是喜欢我吗。”她又钻进他怀里,小动物一样亲着他喉结,温热的舌尖探出,引.诱。


    “我也没别的能给你了,我今天成年了。”那个盒子已经拆了塑封,她摁着他的手指扣开。


    也就是那一瞬,周栩应忽然懂了,他猛地甩开姜执宜从沙发站起,眸子死死地盯着姜执宜动作,惊愕与情动抖没有怒意来的明显。


    他情绪很少外露,却在那一刻差点掐住她的脖子:“姜执宜你…”


    姜执宜跌进垫子里,回头不解:“你不要吗。”


    周栩应额头伤口刚拆线,此刻又出现了那种裂开的疼痛。


    姜执宜继续说:“做完我们两清。”


    周栩应脊背突的僵硬,垂在手臂左侧的青筋冷戾突起。他下颚紧绷,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而姜执宜毫不畏惧地仰头对视,平静冷清,这就是她做了许久的决定。


    周栩应锋利的五官溢出丝丝戾气和遏制不住的怒意。


    他转身,大步走到对面沙发冷静克制。


    “周….”


    “闭嘴!”


    周栩应身子下压躬腰,手肘抵在膝盖,手掌扣住短发平息。


    他喘息剧烈,声音嘶哑到颤抖。


    “姜执宜我是这么让你糟蹋自己的吗。”


    “你就给我想出了这个?”


    姜执宜瞳孔暗了暗,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垂眼。


    空气沉静。


    静到只有沉重的呼吸。


    “可我只有这个了啊。”姜执宜无措,“我想和你分开,总要对你好一点。”


    周栩应从来不知道他养的那个小姑娘这么会插刀子。


    一句比一句疼。


    他眼睛猩红地抬头,紧凝着她恶言:“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如你所愿。”


    姜执宜微怔,嘴唇蠕动又安静了。


    他开始抽烟。


    周栩应从来没有这样在她面前抽烟,心情极差的时候也是出去。


    这次安静了好久好久,周栩应维持着那个姿势,弦崩的很紧。


    她慢慢的喊了他名字,又开口。


    告诉他一个秘密。


    “周栩应,其实我没报京大。”


    “什么?”周栩应漆黑的眼深不见底,情绪如潭水。


    姜执宜用最清楚的话重复着事实:“我说,我没报京大。”


    “因为我知道李丝菱会告诉你。”


    所以她故意说了慌。


    清澈的瞳孔带着某种故意的残忍,她笑抿唇勉强地勾了勾弧度:“周栩应,你别喜欢我了。”


    她不想和他一起,她认真的。


    外面的雨下的好大,梅雨后最大的一场。


    狂风咆哮,倾盆而下。


    屋内,应该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量在天枰上忽然倾斜。


    “别喜欢你了。”


    黑衣少年坐在那里,琢磨着这句话。


    他忽然笑了,“姜执宜,你好样的。”


    “你不是没有心。”


    她那么知道怎么扎人最疼。


    “你是根本养不熟。”


    最后,他扯了唇角,认命地后倒。


    周栩应仰头后脑勺抵着沙发,凸起的喉结泛红。


    他一声不吭的抽出烟点火,青灰色烟圈模糊的轮廓不清,黑眸半闭,过了很久,一支烟燃尽,橙红色的温度烫到指腹。


    他声音颓哑的嘲:“我喂只狗它还会冲我摇摇尾巴。”


    “你呢。”


    姜执宜眼睫猛地颤了下,她听见他讽到厌恶的声音。


    “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看见你。”


    外面霓虹浸水,琥珀巷口有风吹过,姜执宜抱紧腿不停颤抖。


    许久,她说了好。


    那个十八岁的夏天。


    他们用最惨烈的方式在彼此生命中退场,再留下最深刻的疤痕。


    此后。


    山水不相逢,你我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