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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奢宠》 37
桌上放着厚厚一摞文件, 屏幕中,播放着当日山道上的车祸。
靳长殊视线凝在肇事车的车身上,冰白指尖,若有所思地轻轻敲击着黑胡桃木的桌面。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过片刻, 便被压制下去, 门外,助理恭敬地询问道:“先生,桑小姐想要见您,是否让她进来?”
桑夺月?
靳长殊随手关上了屏幕,嗓音淡淡:“让她进来。”
门向着两侧开启, 桑夺月被推了进来,推她的保镖面颊上多了几处淤青, 分明是刚刚想要强闯留下的伤痕。
桑夺月仍是那副柔婉模样,见到靳长殊,有些无奈道:“想见你一面, 也实在太难了。”
“桑小姐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靳长殊便道:“送客。”
桑夺月没想到他这样不给面子,连忙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难道我连这样一点权力都没有?”
“在我这里,能有特权的人,不是你。”靳长殊抬眸, 冷钴色的眼底,如同无机质的冷金属,浸着一点漫不经心的不耐,“纠正你一点,我们不会结婚。”
桑夺月微微蹙眉:“我们毕竟是有婚约的。”
“马上就不会有了。桑小姐, 我以为上次,已经同你说清楚了,桑家的恩情我会报,但你……”
他漆黑浓密的眼睛,带上一点讥讽的笑意。
“我看不上。”
“你——”
哪怕修养再好,桑夺月闻言,也忍不住动容,却又勉强按捺下来:“你难道就为了一个孤女,不肯和我结婚?我可以容许你们,婚后继续在一起……”
靳长殊的视线变得更冷,刀锋般戾气沉沉,如有实质地压过来,要桑夺月一时之间,竟不敢继续往下说。
“你容许?”靳长殊淡淡道,“我竟不知,我的事,还需要旁人来应许。这场闹剧已经够了,桑小姐,改日我会亲自上门,退了这门婚事。”
桑夺月还要再说什么,可轮椅已经被保镖推动向外走去,她狠狠瞪了保镖一眼,可父亲派来保护她的保镖,在判断她有危险的时候,并不会理睬她的命令。
难道靳长殊,能为了那一个孤女,对她做什么不成?
她到底气不过,挣扎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保镖见状,只能扶住她。
桑夺月脸上温柔婉约的神情早就撕破了,有些色厉内荏地对着靳长殊说:“靳长殊,就算我死,也不会同意退婚!你上次来没有成功,以后也不会成功!”
“是吗?”靳长殊修长漂亮的手撑着下颌,懒散一笑,原本应当风流睥睨,锋利漆黑的眉下,却压着一双阴沉冷鸷,山雨欲来的眼,“桑小姐,一个人想死,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很年轻,有很漫长的人生,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珍惜自己的生命……”
“我并不介意帮你。”
桑夺月一瞬间脸色煞白,看着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扶着她的保镖脸色也很差,警惕地望着他,却连一点多余的举动都不敢有:“靳先生,桑老先生只有这一个女儿。”
“我知道。”靳长殊嗤笑一声,“否则,你以为她说了这样的话,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桑夺月早已噤若寒蝉,被保镖放回轮椅上推走,连头也不敢再回。
门被重新合起,靳长殊神色间,却带上一点莫测晦涩的光烁:“进来。”
助理一直候在外面,闻言连忙推门进入:“先生,有什么吩咐?”
“将人从肇事者身边撤回来。”
造成上次山道车祸的司机,因为没有造成重大伤害,也因为认罪态度良好,如今已经出狱了,靳长殊的人手一直跟在他身边,却也没有查到什么不对。
“是。”助理心有疑惑,“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已经知道他上面的主谋是谁,一枚棋子,就没有用处了。”
联系到刚刚来的桑夺月,助理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应是,又听靳长殊说:“让回来的人……去跟着桑夺月。”
先生要对桑家动手了?!
助理大气都不敢喘,等出了门,才用力地吸了口气。
那可是桑家啊!
满京中,最神秘莫测、讳莫如深的家族,传承数代,豪门中的豪门,如今渐渐隐于幕后,仿若不问世事退隐江湖。
京中新一辈人对桑家或许知之甚少,可助理跟着靳长殊,却知道桑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只是动动手指,便能令五年前的靳家灰飞烟灭。
哪怕是如今,在靳长殊操控下蒸蒸日上,已是京中第一的靳氏,同桑家比起来,也只能说是旗鼓相当,胜负意在五五之间。
也只有这位爷,敢同桑家硬碰硬了。
助理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却又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助理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运筹帷幄,矜贵从容的靳先生,已经匆匆地掠过了他,大衣一角扬起,竟是难得地,露出了急迫模样。
原本还一潭死水的夜空,忽然闪过几道亮光,而后便是连番炸雷,汹涌地炸响在京中上空。
一场大雨将至,满京上下,无人可免。
-
旷野荒渡,野域无人。
起伏的闪电,映亮了原本无光的土地,空旷的平原上,远处是正在动工的工地,夜已经深了,工地上的灯火也都熄灭,唯有高大的吊机塔楼,沉默地矗立在连番的闪电之中。
这里曾经只是无人在意的一片荒郊,如今却也成了城市规划中的重中之重,土地价格攀升至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数目。
在这样昂贵的地方,却有一栋两层小楼,有些奢侈地独自霸占硕大的一片土地。
这里,就是宋荔晚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
“圣爱孤儿院”的招牌有些褪色,在夏日闷热凝重的狂风中,有些摇摇欲坠。孤儿院中的灯全都熄灭了,宋荔晚知道,弟弟妹妹们都被靳长殊接到了城中,有了更好的住处。
此处似乎已经荒芜了,可她还记得,院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她和嬷嬷亲手种下。
角落里的腊梅树,窗下一排用塑料水瓶剪裁出来的小花盆,花盆里不必浇水只要照到太阳便能绽放的太阳花,还有猿猴拿废弃的水槽垒出来的薄荷叶盆栽。
孤儿院条件不好,夏日一到,孩子们总眼馋冷饮雪糕,嬷嬷便栽了这样一圃薄荷,摘了几片泡在温水里,便是极好的解暑饮品。
他们的生活条件艰难,可只要有嬷嬷在,她们的心灵就永不枯萎。
宋荔晚怔怔地向着里面走去,檐下挂着的秋千,在风中微微摆动,像是无数次,嬷嬷轻轻推动她,她被荡起来,有些高了,怕得转过头去喊:“嬷嬷!”
嬷嬷便笑了起来:“我在,荔晚,嬷嬷在呢。”
她看到嬷嬷,心里就不再慌张,也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那时的快乐,哪怕过了多少年,都不会被忘记。
可嬷嬷不在了。
答应嬷嬷,会照顾好弟弟妹妹,她没有做到,甚至连嬷嬷要求她的,要快乐,她也没能实现。
宋荔晚轻轻地握住秋千的绳索,日子太久,那一段绳子,已经被岁月腐蚀,这样一碰,就断裂在了她的掌心。
秋千歪歪地落下去,只剩了半根线,摇摇欲坠地支撑着。
宋荔晚轻声地喊:“嬷嬷,我回来了。我过得一点不好,总是在哭,弟弟因为我受了伤,我没有保护好他,妹妹们也总是替我担心……我是大孩子了,可是还是把生活弄得一团糟,我以为我很努力了……可我还是做不到快乐。
“我好像喜欢错了一个人,明明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喜欢他的……他有未婚妻,是我一辈子都比不上的那种人,嬷嬷,你教我们,每个人都生来平等,可……可每个人真的平等吗?我不想再喜欢他了,可他不肯放我走,嬷嬷,我可能真的做不到……”
无垠的风,卷过槽中,因为太久未曾浇灌而枯萎的薄荷叶子,残留下的一点清冽气息,却也被阴霾的尘土和大雨的味道掩盖了。
宋荔晚推了推秋千,撒娇似的说:“嬷嬷,你怎么不理我?”
无人应答,这里是寂静的。
她等了许久,面上的神情,从期待到失落,到了最后,变成了一种刻进了骨髓之中的悲伤。
她不再看了,转过身去,雪白的裙摆湿漉漉的,擦过枯死的植物时,在布料上留下了鲜活而肮脏的印记。
天垂得更低了,闪电而连绵地亮着,无数怒吼一般的雷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远离了人间,再听不到一点人声。
宋荔晚点燃了一支火柴,火光映亮了她的脸,橙红色的花,缱绻地拂过眉眼,在明丽的面容上,仿若细细描摹的花钿,美丽妩媚到了,生出圣洁的光辉。
可只是一瞬间,下一刻,火柴被风给吹灭了,她的脸重新陷入了灰暗中,也像是一截快要燃到了尽头的蜡烛,那一点伶仃的光,也只是最后的回光返照。
灰烬落在她雪白的指尖上,像是魔鬼的足迹,她轻轻地动了动指尖,将那一点灰抖落了,重新点燃了一支火柴。
她凝视着燃烧在指尖的火花,如同凝视破开黑夜的第一缕黎明,火光烧在琥珀色的眸底,在即将烧到她的指尖时,终于松开了手。
火光落地,一线匍匐,如草蛇伏线般,蜿蜒着向前飞快地烧去。孤儿院周围,已经被她泼上了汽油,一点热意,便星火燎原。
她离得太近,那炽热的光像是一只小狗一般,眷恋地即将要烧到了她的裙角上。宋荔晚没有动,反倒着迷似的望着那近在咫尺的光芒,像是感觉到了温暖般,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她却被人,狠狠地拽开。
这一下太过用力,宋荔晚差点跌倒,好在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她禁锢在了胸膛之间。
宋荔晚伏在那里,缓缓地抬起头来,冰冷耀眼的光芒中,看到靳长殊站在那里,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出一种油画般的质地,英俊而冷漠刻薄,视线如同恶鬼,死死地钉在她的身上。
他跑得太急,微微喘息着,掌心冷得可怖,却又出了汗,掐在她的颈子上,指尖嵌入柔软雪白的肌肤中,像是恨不得,将她就这样折断在他的掌心。
“宋荔晚——”他一定是气急了,才会这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喊她的名字,“你想找死吗?”
他从没有这样说话,焦躁中,竟然有种气急败坏的愤怒。
宋荔晚的唇角翘起了一个弧度,只是静静地望着靳长殊,这样的眼神,越发触怒了靳长殊,他永远是冷静从容的,可这一刻,他的手指一寸寸收拢,漆黑的瞳仁映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也被染上了赤红的颜色。
“与其你自己找死,不如死在我的手里!”
哪怕被他掐住了喉管,宋荔晚却如没有生命的玩偶一般诡异的安静,唯有一头丝绸样的长发蜿蜒落下,轻柔地缠绕在他的腕上,她苍白的脸上渐渐发红,靳长殊猛地松开手来,她便如同落花般,落在了地上。
她伏在那里,剧烈地呛咳起来,单薄的肩膀颤抖着,连带着披散在肩头的发,也泛起水波似的涟漪。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他轻轻地笑了:“原来靳先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以为真的会死在你的手上。”
明明那个倒在地上脆弱不堪的人是她,可他面上的神情,却比她更加痛苦:“你就这么讨厌我,宁可死也要离开我身边?”
“离开?”她却只是语调平淡地问他,“我不想离开了。靳先生,我知道,不经过你的允许,我注定不能逃离这片地方,可是至少,你能拿来困住我、钳制我的东西少一些。”
身后的火光大盛,已经淹没了她从小长大的孤儿院,她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这样的火海,慢慢地,舒出一口气来。
“嬷嬷说,让我不要为了别人而活着,她要我快乐。靳长殊,你能把我困在你的身边,可你永远,不能再困住我的心了。”
她的来处、她唯一的家,再也不会有了。
眼泪沿着她光洁的面颊缓缓地落下,她的神情仍旧是平静的,像是一朵开到了最盛的花朵,却要萎谢在了,最美丽的一刻。
靳长殊望着她,风猛烈地吹着,拂过她长长的发,他竟然不敢碰她,生怕她会就这样碎了。
“荔晚,”他那样卑微地问,“我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心?”
从来无所不能的靳先生,也会这样低声下气,只为得到一个答案。
她心里没有任何报复似的快意,只是回答说:“除非嬷嬷活过来,除非你从来没有什么未婚妻子,除非我们是平等的两个人,而非是那样不堪的开始,否则……我要如何去爱你?”
她说着,并不看向靳长殊,只是抬起手来,缓缓地解开衣领。
领口之下,是雪白细腻如同最精美的瓷器一般的肌肤,在火光映衬下,像是下一刻就要融化,她绝美的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在做一件最寻常的事情一样。
就在布料即将从身上剥落下去之前,靳长殊猛地按住了她的手,听她用清冷悦耳的声音和他说:“你喜欢的不就是我的身体吗。靳先生,我一无所有,只有我的身体能够给你了。”
他说不出话来,商场之上,无人敢撄其锋芒的靳先生,原来也会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刻,他的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肌肤,冷得像是一段已经燃到了尽头的冰,再也不能提供一点热度了。
他几乎想要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可她似乎还觉得不够,忽然凑过来,要来亲吻他的唇瓣。
靳长殊下意识地转开头去,那个吻,就只落在了唇角上。
“宋荔晚,”他艰难地说,“你不要……”
“您不喜欢这样,那喜欢什么样的?”她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里面点光不现,如同星空,已被吞噬,“还是我的身体,您已经玩腻了?”
他昳丽的凤眸赤红一片,死死凝视着她,手抖的不成样子,像是被烫到了似的,从她的肌肤上移开。
雷鸣间,第一颗雨终于重重地落下,落在了他的眼尾,如同一颗泪珠般,缓缓滚落。
他的声音,哑得要命,像是灼心刺骨,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宋荔晚,你实在是很会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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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的河流,自天空无边地坠落,旷野之上的火光,在大雨倾盆中,迸发出最后的盛大光辉。
临近清晨时,火终于渐渐熄灭,原本的孤儿院,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沉默得凝固在黎明澄澈的光中。
而在医院的病床上,宋荔晚紧闭着眼睛,陷入一场长久的梦魇之中。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几乎毫不费力地,便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她的颧骨上,如同盛开出无数朵炽烈秾艳的玫瑰色花朵,唇和面颊却是毫无血色,一线的白。
她躺在那里,若不是胸膛仍旧微微起伏,总让人疑心,她已经脱离了这美艳至极的躯壳,去往了另一方世界。
梦里的世界也是灼烧着的,火光一簇簇地燃起,遮掩住高广的穹苍,只在视网膜中,留下滚烫的痕迹,她想要逃,可走到哪里,哪里就立刻冒出了火星,灼伤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时候,那天也下着大雨,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鞋子跑掉了一只,赤着脚踩过一潭积水,却被水里的玻璃划破了,血一下子冒了出来,像是在柏油路上开出了杜鹃花。
她疼得哭了起来,心里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可偏偏总是无法找到。
“妈妈……”她含糊不清地哽咽着,“嬷嬷……我要妈妈……”
有人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替她将泪拭去。那手并不像是记忆中温暖柔软,反倒冰冷而坚硬,却又温柔到了极点,像是稍一用力,就会伤害到她。
她啜泣着,向着那个怀中依偎过去,像是终于寻找到了一处可以安心的地方。
那个怀抱原本因为她的亲近微微僵硬,却又很快地放松下来,更加珍而重之地抱紧了她,像是拥抱一样,失而复得的宝物。
“如果我放你走,你会快乐吗?”
她像是听到有人在问她,只是离得太远,听得并不分明。
她喃喃地说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委屈起来,哭得更加伤心,那人却沉默下去。
许久,许久,她又听到一声很轻的叹息,嗓音低沉沙哑,仿若,响在了她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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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荔晚猛地睁开眼睛,入目可见,是仿若永恒的白。
喉咙干涩到了极点,她想要发出声音,可是唇角稍一扯动,便皲裂出细小的缝隙,泛出了血腥味道。
旁边有人递来了水,宋荔晚几乎贪婪地喝着,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她终于能发出声音:“这是哪?”
“瑞士。”
“我怎么会在这儿?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面前的楚卉安收回杯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这些问题:“是我把你带来的,荔晚,你以后都自由了。”
楚卉安以为她会开心,可她的脸色却又变得煞白:“我要回去。”
“回去?”楚卉安愣了一下,“为什么?”
“卉安,我很感谢你救我出来,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宋荔晚说着,就要去拽手上扎着的吊针,“我的亲人们还在京中,被靳长殊知道,一定会对他们动手的!”
可她的手,却被楚卉安按住了。
“荔晚,你先听我说!”楚卉安提高一点声音,“靳长殊不会对你的亲人动手,因为……”
“因为就是他把你送来瑞士的。”
宋荔晚闻言,怔怔地看向楚卉安,几乎以为,自己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是……靳长殊把我送来的?”
“是。”楚卉安回忆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那天我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来瑞士,我赶过来之后,就被送来这里陪在你身边了。刚开始靳长殊的人手都还在这里守着,可后来随着你的病情稳定下来,他们就都撤走了。所以我猜……”
楚卉安犹豫一下,还是将心底的那个猜测,说了出来:“他愿意放手了。”
他愿意……放手了?
宋荔晚下意识地重复着,在齿间艰难地理解着,楚卉安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一旁取来一个信封递给她:“只是靳长殊留给你的,说是等你醒了,让我转交给你。”
信封带着淡淡的清水茉莉香气,雪白的封面上,只字未留。
宋荔晚缓缓地拆开信封,将信纸绽开,看到上面如同往昔一般,铁钩银画,风流至极的一笔墨字:
如你所愿,我的荔晚。
她自由了。
脑中忽然漂浮出这样的念头,一瞬间便占据了所有的思考。
他真的放她自由了,在她亲手烧了桎梏着她的孤儿院,绝望地决定永远留在他的身旁,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时。
他却放开了手。
窗外的雪山连绵,安静而广袤,似是温柔的巨人,俯瞰着大地。透明的光线照耀进来,将一切都映照得那样清晰分明。
除了这封信,靳长殊还为她留下了一张不记名银行卡,卡里的余额,高到连楚卉安查看后都震惊不已。
可宋荔晚却一眼都没有看向那张银行卡,她只是握着信纸,静静地坐在那里,几乎以为自己要哭了,可眼底,却一颗泪都没有。
真奇怪。
宋荔晚仰起头来,迎着澄澈的日光,轻轻地想。
她终于如愿以偿了,明明应该开心,可为什么心里,却那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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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的另一端。
靳长殊坐在窗前,同样凝视着窗外广袤无垠的雪域。
手机上传来消息,告知他宋荔晚已经醒来,他削薄的唇角微微扬起,告知对方:“不要打扰她,也别被她发现你们的存在。”
他知道,她是真的想要离开他。哪怕在高烧不退陷入半昏迷时,她都在哭泣着,颤抖着,哀求着他能放过自己。
医生诊断,说她的病并不复杂,按照常理,早该康复了,可她一直没有醒来,宁可陷在梦魇里,也不肯醒来面对他。
她是他掌心,哀哀欲死的夜莺,哪怕皮毛再丰盈华美,却也奄奄一息。
他该如何留下她?用她的亲人威胁她,用她最在意的困住她?
可她宁可烧了自己的家,也不肯再受他的钳制。
又或许,执迷不悟的并不只她一个人。
也包括他。
他拥有一切,无数人艳羡他的成就,可他唯独想要的,只是一个她。
五年前第一次见她,她苦苦哀求,他没有爱上她。五年后,换他做那个挽留的人。
可她也不愿留下。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是验他的劫难。
而他执念太深,已成心魔。
夜莺终究留不住,强留在身侧,只会让她一生,都这样恨着他。
所以他松了手,赠她一程天高海阔,也留下一种可能,或许他的夜莺,有朝一日,会心甘情愿回到他的身边。
手机中又发来了一张照片,是刚刚拍摄而来,落地窗后,少女倚在窗边,明明憔悴至极,可侧脸仍柔美至不可思议。
指尖轻轻描摹着照片上的宋荔晚,靳长殊在心底无声地诵读她的名字,一声一声,虔诚若诵读,累世的经注。
他的,荔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