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日记

作品:《漂亮宝贝和不会爱先生

    很久没有写日记了。


    有人说, 来世上一遭总要留下些什么,可我不知道我能留下什么,我一直都在为别人而活, 我不开心,我也不值得。


    最后留下的可能只有这几张纸吧,虽然不会有人看,但就当我留下了。


    其实我的一生都乏善可陈, 我的家庭和山里许多辛苦的家庭一样,小时候大家都以为好好学习, 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就能改变一切。


    但其实怎么会呢, 真的能挣脱枷锁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的吧,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用尽全力才考来这里。


    我选了最热门最挣钱的专业,但脑子依然笨, 做不出闪闪发光的成绩,到现在工作几年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程序员。


    回忆这些年的事,有麻木,也有开心。


    很多事恍如昨日。


    我还记得当时刚读大学的时候,真的很惶恐。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么漂亮的大城市。


    家里经常停电, 这里应接不暇的霓虹灯竟然真的可以一亮一整晚。


    身边的朋友都很光鲜体面,尤其我的室友, 陆然家里挺有钱,乔乔虽然穿着普通,但品味一直很好, 他们说的很多东西都是我没听说过的。


    我以为会被他们嫌弃,可上天真的对我很好,让我遇到了善良可爱的朋友。


    陆然经常会买很多吃不完用不完的东西, 我不舍得去参加班级聚会,乔乔就装病陪我一起。


    他老说我怎么那么照顾他啊,给他热牛奶,收衣服,支蚊帐,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们对我的照顾。


    原来以为大学会这样平淡又温馨地过去,直到宿舍失了那场火。


    那时候爸爸的腿疾复发,我刚把所有当家教的钱都寄回去,乔乔替我担下了赔偿。


    我不想亏欠朋友,可我连一句拒绝的底气都没有。


    我没钱。


    后来我疯狂找薪资高的兼职,找到了AK。


    那天所有面试的人,男孩女孩,都比我会打扮,我站在他们中间,像走错了路。


    但也许是我的学历还算可以,领班留下了我。


    她给了我一套摸起来滑滑的衣服,丝质的衬衣前面有很多褶褶,开花一样,高腰裤包得很紧,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么繁复的衣服,像宫廷里的小王子。


    领班对我的头发不满意,叫来发型师,让我学着,以后都这样打理。


    黑框眼镜也被领班扔掉,她给了我几张钱,让去配一副新的,后来又说算了,问了我的度数让人去配,大概是怕我再配回来一副蓝框的吧。


    我担心自己做不好,还要赔衣服和眼镜的钱,但是等发型师打个响指,把领班姐姐叫来的时候,她看着我一下子笑了。


    “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她说,对我很满意。


    有人来教我行走的仪态,如何和客人回话,倒酒时白毛巾要怎么用。


    我学得很认真,这些只要努力就能记住的东西,我从来不会出错。


    可我第一天上班就出了错。


    倒酒时,女客人把手搭上了我的手腕。


    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她的手很凉,美甲刮到了我的手背。


    我手抖了,红酒洒了出来。


    “没意思。”女客人撇撇嘴,让换个服务生来倒酒。


    我在门外罚站,领班说,如果再出现一次这样的状况就不用来上班了。


    我知道AK还有其他服务,但我只应聘了服务生。


    领班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里的薪资是其他地方的十倍。”


    或许见我实在太傻,她叹了口气宽慰说:“你也不用太担心,来这儿的客人要什么没有,犯不着自找没趣强迫你一个没眼色的。”


    那如果就是有人要强迫呢?


    我没敢问,领班却读懂了我的眼神,摊手说:“AK不会得罪任何一个客人。”


    我记下了领班的话。


    晚上我给妈妈打电话,问爸爸的腿怎么样了。


    “就那样,”妈妈声音疲惫,烦躁地咳嗽两声,“一变天就容易出事儿,他还老抽烟。”


    妈妈不喜欢烟味,主要是因为花钱和伤身体。


    我也不喜欢家里的烟味,很冲,是只有在小地方才能买到的很便宜的黑烟。


    我小时候想过,既然戒烟那么难受爸爸戒不了,那等以后挣钱了我就要给爸爸买好的烟,不会那么呛,也不会太伤身吧。


    可直到现在还是不行,我挣的钱太少了。


    那天之后,我手更稳了,再也没出现把酒洒了的情况。


    有人摸过我的手,有人扶过我的腰,各种各样的暗示,我听懂了但假装没懂。


    或许是我运气好,也或许是旁边永远有更机灵的同事替我顶上,别人嫌我无趣,并没有人刁难我。


    领班逐渐对我放了心,让我去顶层的包厢上酒,这是我第一次上来,能在这个房间的都是富贵中的富贵。


    门一打开,我看见沙发靠中的那个男人,他太显眼了,比其他客人都更高大。


    我没有看清他的长相,如果没有客人问话,我们不能乱看。


    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我依次倒酒,到那位客人面前时,他说了一个“坐”。


    是很低沉,带着压迫感的声音。


    我心底有些慌乱,但依旧假装没有听懂,稳住红酒瓶说:“先生,我为您倒酒。”


    我倒得很慢,在等一旁的同事过来。


    果然很快,那个漂亮的少年就过来了,他俯在沙发像一只小猫,轻声讨好说:“沈总,我帮您端酒杯吧。”


    柯柯一向活泼大胆,又眉眼出众,客人都很喜欢他,我第一次听他声音这样拘谨,甚至有点害怕。


    那个男人没有应柯柯的话,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那一眼是怎样的,但柯柯立刻很恭敬地起身道歉:“对不起沈总,打扰您了。”


    柯柯走了,我倒完一圈酒,调酒师留在室内吧台,这儿不再需要我帮忙,我便也欠身出去,好像是我的错觉,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身后。


    上去倒酒只是临时帮忙,我负责的主要区域在一楼大厅,安静地候在一旁,观察是否有客人需要添酒。


    有个青年冲我打了个响指,我会意去倒酒,青年却突然站了起来,朝着我身后说:“沈总!幸会幸会。”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直觉他就是刚才柯柯口中的沈总。


    所有人都站起来给男人让座,他坐在青年原本的位置,也是离我最近的位置。我弯下腰,一只手突然落在我后面。


    托着瓶身的手猛然收紧,平时也有客人会暗示,但没有人会直接到这种地步。


    我知道身边的人都看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突然有了微妙的上扬。


    酒液一点一点注入高脚杯,被触碰的地方温度也越来越高,时间变得漫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人的身份明显是我惹不起的,可是我,我也不想被这样。


    如果他再过分一点,我宁愿丢了这份工作也会离开,但他没有过分地揉捏,倒像哄小孩一样拍了两下。


    我倒完酒,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我和一个同事换了位置,惴惴不安地在人群中端送果盘和酒水,害怕他再找过来。


    但没有,直到下班都没有,我才知道自己又躲过一劫。


    柯柯跟我关系还算不错,换衣服的时候,他和我叮嘱:“春生,今天的这位沈总,你可千万不要惹他不高兴。”


    这儿的每一个客人都不是我们能惹起的,我没懂柯柯为什么要额外这么说,奇怪问:“他……脾气很差吗?”


    柯柯脸色几变,欲言又止说:“你别乱问,总之以后再碰见沈总,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然只会更惨,要是让他开心了,倒会有泼天富贵也说不定。”


    我换好衣服笑了笑,让柯柯也早点回家。


    我没想过能有泼天富贵,别有麻烦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从AK出来,已经过了最后一班地铁的时间,这里不可能有共享单车,我准备走远一点去找。


    一个高大的身躯突然挡住我的去路,铁灰色高定西装带着不容靠近的气场,我仰起头,看见一副很英俊也很冷硬的面容。


    睫毛颤了下,我不自觉向后退了一小步,小声问:“沈总?”


    其实我并不确定眼前人是谁,但还是下意识这样问了。


    我担心男人被冒犯到生气,可那双泛着冷光的眸色却温柔下来,淡声答:“沈括。”


    我还带着上班的习惯,恭敬欠了下身问:“沈总有什么需要?”


    他很轻地笑了一声:“需要请你接受我的道歉,可以吗?”


    “啊?”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付春生,”他不疾不徐地念出我的名字,让我本来有点土气的名字都好像贵了一点,他说,“我问了经理你叫什么,我可以叫你春生吗?”


    我迟钝地点点头,不知道沈括想说什么。


    “春生,经理告诉我,你是个好孩子。”他抬起手,在我头发上揉了两下。


    我有点害怕又很茫然,忍不住去看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大人物温和的笑。


    “抱歉。”他看着我的眼睛,温声说。


    我愣了下,又想,他大概是为了把我错认成提供特殊服务的人而道歉。


    却没料到他下一句说:“我没有追求过人,今晚的举动失礼,只是想对你表达喜欢的心意。”


    喜欢?


    我睁大了眼睛,呆愣说:“沈总,我们才见过一面。”


    “我第一面就很喜欢你。”沈括很绅士地向我点头致歉,“今晚的事情很抱歉,可以给我一个认真追求你的机会吗?”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一瓶淡粉色的果汁递到我面前,沈括说:“先不着急拒绝我,喝点东西吧,你们上班是不是不能吃喝。”


    我回过一点神,目光落在精致的瓶身上,这是AK特供的一款果汁,我摇了摇头:“谢谢沈总,我不渴。”


    沈括轻笑一声说:“没有加料。”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他拧开瓶子仰头喝下一口,喉结涌出一个很性感的弧度。


    他挑了下眉:“嗯?”


    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过,但瓶口已经被沈括碰过,我没有喝。


    “春生,你不要紧张,”他靠近半步,很有侵略性的气场把我定在原地,他问,“我只是想追求你,可以吗?”


    追求。


    这两个字在我心头滚了一圈。


    “我,我不明白。”我两只手都攥紧了瓶身,不明白这样一个领班口中要什么都有的男人,为什么要放下身段和我说这些。


    沈括的嘴角很冷硬,但垂眸看着我慢慢勾起一个弧度,笑得我有点心慌。


    我拘谨问:“沈总,您笑什么?”


    沈括腔调散开:“没有拒绝就是最好的答案。”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嘘——”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括的食指突然按在我嘴唇上,有很淡的烟草味,却并不刺鼻。


    他真的很爱动手动脚。


    我垂下眼,不敢再看他出众到让人眩晕的好面貌。


    沈括收回了手,我看见他指尖来回捻了两下,嘴唇开始发烫。


    “春生,你很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说。


    我很好吗?


    我从落后贫穷的地方来到大城市,就像丑小鸭进了天鹅群。


    连我最会吃苦的学习,在这里也变成了垫底,老师都想委婉地劝我换专业。


    我明明就像路边的一棵草,很努力地生长,也还是一棵草。


    沈括低沉磁性的声音传过来:“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好看,看着很舒服。”


    我缓缓眨了下眼,来AK后我见过很多好看的男生女生,知道自己绝对算不上惊艳,就连在学校,我也知道好看的人该是什么样,是乔乔那样不动声色就会发光的宝贝。


    但乔乔老说我好看,说我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温柔,会照顾人,超想黏。


    想到乔乔那个树懒一样黏人的模样,我没忍住笑出一点来。


    “笑起来更好看。”沈括突然这样说,我收起嘴角,在他毫不遮掩的目光下,脸颊开始发热。


    他又说:“脸红也很好看。”


    “沈总……”我想让他别再开我玩笑。


    可他继续说:“小心翼翼撒娇也很可爱。”


    我睁大眼睛,有些茫然,我没有撒娇,也不知道什么是撒娇,一直都没有可以让我撒娇的人。


    “你为什么总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你很怕我吗?”


    沈括的手掌落在我后背,轻轻推着我继续走刚才的路。


    他身材高大,臂膀很宽,从身后看,也许像把我揽在怀里。


    柯柯说沈括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即使现在他还是会带给我很强的压迫感,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没有那么怕他了,我们并肩走在夜灯下的大道。


    来往车辆呼啸而过,沈括嗓音沉缓说:“春生,跟你一起走路很舒服。”


    这好像是一句褒奖的话,我下意识回:“谢谢沈总。”


    “叫我名字。”沈括突然停下脚步。


    我困惑地看向他。


    他笑着把被风吹到我眼睛上的头发拨开:“我说要追求你,你应该叫我什么。”


    “沈总。”我下意识说。


    沈括失笑:“好吧,不着急。”


    我抿抿嘴。


    沈括换了个问题问我:“小春生,经理说你是T大的学生,为什么来这里兼职。”


    他询问的眼神很认真,并不是嫖客那种高高在上的悲悯语气,为什么不能好好做个营生,要流落风尘。


    我垂眼说:“欠了同学钱,想快点还。”


    沈括没问我为什么会欠钱,他问:“欠了多少?”


    我说了个数字。


    “我可以借钱给你吗?”沈括问。


    他今晚说的话总是让我意想不到。


    “你这么辛苦兼职,应该是着急还钱,你的债主怎么说也是一个学生,应该比我更着急用钱,不如换我来当你的债主,好不好。”


    我知道沈括说的有道理,这笔钱连他今晚喝的一杯酒都不值,但我们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借钱给我。


    “你不要多想,如果我是想通过用钱来威胁你,刚才一开始就不会说这么多。”他又摸上我脑袋,温声说,“春生小同学,我确实很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那晚我们沿着大道走了很久。


    沈括又说了很多我不好拒绝的话,最后他把那张卡塞进我手里,说就当是他预留的门票好不好,下次还可以约我出来吗?


    “沈总,我真的不知道我有哪里值得被您看上。”


    “你是在变相让我夸你吗?”


    “我没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沈括却开始细数。


    “你温柔,细心,勤劳,干净……”


    说到干净时我忍不住垂下睫毛,我在AK工作,是随时踩在红线上的人,一点也不干净。


    沈括也顿了下,像是能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沉声说:“今晚的事,很抱歉。”


    我淡淡笑了下:“沈总,您道歉很多次了。”


    “嗯,”沈括说,“不是希望你原谅我,是想让你知道,错的是别人。”


    我心头颤了下,低头看眼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像12点钟声敲响前的灰王子:“沈总,我要回学校了。”


    沈括点点头:“我可以留下你的手机号吗?”


    我愣了下,我的信息领班那里明明很齐全。


    沈括说:“她给我,和你给我,不一样。”


    他的声音疏冷清贵,但说话又总是这样直接,我的耳朵隐隐发热,小声说出一串数字:“137……”


    “春生,”沈括却突然把我打断,“我不希望你是因为借了我的钱或者怕我才答应和我见面,我再问一遍,我现在可以正式追求你了吗?”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小声把号码说完。


    沈括很轻地笑了一声,像看破了我那点朦胧慌乱的心思。


    不等我窘迫,他又问:“你怎么回学校。”


    我指指不远处的小黄车。


    他问:“我送你?”


    一辆很高级的车缓缓停在我们身后,我摇摇头:“不麻烦沈总了。”


    沈括没有再坚持。


    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敢上陌生人的车。


    我和沈括道别,他上了车,我去解锁自己的小黄。


    以为会就此别过。


    小黄车没有后视镜,我骑过两个路口才察觉,身后一直有辆车在跟着我。


    在暗一点的路段,车灯刚好帮我把前路照亮。


    我不好意思再回头,这大概是这辆豪车车生中最龟速前进的一次吧,还好入夜路上没有那么多车。


    我加快了骑行的速度,心跳也变快。


    五月份风开始热了,吹得我脸颊发热。


    西柚汁在车筐里滚来滚去,冒出细小的泡泡。


    半个小时后,我终于到了校门口。


    转身的那一刻车前灯暗了,没有晃到我的眼睛。


    只剩下转向灯闪了两次,像在说再见。


    我没有好意思挥手,停顿了片刻咬咬嘴唇转身进了学校。


    回寝室的一路上,果汁瓶被我捂在手心有点升温。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沈括为什么会说喜欢我。


    说我好看,和我在一起很舒服,笑起来好看,撒娇也好看。


    我捂住了脸,嘴角忍不住扬起。


    晚上我看沈括的次数不多,但除了最初的害怕和防备后,每一次对视都会慌乱一秒。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英俊,就像冷峻的天神一样完美,挺拔有力。


    但天神也会温柔地说,你很好,细心,勤劳,干净。


    每一句疏冷声音的结尾都是可以吗,好不好。


    沈括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


    我可以追求你吗?


    西柚汁还在冒粉红泡泡,像第一次萌生的隐秘心事暗自发酵。


    我红着脸拧开了瓶盖,浪、浪费了不好吧。


    寝室没有人,我没有开灯,只有月亮看见我不知羞地做了什么。


    原来一瓶好几百的果汁,真的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