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

作品:《再溺

    “你说谎。”


    姜执宜抿着唇, 样子很倔。


    所有的不安在知道身后是他的那秒烟消云散,黑夜无边无际,紧绷一路的神经倏地放松。


    少年的手腕骨感突出, 削瘦有力的一截,姜执宜指腹下的脉搏阵阵有力, 像是洒落的玉珠落盘,手指蜷缩又抓紧,耳边回荡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周栩应, 你根本就不是路过。”奔跑过的身体在寒风中冷热交织渐渐发烫, 姜执宜缓慢却清晰咬着字。


    周栩应眉心微动, 或许是在冷风中单薄太久的缘故,姜执宜察觉到他的体温更冷了点。


    “那是什么。”周栩应低眼,只说了一句,不咸不淡。


    周围沉寂几秒执宜眼眶被风吹红,抓着人的手紧了又紧:“你担心我,你在保护我。”


    月亮从厚重的乌云里出来, 周栩应顺着力道拽她一把, 姜执宜下巴撞进周栩应肩膀吃痛。


    他冷硬精致的五官背着光隐藏, 周栩应身上有种置于阴冷孤寂的颓,他背总是挺得很直,如同最倨傲的松,峭崖上俯视万物。


    人低头, 影子重叠像咬耳朵的姿势, 周栩应嗓音很轻混着笑:“原来你知道。”


    倏地, 姜执宜停住呼吸。


    周栩应手力道很大抽了出去,她抓不住,眼看着他走远。


    .....


    那只猫又在楼下, 像是认主了一样。


    见到姜执宜轻盈地跳过来,姜执宜情绪不高,摸了它两下便停住了,垂着头心思不在这里。


    小猫感笨拙地用爪子安慰。


    姜执宜想摸摸它再对它笑一笑,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姜执宜揉了揉胸口,闷的难受。


    因为暖湿气流增强,天气预报说这场雨会持续很长时间。


    姜执宜回去的时候姜南珍已经睡了,沙发上是没织完的围巾。


    又是两个阴雨天,窗外的天阴沉沉的,教室里有人趴在桌子上不愿起:“这个天好适合睡觉啊。”


    其他人附和:“你一说我又困了。”


    教室倒下一片,一道立体几何的辅助线姜执宜擦了又擦,纸面揉搓起细绒,姜执宜还是没做出来。


    “叮铃——”下课铃声响,老师从外面说话回来,吵闹的教室倏地兀的安静。


    一眼看穿的数学老师冷笑了声:“你们就使劲儿装吧,自己骗自己,成绩能陪你玩?。”


    下面人默契地闭嘴。


    剩下最后两道题,姜执宜闻言一怔,吸了吸鼻子再次重来。


    因为下雨,体育课理所应当的被瓜分。


    姜执宜又被班主任喊出去了一趟,是因为上次的补助问题。


    “你运气好,今年学校多了一个名额。”


    姜执宜混沌了一上午的脑袋嗡的清醒了下,她抬眸望着老师,却发现班主任的几分欲言又止:“只不过这次的评选标准有些严格,因为这是独立于之前的另一项,所以对成绩要求比较严格。”


    “需要年级前五十。”


    姜执宜眉心微皱,如果年级五十,在他们这种普通班里就要前三才稳。


    她不是考不过,而是会惹人注意。


    “我看你最近的成绩还是没有进步,怎么回事,你高二也挺稳的啊,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老师解决。”班主任也有些急。


    姜执宜思绪拉回,她怔了下,摇摇头。


    “什么也不说。这次机会是我能给你争取到的最好了,剩下要看你,前五十只是一个基本标准。”班主任没办法的摇头,最后提醒:“现在这个时候只有成绩是自己的,你看着吧。”


    走出办公室前,姜执宜忽然回头问:“老师,是成绩越靠前申请成功的机会越大吗。”


    班主任一愣,随后点头:“当然,这次补助其实也算是一个奖学金,成绩是很重要的评选标准。”


    姜执宜抿抿唇,脑海中的天平马上分出了哪端更重,巴掌大的脸蓝白校服套着,冷清中又带着点坚韧:“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出来时,外面的雨丝已经飘进走廊的地面,斜着一条又一条,颜色很浅,很快干掉消失。


    空气中夹杂着雨水和泥土的潮湿,树干光秃秃的被风吹卷,姜执宜在走廊停了两秒,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有几分舒服。


    天阴暗发沉,乌蒙蒙的一片,萧肃寂静,姜执宜准备往回走。也是恰好那时,教学楼西北方的空旷忽然传来一阵沸腾,像是振奋地欢呼。


    姜执宜顺声望去,隐秘的树杈中,操场的红绿跑道惹眼,然而更惹眼的是操场右边的篮球场。


    五六个人冒着雨袖子撸到手臂,运球拦截投框,哄的一声,篮球反弹到地面。


    热血青春干净少年,下雨也阻当不了。


    姜执宜一怔,视线下意识的锁在某个身影上。


    周栩应穿着校服敞怀,两只手弓腰撑着膝盖,人应该是刚运动完有些喘,冷白的皮肤有些泛红,侧头瞧着被偷进去的那个球,眉皱起来,看起来不太爽。


    她没想到会这么见到周栩应,周栩应直起腰,甩了甩手腕活动,冷峻的脸上果然出现几分压迫,和另一个男生撞了肩膀接过球。


    姜执宜看不懂篮球,视线也没从那个人身上移开。


    他扬了扬下颚,流畅的线条绷的很紧,皱眉懒散地朝后看了眼,不知是和谁对了个暗号,周栩应动作忽然攻击起来,像一只迅猛的猎豹,球越过他几个身位又抛了出去,换到另一个人手里后又传回周栩应,他身子一弓,绕过前面拦截的人,忽的起跳。


    雨更细了,周栩应校服下摆吹起,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


    她听不见声音,却好像看到球框的拦板震动几下,球坠下,很漂亮连贯的一个动作。


    周围人都笑了,勾肩搭背的上去击了个掌。


    周栩应在很随意的笑,身上气压还是很低,这个球并没有让他高兴多少,或许这个根本不会影响他的心情,手臂露在外面线条流畅,迸发着一种少年的张力。


    姜执宜跟着他身上的吸引力站了会儿,隔着雨幕望向那个人。


    他们离的很远,一些细微的表情看不清,但周栩应的一举一动就像是自动放映机投屏一样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


    像是有预感一样,篮球场上的人忽然看过来。


    姜执宜心脏轰的一下,下意识地倒退躲避。


    身后的声音同一时刻响起,如同叫醒的钟。


    “姜执宜?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姜执宜猛地回头:“老师...”


    班主任看姜执宜脸色不太自然,还以为她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烦恼,也觉得自己语气有些重,缓了缓:“你是不是压力太大。”


    姜执宜反应了瞬。


    老师又说:“你有这个心就好,进步是迟早的事。”


    篮球场上又发出几声低沉地吼笑,姜执宜指尖一缩,对上班主任的视线。


    像是被那种热烈的氛围感染,姜执宜忽然说:“老师,前五十我可以的。”


    班主任一怔,她只以为是姜执宜的随口一说,但有这种觉悟不错,她笑了笑没打击:“好,老师等你好消息。”


    姜执宜往回走,最后的一眼,是她拐角的时候高度降低,篮球场上的人群散了,周栩应拧了瓶矿泉水在洗手。


    原以为这天也会平静结束。


    姜执宜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她视线淡淡扫过一圈,最后在垃圾桶里找到折断的伞骨。破的烂七八糟,一看就是不能用了。


    姜执宜朝外看了眼,雨不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停了,不用也能回去。


    她走回座位,继续自己的事情。


    慈好本来支着脸笑嘻嘻的准备看姜执宜反应,却没想到连姜执宜一个眼神都没看到。


    她背很薄,挺得也很直,像是骄傲洁白的天鹅,一眼都不愿意施舍过来.


    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意识到这个,攥着笔的人力气不自觉发狠,慈好扫过黑板上的时间,快下课了。


    锐利的瞳孔闪过精光,慈好又看见黑板上的倒计时,高考倒计时一天天减少。


    靠窗的那个身影学起来总是很认真,而姜执宜在乎什么,她就想拿走什么。


    同样是因为雨天,中午去食堂的路很挤,花花绿绿的伞一把拥着一把,大理石地面一个个泥泞的脚印,李丝菱收伞,皱着眉看了一眼座位:“人也太多了吧。”


    “小宜你先去占座吧,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和你吃一样的就行。”


    李丝菱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姜执宜刚找到两个空座准备过去,面前却忽然出现一个不想见到的人。


    银色的餐盘哐的甩到餐桌上碰出金属的刺耳声。


    姜执宜接着就想绕开,但慈好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平铺直叙,恶毒的理所应当:“姜执宜,是不是这几天让你过得太安分了。”


    姜执宜没理,打算换一个地方。


    慈好一把拽住姜执宜手腕,食堂很闹,没多少人注意到这片的动静,她语气压抑:“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动你,上次的教训是不是没吃够啊。”


    她的指甲很长,钻进姜执宜小臂内侧的薄肉里,咯着血管疼的要死。


    “慈好你有病吗。”姜执宜皱着眉往外抽手。


    “放开!”姜执宜吸了一口凉气警告。


    慈好咄咄逼人,死死地盯着她:“你今天去办公室干什么了,和老师说什么了,你要是敢在背后搞小动作就完了。”


    姜执宜掰住她的手指,但慈好力气太大,两个人一时之间僵持到一起,姜执宜气笑了,人反而冷静下来,她眼尾微挑带着几分冷意:“你在怕什么。”


    “慈好,你也会心虚吗。”


    “我心虚什么?!”


    “门口的油漆,江伟雄的挑拨指使,对我对李丝菱的霸凌欺辱,一桩桩一件件你难道不是心虚吗?”


    慈好一怔,凝着姜执宜的眼睛慢慢眯起,她开始细看眼前的人。


    姜执宜其实不算温软型,她之前就注意到了,她只是会装也会忍。姜执宜笑弯眼时很纯,身上都是少女的娇媚和干净,让人很有保护欲,但冷起来时又很坚韧,站在那里就像是冷清的镜中月,涟漪晃人也能溺死。


    慈好咬着牙,她看穿似地笑了:“所以你就是在装,你根本不怕我,你在找机会报复我是不是。”


    姜执宜冷着脸,恶心地看她表演。


    周围人有的看了她们几眼,慈好忽然整个人都缠上姜执宜胳膊,她突然换了一张脸,亲昵的不成样子:“所以呢,你觉得你能怎么样呢。”


    姜执宜喉咙压着声音忍着胳膊上的痛,脸色有些发白,慈好用了死劲儿,估计已经出青:“还是那句话,只要开不掉我,完的就是你。你以为周栩应能给你撑一辈子的腰吗,你以为他帮你多弄出一个补助名额就万事大吉了?别做梦了,时间还长。”


    姜执宜忽然捕捉住里面的几个字眼,周栩应和这次的名额有什么关系:“你说什么?”


    “姜执宜,我就看不惯你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真的很婊。”


    姜执宜神经忽然迟钝,尖锐的刺痛成了麻木,她愣在原地。


    为什么会是周栩应。


    周围的人渐渐忽视掉这个角落,她们看起来像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在姜执宜出神的那瞬间,后背忽然一凉。


    从冷柜中拿出来的雪碧冒着冷气,和细细密密的气泡一起钻入后领毛衣中,校服和毛衣黏在一起变重,她只感受到一点水渍可还是被吓到了。


    慈好终于放手,沈一柠关心的声音从背后升起:“不好意思啊同学,手没拿稳,不小心洒到你衣服上了,没事吧。”


    她放下餐盘一起站到姜执宜旁边,看着姜执宜蝴蝶骨一缩,皱着眉扯住衣角避免雪碧继续往里渗。


    “抱歉啊同学,你不会怪我吧。”沈一柠继续说。


    高三的吃饭时间差不多,李丝菱刚找到姜执宜就看到这么一幕,她手上端着两个盘子有些不稳:“小宜!”


    姜执宜抬眼,看到李丝菱匆忙跑来,她绕过手臂将头发拂到一边,摇头:“没事。”


    李丝菱看了她们一眼咽了咽喉咙,气的抿住唇,拿出纸巾给姜执宜擦拭:“我们换一个位置。”


    沈一柠噘嘴不愿意:“一起吃呗,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慈好一唱一和:“人家看不上我们,哪能跟我们一起啊。”


    李丝菱声音颤了下:“你们别太过分。”


    “怎么过分了,我不是道歉了吗。”沈一柠两手抱在胸前,翻了个白眼。


    沈一柠声音很大,但神态却不强横,真的像班级里女生的小摩擦。


    姜执宜拉住李丝菱的手把人扯自己身后,表情看不出什么,只是,她忽然喊了慈好的名字冒出一句:“没用的,我会是第一。”


    声音很轻,很轻,揉进嘈杂的背景音中几乎不算什么,就像是羽毛,尾梢扫过水面沈。


    “你说什么?”慈好诧异,微微皱眉。


    姜执宜弯起眼笑,浅棕色的瞳孔和光混起来像是琥珀,少女的唇色偏红,很漂亮:“我说,如果我想要,第一就是我的。”


    慈好瞳孔收缩,她想起这学期姜执宜直线下滑的成绩,一下明白过来:“你是装给我看的?”


    姜执宜不置可否,她什么都没说,那双尽是坦荡的眼却说明了一切。


    “草。”慈好之前的伪装破碎了:“你他妈的耍我呢?!”


    慈好张牙舞爪的要挥过来,然而比她更快的是打破氛围的那道低散的笑,还带着几下随意的鼓掌。


    出现的人眉眼疏离,手臂上却带着突浮交杂的青色脉络,和冷硬高挺的骨相结合,足够嚣张。他放下手,视线扫了圈,缓缓地停在姜执宜身上,狭长的眼撩起眼皮,视线散漫却锋利,他目的挺明显的,一眼就能猜出是过来找人的。


    拥挤的食堂因为周栩应的出现变得更加逼仄,光线时明时暗。


    周围经过的人脚步微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又自觉地绕开这个修罗场。


    周栩应抬步停在距离姜执宜一米的地方,朝人勾了勾手指,吐出第一句话:“干什么呢。”


    慈好手倏地停住,沈一柠也没想到周栩应会出现,她一把将慈好拉了回来。


    场面有些僵持,周栩应面前就只剩了姜执宜和她身后的李丝菱,他也只看着她们。


    李丝菱脑袋短暂懵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见姜执宜没动,李丝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小宜,去啊。”


    她悄悄地在姜执宜后腰上推了她一把,姜执宜没有准备,踉跄一下正好撞进周栩应怀里。


    一声极轻的低笑,懒懒散散,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


    其他人只看到周栩应动作自然地接住了姜执宜手臂,几乎是第一面,他的手就掐在了女孩纤细的腰线上作为支撑,大掌骨节劲瘦有力,贴在一起甚至能感觉出温度的灼热,暧昧又燥热。


    姜执宜身子顿顿地僵住,声音很小:“周栩应,你怎么在这儿。”


    周栩应垂眼瞥见黑色柔顺发丝中冒红的耳尖,眉骨微不可查地动了下。


    “不来怎么能听见你这么厉害。”


    姜执宜沉默,不确定他是在嘲讽还是真心。


    “伤着没。”周栩应换了个话。


    “没有。”


    周栩应嗤了声:“嘴硬。”


    别人只能看见周栩应对周围声音的置若罔闻,怀里的女孩低着头只到他下颚的位置,唇像是要磕在颈窝锁骨那里一样。周栩应两只手都落在了她腰线上,微微用力的桎梏着。


    过了几秒,周栩应半眯了下眼,又低头俯身,圈着人的同时耳语落地。


    “跟她还是跟我走。”


    ......


    宽敞华丽的礼堂后台,一道女声清脆响起。


    “没有衣服了诶,今天上午刚来了一批人借演出服装,现在没有她能穿的了。”夏书媛翻完衣柜,转身无奈朝周栩应摊了摊手。


    “她...身上湿的很严重吗。”夏书媛坐在另一边的女孩,也不知道叫什么,就用手指点了点代意。


    看着也还好,只不过身上的校服应该是周栩应的,大了一圈,袖口只钻出几个细巧的指尖。


    “看着还好吧。”


    周栩应淡淡:“她爱生病。”


    “那是得换一个。”夏书媛点点头,随后她又皱起眉:“但是真的没有了啊,要不先把她身上的烘干?不对,学校没有烘干机。”


    周栩应皱了眉,回头瞥眼背着身坐的姜执宜,背很薄,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几缕头发不听话的钻进领口软软的,让人很想给她勾出来。


    她现在低着头,附近什么也没有,孤零零的让人很想过去陪她,周栩应喉咙发痒。


    “你再找找,大点也无所谓。”周栩应回头,语气有些不耐。


    夏书媛非常不满意周栩应这个态度,冷哼一声再次重复:“我都说没有了!今天上午借出去五十多件,现在剩的根本没洗,再大就只有男款了。”


    “你要?”她故意挑衅。


    周栩应眉皱了下,睨过去没吭声。


    “就知道你不可能让她穿别的男生穿过的。”夏书媛看透什么笑出声。


    周栩应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有办法了:“别卖关子,快点。”


    夏书媛是艺术部的负责人,学校礼堂和道具都归她管,有时候表演需要的白衬衫什么的也归她负责。


    夏书媛微微地抬高下巴,半睨起眼盯着周栩应看了几秒。


    “凭什么,她生不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心疼的是你也不是我。”停顿一下,夏书媛更开心地说:“而且你不舒服了我就舒服,这事儿我才不管呢。”


    说着,夏书媛转过身就要走。


    周栩应眉心一压,少见的难办。


    顿了秒,他别过头开口:“给你约谢临。”


    空荡荡的礼堂,夏书媛脚步忽停步回头:“真的?”


    周栩应耸着眼尾,身上调子散漫又懒,眼里也倦,但还是朝她点头:“真。”


    夏书媛马上笑嘻嘻地撑起下巴改口:“其实这里还有你和阿远的备用衣服。”


    周栩应黑漆漆的瞳孔微动,视线上移对上夏书媛的目光。


    夏书媛长得很漂亮,明艳矜贵,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说话也让人很舒服。她拿过来的是一件纯白衬衫,料子有些薄,夏书媛看了看姜执宜身上的毛衣,洒上汽水之后黏糊糊的,淌下几道竖着的痕迹:“你先进去换上这个衬衫,干净的,可能有些大。”


    夏书媛打量了一下姜执宜的身高:“应该没关系。”


    姜执宜不认识这个女生,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周栩应,他站在刚刚的位置,抬臂倚着一个铁架。


    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周栩应回头和她对视。


    夏书媛捂着嘴没忍住笑了:“你们两个也太腻歪了吧,放心吧他不会走的,一直在担心你生病。”


    “啊?”


    “偷偷告诉你哦。”夏书媛凑过来:“这件衣服是周栩应的,这个人占有欲太强了,根本不让我拿别人的给你。”


    姜执宜一怔,被占有欲那几个字弄得懵了下。


    “反正你先进去换。”


    姜执宜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夏媛书推着进了试衣间。


    帘子唰的一下拉上,夏媛书拍拍手回头,骤然撞上周栩应不太爽的目光,眼尾压着,凌厉而锋利地看着她。


    “干什么?”


    “你跟她说什么了。”


    夏书媛哼笑一声,故意道:“我和她说,那是你的衣服。”


    周栩应眼底没什么波澜,警告:“别乱说。”


    夏书媛一点也不怕周栩应的警告,她思忖几秒:“这么喜欢啊,还从来没看见你对谁这样。”


    周栩应盯着姜执宜进去的那个帘子看了会儿,喉结微动。


    他视线垂下又瞥向少夏书媛,偏冷的嗓音有些哑:“这么明显吗。”


    “当然。”


    “因为她身上全是你的味道,每一个发丝都写着周栩应。”夏书媛扬了扬发梢。


    “她身上是你的衣服,刚刚过来的时候你们靠的很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的视线从来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不过,我觉得你们很配。”夏书媛笑了笑。


    周栩应有点想抽烟,手指挲了下什么也没有,人压着眼尾扯开唇角,笑得没什么温度:“那她也装看不见。”


    夏书媛一怔,没想到周栩应会是这个回答。周栩应一向是骄傲的,她们认识大概有几年了,她从来没听过周栩应这种语气。


    她还想问,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姜执宜抱着外套出来,有点别扭地低头看自己衣摆,松松垮垮的到大腿根。


    周栩应见她出来,视线暗了秒,忽然走过去。


    姜执宜敢想说话,手腕忽然被攥住,到口的第一个字变了意思:“怎么了?”


    他拉着姜执宜往换衣间里走。


    周栩应没说话,他手掌唰的拉上帘子,光线忽然变得混沌且暗,外面的人都愣住了。


    “周栩应你干什么啊?”夏书媛满脸问号。


    一个人的换衣间本来就狭窄,周栩应挡进来之后这种感觉更重了,就连呼吸有些涩。


    姜执宜喉咙发痒,她尽量放缓,周栩应却一直盯着自己。


    姜执宜被他看的不自然,低头又整理了下衣服,见周栩应还是绷着下颚,冷隽的轮廓在阴影处有些晦涩。


    姜执宜抿唇,不太高兴地探身到周栩应眼底:“很难看吗。”


    “薄了。”周栩应突然打断,开口的声音暗哑。


    毕竟衬衫就单单的一层,和姜执宜之前的不能比。


    姜执宜忘记了刚才那点不开心,还以为是他觉得自己穿这个不好看。但其实就连姜执宜自己也没发现她一个平时什么也不在意的人会什么会在周栩应面前想这个,很女生的小心思。


    “还好。”姜执宜觉得可以忍一忍。


    她抬脸,面上忽然压下了一只干燥的大掌。


    毫无预兆,周栩应伸手捂了下她的眼,掌心温度熨帖,姜执宜视线消失地僵了下。


    眼前乌蒙蒙的颜色,光渗不进来,听力变得更好。


    少女眼睫扫过粗粝的指腹发出沙沙声,还有...衣料的摩擦。


    他单手扯住了自己衣领,周栩应遮了一下便收回手,两只手改为拽住衣服下摆。


    削瘦凌厉的脖颈微弓,突出一截脊骨,周栩应低头脱下身上的黑色卫衣,动作和姜执宜睁眼的瞬间同时发生。


    姜执宜没想到会是这个画面,她睁开眼,视线却下意识的落在周栩应身上。


    空间就这么大,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可能成为气氛的催化剂。


    周栩应察觉微停,撩起眼皮,扫了她圈。


    他里面还有一件白色T恤,没什么厚度,脱衣服时下摆跟着往上蹭了点,露出精瘦的腰。


    姜执宜脑海里倏然浮现上午阴沉的雨丝下,光从缝隙中钻出,操场上嚣张肆意的身影,意气风发无人可敌。


    只不过这次他们靠的更近,姜执宜清楚地看到了一排薄而有力的腹肌。


    少年看着瘦,却带着让人口干舌燥的劲道。


    姜执宜眨了眨眼。


    空气猛地燥热起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又松开,姜执宜视线躲闪却又无处安放,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周栩应身上,耳朵都快烧起来。


    蹭起的衣角很快复原,周栩应却往后退了步靠上墙。


    他拎这那件黑色卫衣,笑起来,懒散又有点痞:“喜欢看啊。”


    周栩应用另一只手理顺好衣摆,姜执宜脑袋里乱八七糟的东西被强制暂停,抬眼撞见周栩应意味不明的表情。


    “不行,别耍流氓。”


    “......”


    流氓?


    姜执宜身子嗖的麻了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我没看!”


    她转身就想往外逃,手臂却猝不及防的被周栩应拽回,他喂了声:“着什么急。”


    那股冷香包裹而来,姜执宜被身后人控制着转了个身,又正脸对回他。


    她仰脸怔了下,少年其实还是少年的样子,漆黑的瞳孔认真沉寂,他低头垂眸,冷峻的下颚棱角精致,他很多眼神都是让别人望而止步的紧行令,但现在不太一样。


    带着体温的卫衣从上罩过来,姜执宜眼前的视线模糊,周栩应覆了下来:“抬手。”


    姜执宜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


    周栩应动作不是很熟练,但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很认真。


    套件衣服只是几秒的事儿,但在这几秒里,姜执宜仿佛度过了几个世纪,血液涌动的方向,视线注视的人,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垂眼的那一刻达到极致。


    “是有点大。”他给她袖子挽了两道,注视了一会儿,又去瞥姜执宜。


    女孩子原本不算矮,一米六七的个子,但是人瘦,穿着他的卫衣一点也不丑,就像是流行的oversize,有种别样的美。


    就是人的表情有点可爱,被降住了一样。


    他除了她的名字之外很少叫别的,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之前的隔阂好像全没了,周栩应笑了起来,他低声:“怎么像个小朋友。”


    似是觉得这个称呼过于幼稚,周栩应又换了个,声音更轻,自言自语的那种轻。


    “小女生。”


    他肩颈松垮,额前的发微微凌乱,半压了下眼尾随口一句:“不过挺好看。”


    周栩应喉结上下滚了圈,回她之前的话。


    潮湿静谧的四方空间,水汽蒸腾浸入,心脏扑通扑通,姜执宜啊了声,心情忽然变得好。


    “姜执宜,你这么看还挺乖的。”隔了一会儿,周栩应又说,有点恶劣。


    姜执宜呼吸顿了顿,视线盯着他又垂下,姜执宜抬手看向那个袖子,小动作拽了拽:“周栩应,你是在说衣服好看还是人。”


    周栩应懒得绕弯子:“人。”


    “那衣服呢。”


    “你穿着。”


    他根本没说是因为那件衬衫套在她身上莫名的透。不是能看见的那种透,而是空落落的朦胧。


    宽松的衣摆下盈盈一握的少女腰肢真的没法看第二眼,皮肤也白,玲珑有致。


    “你怎么老是这样。”


    “嗯?”


    姜执宜张了张唇,却也把握不好怎么说,是周栩应开口。


    “给你机会钓。”


    姜执宜看他一眼,想了想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但是你先来的。”


    “不来怎么能听见你这么厉害。”


    他根本没打算提那个名额的事,姜执宜抿了抿唇也没开口:“那然后呢。”


    他说了她两次厉害,却没说什么感觉。


    “觉得你说的对。”


    “什么?”


    他们好像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人。


    这种雨天空气就想海边的风,黏糊糊的带着潮湿,在这几平方米的地方盘旋,又被周栩应身上干净的薄荷冷冽吹走。想起姜执宜那句自信而绚丽的话,周栩应抵着唇笑了声,他微抬下颌,棱角凛冽,轻狂而笃定。


    他说姜执宜,你可以都有。


    “第一是你的。”


    “第一也会是你的。”


    他看向她,四周好像都静了,但周栩应那天的眼神姜执宜一辈子也忘不掉,比海浪还要汹涌,比晚霞还要心悸。


    她心底冒出预感,却还是问:“第一是谁。”


    他回:“你,还有周栩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