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作品:《阴郁受心死后重生了

    沧州发生的事, 在前几日还能封锁住,赫连青一声令下,命所有在场的弟子长老不许声张。


    但人间是藏不住秘密的, 特别是像这样与神祇有关, 与整个红尘命运息息相关的秘密。


    或许是哪个弟子不慎说漏了嘴,又或许是其他仙门本就在沧州有势力, 堵截再严密,也还是在几日后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神带走的尸块不是别人, 是那个被处死在极刑台的苍舒镜!


    一开始, 大多数人还是稀里糊涂的状态,根本不晓得神为何要因一个死掉的人, 而露出那般万念俱灰的神情,甚至与要好了千万年的沈悬衣割席,毫不留情面,将这位仙门师祖打击地沉疴在床。


    那尸块身前明明只是夕影身边的一个奴隶而已。


    直到有人悄悄弄来苍舒镜的画像,与那些见过他的人一对眼, 便炸开了锅。


    跟在神身边的那个奴隶,竟是多年前,被处以极刑的苍舒镜!


    这是个死不透的人!


    神带走他的尸块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要再度复活他?!


    他们无比恐慌, 一个人死了又活, 活了又死, 何其不正常,何其可怖!


    更何况, 此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对苍舒镜戕害过夕影的事不感兴趣, 也不在意, 唯独惧怕他的原因只有一个——他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


    十多年前, 再度复苏魔域的人是他。


    几百年前,与仙门一战的人还是他!


    甚至……万年前那个或许也是……


    不敢细想,简直毛骨悚然。


    若这魔头真是个死不掉的,再度复生后会不会祸世,谁也说不好。


    天可怜见,上次有神出手,才烧毁了九荒魔域,才杀死了这魔头。


    而如今,他们的信仰,天地间唯一的神祇,亲自带走了天地间最令人惶惶不安的魔。


    他们想问清楚事情原委。


    唯一知详情,有希望破此困局的,恐怕只有仙门师祖沈悬衣了。


    偏偏,沈悬衣对外称病。


    他将极仙崖上的弟子统统遣走,将自己关在那里,谁也不见。


    直到这一刻,没了神和仙门师祖的庇护,又在千年太平后,再遇魔主危机,他们才惶恐起来。


    “太平时代要结束了吗?”


    “我们要靠自己去应对危机,天灾,人祸,还有……魔主的苏醒。”


    “不!比那更严重,我们不止是失去神的庇护,甚至……祂兴许已经不站在仙门这边了。”


    “!!?”


    “什么意思?不站在仙门这边是什么意思?”


    带来切确信息的长老说:“我们拿着神尊的衣物,遣灵犬去搜寻,一路追到灌愁海,失去踪迹。”


    “你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还记得前任天虞掌门吗?慕掌门他引咎辞隐后,便自请镇守灌愁海,他在海岸看到了一切。”


    “神尊……带着苍舒镜的尸块去了海中央的尸血山,慕掌门说……”


    “说什么?!”


    “他说,神尊想复活苍舒镜!”


    为何呢?


    神尊不是一贯最爱人族吗?


    他甚至可以为了人族,为了修仙界,与沈悬衣一起打压妖魔界,让人族处于不败之地,成这万物之尊。


    知情更多的人,细细揣摩一番个中细节,倏然得出一个更荒诞,但极具说服力的猜测——夕影与苍舒镜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不干净!很脏!


    夕影沉睡历劫时,就与苍舒镜有染!


    凡人夕影被诬陷为邪祟,遭受冤枉不假,但他和苍舒镜确确实实发生过关系,不止一次,究竟只是欲望交换,还是萌生了情丝,谁说得准呢?


    他们不啻于以最极端的想法揣测这层关系,越想越惊心。


    只要有嘴,秘密就藏不住。


    不需几日,各种揣测便插上翅膀,飞遍整个红尘。


    仙门乱成了一锅粥。


    随着信仰崩塌,有的信徒万念俱灰,一蹶不振有之,殉道自戕有之,有的信徒不相信传闻,偏生冒险赶到灌愁海前,要夕影给个说法。


    给什么说法?


    夕影已经不在乎了。


    尸血山成了红尘中唯一的净土,靠着广袤凶险的灌愁海,阻拦外界的一切纷扰。


    说来也讽刺,这片凶险之地,竟成了夕影唯一能想到的归途。


    藤窗半敞,映入红成血色的彼岸花海。


    从窗口往外看,近处是委顿枯木,焦土荒芜,呈黑褐色,那是土壤吞噬鲜血后留下的色彩,偶有几只异兽盘踞在四周,皆作匍匐状,凶狠的眸光不再,瞧起来竟有几分乖巧,它们不敢在神面前造次。


    往远瞧,海天呈现一片灰蒙之色,阴翳蔽日,腥风暗酿。


    这绝不是个好地方。


    尸血山是整个仙门避之若浼的人间炼狱,比之九荒魔域还要凶险万分,殊命谷在它面前,都谈不上瘆人。


    它甚至直接被仙门划除人间之外。


    只有灌愁海围绕四周,禁锢着这片地狱,使其不至于祸殃人间。


    这已经是夕影唯一能想到的,不被打扰的落脚处了。


    尸血山很冷,柴火暖不了这间屋,夕影便拿那囚禁着玉挽魂魄的火珠来取暖。


    火珠悬在半空,照亮整间屋子。


    夕影刚编好一只兔窝,将白兔团进去,白兔的一只耳朵少了半截,长不出来了,但他的伤夕影能治,耗费点神力罢了。


    他将兔窝放在床头,但默默看了眼床上的尸块后,叹了口气,抱着窝走到藤屏后,造了个温暖的小结界,让还在昏迷的小兔妖将养着。


    小兔妖胆子小,若见到这样的苍舒镜,怕不是又得吓得昏死过去。


    “这里是尸血山,你大概……不会喜欢这里。我那时候逼着你来此取花,你应该永生难忘吧。”


    夕影望着那张尚且算得上完整的脸,神情专注,眉眼柔散,没什么情绪起伏。


    “说真的,那时候恨你是真的恨啊,想着干脆让你死在这算了,我们……就此别过,也算结局。”他睫毛微垂,火珠的光投下一片阴影,眼底晦暗,“可当年,你没死在这里,还真将花取回来了,我当时又惊讶,又觉庆幸,你大概不会知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我们之间的爱恨,哪里是一场生死别离能解得开,算得清的呢?可沈悬衣那样瞧着我,一遍遍提醒我神不该有这样那样的情绪波澜,所以,我不能回头。”


    “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活着回来了,我那时很惊喜,也很庆幸,可我不能承认,不能认输。”


    “我本来没想将彼岸花送给沈悬衣,下意识想叫你去取,其实是觉得你更适合那花,那是当时的我都没意识到的一个念头。”


    若苍舒镜还活着,还有哪怕一点点意识,在夕影这般剖白下,早该惊坐而起。


    早该无比激动地拥夕影入怀,对他说“对不起”,说“我错了”,说“以后再也不会了”,还有……“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我愿用一切去偿还,去弥补那些过错。”


    可他没有,他现在只是一块一块的碎尸。


    他碎成了七块还是八块?


    每一块都按照位置好好地摆放在床上,腿与脚趾都被夕影缝好了,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继续挑起银针,穿过神力凝成的,在神血中浸泡过的线,一针一线,缓缓地缝合起苍舒镜的颈肩。


    一边缝合,一边与苍舒镜闲聊。


    虽然对方并不会回应他。


    瞧着自己愈发娴熟的手法,看那整齐的针脚,他轻声笑了笑。


    “幸亏我回到神躯,要不然以以前那个笨样子,怕不是会给你缝地很丑很难看。”


    往事历历,他都记得。


    遗忘从来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我给你雕那块玉玦时,你应该能看出我是故意的吧?把你刻地那么丑,你当时有没有生气?但你生气了估计也不会说,毕竟,你可比我更会演戏。”


    他说着,还有些气恼,伸出沾了不知是他的神血,还是尸块上血迹的手,狠狠掐了下苍舒镜。


    又抽回手,捻了捻指腹,皱眉不悦道:“你看看你,都硬成什么样子了,掐地我手都疼。”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无论他怎么生气,怎么恼怒,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从苍舒镜那里得到任何回应。


    手指微顿,盯着那张俊俏的,却泛青的脸,他忽地有些手抖。


    窗外映出残血般的红光,巨大的一轮落日被阴翳蒙上一层脏污的尘垢,在海线上跳跃了几下似的,倏然沉下去。


    顿时,再无天光。


    屋内更晦暗黑沉了。


    苍舒镜的脸在他的视线中昏沉下去,夕影心底一滞,让火珠再亮些,再亮些!


    直到照清那张沉睡的面容。


    火珠中的玉挽,也因那骤然灼烧地更旺的神火而倍加痛苦。


    但没人在乎他。


    夕影屏蔽了他的哀嚎痛呼,更不会仰头多看他一眼。


    终于,夕影在这炽亮的光芒中,安心地,细致地继续缝补起尸块。


    待到最后一针落下,线绳打结,火珠的光也彻底熄灭。


    玉挽的魂魄彻底被烧干净了。


    夕影在黑暗中枯坐了会儿,等了好久,或许也不太久,直到黎明扎穿喉咙,天色微熹。


    他看着在日光下,一点点变得清晰的人。


    就像此前的尸块,不是他的一样。


    苍舒镜似乎只是睡着了。


    夕影笑了下,伸手碰了碰苍舒镜的脸,将他沾血的额发擦干净,不会有血渗出了,冷硬的尸身早就将血凝涸。


    “你啊,怎么还不醒?我不都缝好了吗?”


    他顿了顿,蹙眉深思了会儿,又说:“是不是嫌弃我缝的不好看?”


    夕影故作跋扈,摆出上辈子那副脾气古怪的模样,嗔怒道:“好你个苍舒镜,我都不嫌弃你针线差,你竟然敢嫌弃我!”


    “你知不知道,你当年放在魔域寝殿的那副尸身多丑?哪里像我了?”


    他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苍舒镜手艺比他好得多。


    苍舒镜如今好歹只碎成几块,拼拼凑凑缝合起来没那么难。


    当年的夕影,那可是碎成肉屑泥泞了,苍舒镜怎么都收集不齐尸身,缺失的部分只好用树脂玉圭代替,材料都不齐全,他还能雕琢缝补个七八分相像,着实不容易。


    但夕影就是不想同他讲道理。


    骂骂咧咧说了半天,都听不见一声回驳。


    他的影子投在床榻上,在苍舒镜身上不断地变化着位置,说地口干舌燥,骂地都找不到新鲜的词了,也没等来苍舒镜一个反应。


    苍舒镜活着的时候,求不来夕影一个亲手雕刻的玉玦小相。


    死了,倒是劳烦夕影日夜不眠地为他点灯熬油。


    终是,得到了这一番恩赐。


    夕影不知在床榻前坐了几个日夜轮回。


    他眼眸有些模糊,熬地眼疼,渗出水,不由仰头咽下去。


    叹了口气,没再看苍舒镜,嗔恼道:“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在这里跟我拿乔,哼,装睡是吧?不醒算了,我去找小兔妖了,你一个人睡吧!”


    “我不理你了!”


    夕影站起身,狠狠道。


    “我真的不理你了!我去找别人了,我去抱着小兔妖睡觉去了!”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狠狠瞪着床榻上的人。


    从远了看,那是一个完整的人,看不到拼接的罅隙,也瞧不见密密实实的针脚。


    他,就像睡着了一样。


    夕影真生气了,他扭头跑出藤屏隔断外,抱着小兔妖就冲出屋。


    水珠溅在沿途的枯萎花木上,一刹那,枯木逢春,绽放生机,在身后铺出一条花路。


    可同样的水,滴落不知多少在苍舒镜身上,他愣是毫无反应。


    夕影甚至自我怀疑。


    他真的是神吗?


    神悲,天地同哭,神泪,滋养万物,可唯独,他唤不醒苍舒镜,他甚至用了血。


    如果是心头血,会不会有用?


    当锋利的叶片戮进自己心腔的那一刻,清脆的碰击声响起,没有一滴血渗出。


    他骤然愣住。


    他哪儿还有什么心头血啊?


    他的心,不是已经冷硬成琉璃了吗?


    别无他法……


    再也没有办法了,他搜索枯肠,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出一个复活之法。


    明明去了一半的魂魄,都能不入轮回,直接重生。


    明明彻底碾碎的灵脉,都能重新生长,再度复苏。


    你不是很厉害吗?!


    魂魄碾碎,揉进碎尸血肉,你就不能重生吗?


    你去不了轮回没关系,我都将你身体缝好了,你直接在这个躯体里重生不行吗?


    又是几番日升月落,他抱着小兔妖枯坐的那株树,因为神降,透出生命,长出嫩绿,甚至瞬间华盖亭亭,生命妙然。


    死了千万年的一棵树,只因神的靠近,便重新绽出生命。


    但他却……救不活苍舒镜。


    灌愁海的夜连续了好几日,太阳都不曾升起。


    人间会感到恐慌吗?


    夕影懒得管,他只是不想睁眼,他想一直睡。


    直到小兔妖咋咋唬唬地从窗户跳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夕影面前。


    “哥…哥哥!他醒了!!”


    夕影倏然睁开眼眸,有那么一瞬,他看不太清世界,此刻晨曦初绽,太阳沿着海面缓缓崭露。


    阔别了连绵几日的黑夜。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