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作品:《阴郁受心死后重生了

    像是牲畜一样, 双手被脏兮兮的麻绳捆绑,被拖拽着塞进一间深巷后院。


    曾经光风霁月的仙门公子,曾经权势滔天的魔域之主,如今却成了一个卑微的奴隶, 谁都可以欺负, 可以踩踏, 可以踹一脚,骂出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夕影隐身跟了一路,除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还是没能想透, 那形容狼狈的少年就是苍舒镜?


    后院的门敞开一道缝隙, 那买下奴隶的男人粗暴地一推, 少年就踉跄着摔进去。


    门“啪”地一声阖上。


    夕影站在沾满油腻污渍的院门外,盯着爬满青苔的陈旧院墙出神。


    他认识这里。


    被春楼嬷娘送进小倌馆时, 他就是从这里被塞进去的。


    他很清楚, 进了这道院门后会发生什么,会经历什么。


    若是刚重回神躯,他站在这里估计会腿软发颤,但如今只余记忆,恐惧都随着时间更迭而散去。


    时间总能冲淡很多东西。


    夕影如今无需沈悬衣安抚他魂灵, 他自己就能在深吸几息后,冷静下来。


    过去的都过去了。


    以前, 沈悬衣总这么对他说, 希望他放下。


    可他放不下。


    如今, 他自己也对自己这么说。


    他不是放下了, 而是都解决了, 永无后患, 即便再痛恨再难过,也找不到可以为之承受的对象。


    都死了,他还能找谁报复呢?


    夕影穿墙而过,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的影踪。


    他站在院内一株巨大的榕树上,俯瞰这个承载着罪孽的小小院落。


    院子不大,原本是作为伙房或是浆洗衣衫所用。


    高高撑起的竹竿挂着一排排艳色的衣衫,从薄透的纱绡,到贴身亵衣,挂地到处都是,甚至还有一些本不该属于男子的……绣彩肚兜。


    院落团筛上还铺陈着难以言说的助兴器具,都是用过之后洗刷好,搁在这里晾干,下次再用的。


    都是用来满足一些恩客的特殊需求。


    夕影望着那些东西,就欲作呕。


    偏偏院落就那么点大,他避都避不开。


    小时候,他没少见过这些东西,但他太小了,还不懂,后来他被春楼嬷娘卖进这间小倌馆,他想逃,偏偏误入前院,被一个纨绔看上,差点就……


    嬷娘为了让他卖个好价钱,才阻止了那纨绔,说是过两日就挂牌了,不急于一时,让那客人择日再来竞拍。


    夕影被那油腻肮脏的眼神看地发怵。


    从小在只有女妓的春楼长大的他,终于明白,原来男子也会被卖,原来也有人会想嫖男子。


    他惊恐不已。


    他想起自己常年在幽暗的柜子里,听着发腻的声,听着痛苦的喊叫。


    他想起阿娘是怎么死的。


    他想起那下半身腐烂的惨状。


    他……


    他想逃。


    可院墙太高了,他逃不掉。


    他被追着,跑来后院,他拍不开门,他只能仰头望着那株高耸的榕树,他爬不上去。


    明知没人救他,他还带着希望喃喃着:“要是这世上真的有神就好了,救救我吧。”


    “求求了……救救我吧……”


    凡尘中人,许愿求神,神听见了会来拯救他们。


    而一个落魄的神,落难了,根本没人救他。


    彼时,他根本不知道。


    他仰头望着那株榕树时,榕树上隐身的苍舒镜也在俯瞰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苍舒镜自他八岁那年失了阿娘后,就一直陪着他。


    但这种陪伴,无疑是冰冷的,无情的。


    他只想要他的灵脉,只需要他活着,受了什么委屈什么苦,管他什么事?


    苍舒镜抱着双臂,站在榕树上冷冷地看着夕影,看着他绝望地被人拽回去,关进暗房,等着挂牌出卖身体的那一天。


    后来……


    苍舒家的马车来了,在夕影挂牌前一日,将他接走。


    苍舒镜不是为了救他。


    他只是觉得:夕影身体里的灵脉不能弄脏。


    但,身体如何,并不会影响灵脉。


    鬼晓得他当时怎么骗自己的。


    这些记忆都属于苍舒镜,他没说得出口,夕影也不想听。


    直到苍舒镜死了,夕影灵核又裂出斑驳的痕,修复灵核的那一半魂魄也从灵核里钻出来,游过夕影心脏,他才看到那些模糊的,碎片的记忆。


    沈悬衣说,行刑时,苍舒镜的魂魄就散干净了。


    他不像夕影拥有九魂九魄,即便转生为凡人的三魂七魄破碎不堪,也还是重生醒来。


    苍舒镜的魂魄彻底消散了,连轮回转世都没了。


    夕影睡了几个月,梦中像是将自己的一生又经历了一遍。


    只不过,这一次,是以苍舒镜的视角。


    他都知道了。


    他知道苍舒镜很早很早就认识他,就一直隐在暗处看着他。


    看他在泥淖中挣扎,看他漂泊无依,看他心伤绝望。


    他还是恨苍舒镜。


    只不过,他不想恨地让沈悬衣担忧,恨地让旁人以为他魔怔,以为他疯了。


    他学会了藏。


    藏在心底,永不磨灭。


    苍舒镜赢了,他真正地做到了永留夕影心中,在那鲜红滚烫的心脏上烙下刻痕。


    就像苍舒镜曾冷眼旁观他一样,他也在冷眼看着他,站在他曾经站着的那株榕树上,看着那张深刻骨髓的面容是如何狼狈落魄,是如何任人欺凌。


    买下少年的男人并没将他带回去自己享用,而是转手卖给了小倌馆。


    如今已是秋末,太阳将落山,空气骤冷。


    少年被那男人拖到院旁水井边,一瓢冰冷的井水浇下去,少年冷地发颤。


    男人粗鲁地剥掉他的衣服。


    “刚刚忘记看身体有没有残缺了,万一有毛病,老子得亏死。”


    上半身的衣服被剥了个干净。


    好在少年一直木讷乖顺,没有激烈抗拒,便不会讨打。


    男人检查完身体,嫌弃地皱眉:“真脏,不刷干净怕是卖不到好价钱。”


    趁着小倌馆的嬷娘还没来,男人粗鲁地拎起刷木盆的鬃毛刷,毫不留情地往少年身上招呼。


    那么粗糙的东西落在皮肤上,自然会疼,都刷出血痕了,少年也咬着牙,抱着双臂蜷缩着,任人蹂`躏,一声不吭。


    直到皮肤上浮现道道红痕,那男人看愣了。


    “这么矜贵?啧。”


    他没继续像刷牲畜厚皮一样刷少年皮肤。


    还指望卖个好价钱呢,可不能弄伤了。


    随手扯了竹竿上挂着的一件花里胡哨的薄绡,丢到少年身上。


    “你那衣服又破又脏,穿这个!”


    少年看不见,不晓得那衣服有多轻浮,浑身冻地哆嗦,只好乖顺地穿在身上。


    却不能御寒。


    那薄绡太薄了,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几块透明纱绡拼凑成的。


    但他看不见,不知道那衣服穿在身上,隐隐透出的皮肤又多引人生`欲。


    也不知道自己那张沾着湿发,睫毛缀着水珠的模样有多勾人。


    更不晓得,那买他回来的男人在用什么样的眼神打量他。


    夕影站在榕树上,高高在上地俯瞰着。


    他再熟悉不过那种眼神,与那些望着春楼姑娘,望着阿娘,甚至是曾黏在他身上的眼神,别无二致。


    夕影心底有一瞬的痛快。


    他觉得自己很卑劣,却又生出隐秘的快感。


    苍舒镜,你曾亲眼瞧见我尝过的痛苦,如今,你也要被我亲眼看着,品尝一遍。


    甚至,比我曾经历的还要令人作呕。


    夕影就高高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朝少年走去。


    起先,少年并未反应过来,直到男人的笑声愈发狎昵古怪,那只粗粝的手碰到他衣襟,他才颤了一下,陡然反应过来。


    “虽然还不懂风月,没啥情趣,老子也不介意,卖出去前先给老子爽一把。”


    苍舒镜再也不是不可染指的仙门矜贵,更不是修为强悍的魔主,他只是个任人欺凌,像牲口一样被随意买卖的奴隶。


    他没有能力反抗,半分灵力也无。


    薄绡撕裂声,在安静的院落中格外清晰,遥遥地还有前院传来的丝竹管乐与客人调笑声。


    少年再懵懂,也反应过来了。


    这个男人买他回去,不是当奴仆,而是将他送到了妓馆。


    他奋力抗拒着,可他如今只是一个孱弱的少年。


    他无能抗拒。


    双颊被抽了好几巴掌,泛出狼狈的红痕,他被摁在冰凉的地面上,湿漉漉的井水洇透后背,冰冷刺骨。


    猥琐的男人粗喘着,恨那花里胡哨的衣衫复杂,他解了半天也解不开,便发了狠地咬牙撕扯。


    布帛碎裂声,一声接着一声。


    夕影听着,冷漠地看着。


    原本以为已经死透了,再也没机会继续恨着的人,就在他眼前,被人欺辱,无力反抗。


    他该是快意的,该抚掌大笑。


    可这一幕怎么就那么刺眼呢?


    他想着,苍舒镜以前也任由他被欺负,但终究没让他被人弄脏。


    他是不是也该……


    该什么该?!


    真是不记仇了吗?


    不是的,他合该报复苍舒镜!


    若十六年前,苍舒镜死透了,也就罢了,如今这人又出现,他为什么不能继续报复?


    甚至,他不用弄脏自己的手,只要冷眼旁观。


    看着苍舒镜被弄脏……


    被弄脏?


    这个人到底同他睡过,与他曾那般亲密过,苍舒镜可以伤,可以死,可以永不超生,永堕地狱,唯独不能被这样欺凌。


    夕影不是心软了,他只是……不想让与自己亲密过的人被别人染指弄脏。


    他会觉得恶心。


    对,是这样。


    只是这样……


    要出手吗?


    该出手吗?


    他犹豫,纠结着,最终也没踏下那株榕树。


    但,少年还是逃过了一劫。


    前院连通着后院的廊庑传来脚步声,只听女人“哎呦”一声。


    “崔老七,你这是做什么呢?将你睡过的人卖给我?你亏不亏心啊?我告诉你,我这儿可只收雏儿。”


    那被唤作崔老七的男人一激灵,连忙从少年身上爬起,顺手还将少年被半扯开的衣襟拢上。


    转头就对那嬷娘点头哈腰:“刘嬷嬷,我这……我这脑子糊涂了,一下子没转过弯,您来的及时,我没碰呢!您要不信您检查检查,绝对还是个雏儿!”


    刘嬷嬷冷哼一声,画着浓重烟彩妆的眼往少年身上一扫。


    这一眼便能看出少年并未被侵犯,只上衣凌乱,脸颊浮着巴掌印。


    崔老七要价不低,要不是这少年模样确实不错,她也不会收。


    刘嬷嬷烟杆一敲,皱眉道:“你当我这儿什么地?什么烂货都收?眼睛瞎了也就算了,还被你弄过。”


    崔老七急了:“哎呦!您这可误会我了!我真没碰他。”


    “没碰?没碰衣衫能扯成那样?”


    “您不是看见了吗?我不是还没来得及……”


    “哼,刚刚是没来得及,但谁能保证之前你没做别的?”


    崔老七:“……”


    他看出来了,刘嬷嬷就是拿这个说事,故意压他价格,好在就算价不高,也能赚点,崔老七认栽,刘嬷嬷又给他个甜枣。


    笑说:“要玩儿去前院,今日你进哪个的房我都不收费。”


    崔老七眼前一亮,连声道谢,收起银钱忙不迭离开。


    就这样,苍舒镜在夕影眼皮子底下,被人倒卖了两回。


    没有权势,没有力量,任人欺凌的滋味如何?


    夕影很想问。


    但又觉得无趣。


    苍舒镜死了,那一半的魂魄都散了,如今转生而来不过是另一半从夕影灵核中飘荡出去的残魂罢了。


    夕影一开始就知道,苍舒镜没有彻底消失。


    但他不晓得他是如何轮回的,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他再次相见。


    却不知道,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便是世人口中的报应不爽吗?


    午夜梦回,夕影偶尔会一个人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想,若师兄知道他还在想苍舒镜,会怪他不争气吧?


    所以,他将自己的心事藏地很好。


    没人知道。


    就连他自己都在自欺欺人,借着酒水将自己酿地微醺,好逃避些摘不掉的心底刺。


    苍舒镜活着,他如鲠在喉。


    苍舒镜死了,他孤枕难眠。


    他自己都想骂一句:好贱!


    如今,这根刺又出现了。


    明明还是他,却又不是他。


    没了记忆的人,还能算作是那个人吗?


    就连积蓄心底的恨都无处发泄,哪怕看着苍舒镜痛苦挣扎,夕影也找不到报复的快感。


    苍舒镜的魂魄不完整,身体不晓得还有哪些残缺,又失了眸灵,他天生就是个瞎子。


    这样的他,还是那个苍舒镜吗?


    夕影想地出神。


    回过神时,才发现少年已被刘嬷嬷带走,刘嬷嬷没有为难他,甚至亲自扶着失明的少年,笑嘻嘻地提醒他别摔着,慢一点。


    带他住进温暖干净的房间,给他拿了消肿祛痕的伤药。


    这种带着浓重蓄谋的陌生关怀,让少年很不适。


    果不其然,刘嬷嬷安抚几声,哄劝他以后留在这里好好住着,随后就命人抬来浴桶,安排了几个手段狠辣的龟奴,让他们给他刷干净。


    刷干净……


    并不是指表面上的沐浴清洁,而是……


    夕影也被这样对待过。


    洗刷的不止是体表,还有……还有一些难以启齿的部位。


    那时候,夕影无力反抗,只能哭着被摁在桶壁,被强行洗刷,这个过程或许不久,但对夕影来说太漫长了,太恶心了,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脏了。


    即便,他从未接客,他从未出卖过身体。


    但别人揶揄他是从春楼走出的下贱小倌时,他无力辩驳,他确实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的。


    如今,这个人换成了苍舒镜。


    曾经,这个人冷冷看着他被欺负,被嘲笑,又假模假样站出来为他说两句不轻不重的辩言。


    如今,这个人像他曾经一样,被欺负,被强迫。


    夕影想笑的。


    他确实在笑。


    他隐身斜靠着木墙,听着少年挣扎的动静,他笑地弯了腰,捂着脸,笑再大声也没人听见。


    掌心一片湿润,笑出了泪。


    再抬眸时,正对上少年饱含屈辱的眼。


    那双半透明的琉璃珠直勾勾盯着他,看地夕影浑身一怔。


    不是看不见吗?


    再一恍神,夕影才发现,确实看不见,是他太敏感了,那双琉璃眸与夕影的不一样,里面是一片空洞,透着光,却又不被光照进去。


    更何况,夕影如今是隐身状态,就算少年没瞎,毫无灵力的他也瞧不见他才是。


    夕影自嘲一笑。


    即便苍舒镜轮回而来,即便没了前尘记忆,他对他的反应还是那么敏感。


    一阵噼里哐当声中,水花四溅。


    苍舒镜到底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辱的夕影,即便毫无灵力,即便孱弱可欺,他也不甘受辱,哪怕是死,也不会被人摁着,忍受欺凌。


    他是带着死志挣扎的,若不是夕影留神,少年已经撞柱而死。


    夕影微哂,苍舒镜倒是比他有勇气。


    逃过了这一劫,即将面对的另一场劫,夕影也是清楚的。


    少年被关进密不透风,没有窗户,寂静黑暗到令人窒息的屋内。


    这里是专门用来关不听话的小倌的。


    刘嬷嬷不会体罚他,不会让他皮表留伤,便用这种折磨心态的方式惩罚苍舒镜。


    苍舒镜没有前尘记忆,也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域之主,他只是一个落魄的凡尘少年,他怎么会不怕呢?


    少年抱着膝盖蜷缩于墙角,夕影就默默靠着墙壁看他。


    欣赏着他的恐惧,也愈发觉得没意思了。


    苍舒镜已经死了。


    这张脸一样能怎样?


    这具身躯中有那半片魂灵又怎样?


    他不是他了。


    失了报复的快感,夕影颇觉无聊。


    他叹息一声,估摸着阿娘早已归家,若他夜深了还不回去,阿娘会着急。


    转身便要离开。


    却听熟悉的声忽然在死寂的黑屋中响起。


    是属于十五六岁的苍舒镜。


    就像夕影第一次遇见他时,夕影穿着他的白衣,衣摆太长绊倒在地,摔地很狼狈。


    那时的苍舒镜站在逆光下,明亮惊艳,高不可攀,他朝他附身,递出手,将夕影搀扶起。


    温柔地问:“疼不疼?”


    如今,少年用着同样的嗓音,却喑哑干涩地开口说:“没有很疼。”


    夕影愣了下。


    没出声。


    他只以为那是少年自己哄自己的喃喃自言,就像夕影以前一样,坠落殊命谷底,摔断腿时,也会哄着自己:“不疼。”


    岂料,少年干哑的嗓音又响起:“真的没有很疼。”


    夕影:“……”


    少年轻咳了一声:“额角有伤,但没有很疼。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你在。”


    夕影:“…………”


    “你是来救我的吗?我撞柱的时候,你挡了一下,你不想让我死。”


    夕影:“错了,我想你死。”


    少年微怔,却不觉恐惧,反倒笑了笑说:“你的声音真好听,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碰见过你?”


    夕影:“你是个瞎子,你没见过我。”


    “……”


    少年沉默须臾:“我知道,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


    夕影冷嗤:“哼,感觉……”


    像是生怕惊扰夕影,惹他生气,这种本能倒是深刻骨髓,少年犹豫了很久,不敢说话,怕唐突夕影。


    直到感觉夕影要离开,他才着急地说:“你要走了吗?”


    夕影挑眉:“怎么?你……想让我救你?”


    少年却摇头:“我怕给你惹麻烦,你不用救我。”


    夕影饶有兴趣:“那你知道我若不救你,就没人救你,你晓得自己将要经历什么吗?”


    夕影不无恶意地,将那些腌臜的,可怖的,肮脏的事一条条数给少年听。


    “黑屋会关到你听话为止,他们不会打你,但会饿着你,不给你水喝,直到你屈服,然后让你换上那种露骨的,胭脂气极重的艳色衣衫,让你像个货物一样摆在台上,任由一双双下流的眼盯着你看,品头论足,他们从你的容貌说到身材,从皮肤说到隐秘处,他们会竞价,最后拍下你初`夜,你没资格选择,可能是个猥琐下流的男人,也可能是个色心不死的老头,你会像个死物一样除去衣衫,裹进锦被,被抬入某个熏满廉价香料的屋内,任由他人蹂`躏,折磨,身体、灵魂、尊严……一样都不会给你留下。”


    夕影一口气说完,带着报复的快感观察着少年的脸色。


    这些事,夕影没经历过,幸亏他在挂牌前就被接走。


    但他看见过。


    当时春楼的嬷娘为了让他早些熟悉,亲自押着他去看别人如何挂牌买卖初`夜的。


    他不想看,却被逼着看完。


    以往,那些记忆他恨不得永不记起。


    这一次,却将其用在折磨苍舒镜身上。


    这把刀是开了双刃的,一半戮进苍舒镜心口,一半割伤他握刀的手。


    “怕了吗?”


    哪儿会不怕呢?


    比死亡更令人恐惧的是屈辱,更何况是苍舒镜这样的人。


    十几年前,他可以伤,可以死,可以跪在夕影面前,任由对方折磨他,欺辱他,那是他心甘情愿,夕影对他动手,他反倒更愉悦。


    但,尊严尽失地肮脏活下去,他不愿。


    哪怕他不记得前尘,骨子里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少年浑身都在颤,凌乱的额发下,那双空洞的琉璃眸竟也泛出恐惧的色彩。


    他颤着干涸的唇问:“……是真的吗?”


    夕影笑了:“我骗你做什么?你自己刚刚就没感觉到?”


    他说的是,苍舒镜差点被那个叫崔老七的人欺负的事。


    少年被他吓得浑身觳觫,拳头攥地死紧,指甲嵌进掌心,渗出血污。


    他像是忽然悟到什么。


    对着墙就往脸上撞。


    夕影问他在做什么,他说:“我毁了这张脸就不用……不用经历那些了。”


    倒是聪明。


    夕影哂笑道:“啊,这法子似乎不错,但……脸毁了有什么用?”


    “若容貌还在,你或许一晚上只用接一位客人,脸没了,便是可以随意折腾的贱`货,转手卖给走水路的船商,或者留给底层的赌徒享用,他们钱财不多,好几个人才能凑出一份,几个,或者十几个人一同睡你……”


    “你喜欢这样的?”


    这番话更是恶毒至极,夕影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在师兄眼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在阿娘眼里,他是乖巧的,有些慵懒小毛病的好孩子。


    在小兔妖眼里,他是温柔的好哥哥。


    只有在苍舒镜面前,他早已滋生发芽,长成参天的阴郁邪念才能毫无顾忌地散出。


    神祇的面具摘下了,他露出凡人夕影的容颜。


    可他又不得不披上无数的□□,装模作样地维持着一半的“善”。


    另一半的“恶”只在此刻出现。


    他的全部模样,只会在苍舒镜面前展露。


    好畅快啊……


    他像是一直平静地沉溺在水潭下多年,快要窒息了,苍舒镜再次出现,才让他浮出水面,呼吸一口空气。


    夕影拦住他,冷声说:“我不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欣赏你的痛苦的。”


    “你不能死,我们慢慢玩。”


    夕影嗓音低沉,犹如鬼魅般幽幽道:“你听,刘嬷嬷来接你了,你很快就能挂牌接客了呢,开不开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