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开窍
作品:《明珠在匣》 “我......”沈轩支支吾吾地,嘴巴张开又合上,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垂在身旁的手下意识攥成了拳头,耳根子直泛红,欲盖弥彰地含糊道,“倒也......”
沈正忠还没见过自家儿子窘促成这样过。
这孩子从小跟着他,横刀跃马,杀伐果断,上了战场也总是摆出一副稳操胜券,势在必得的模样,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沈轩干不成的事,得不到的东西。
没想到这小子喜欢上一个姑娘,竟像是捅了蜂窝的蚂蚁一般。
沈正忠当下只觉得有些好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不知所措的精彩表情,双臂抱前直摇头,打断道,“行了行了,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我不过就戳穿了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沈轩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撇开头,有些木讷地开口,“此事倒也还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沈国公轻哼一声,仍是一副喜闻乐见的表情。
行,还算长了些本事,学会藏心思了,他又细想一下。
不对,他不算人吗......
沈正忠倒也不计较这些,随即又想到那封召信,眼神微沉思忖片刻,又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负手闲庭信步地环视了一番自家老宅院,又瞥向沈轩,“那你可得抓紧些,太后催我回京,那字里行间都是要给你寻门亲事的意思,照你表兄那家的做派,多半已经给你相看好了文人世家的姑娘。”
沈轩轻哼一声,也没多顾及说话的语气,“我同陛下说过,此事不必他们费心。”
沈正忠摇头。
自家儿子还是来京城太少,京城这帮人可比那军中行伍之人能说会道得多,心思也不那么容易猜,嘴上说的话,多半也就是和你客道一下。
他又想了想今早那卫家小姑娘来拜访的模样,那姑娘一举一动颇为端庄大气,说话分寸也掌握地恰到好处,但就是好像对他家......
不是很感兴趣。
沈正忠揶揄道:“卫家小姑娘也不一定瞧得上你,那姑娘八面玲珑,但一看也是个脾气厉害的。”
沈轩不以为意,瞥了他一眼,“再厉害能有我阿娘厉害?”
沈正忠那双有神的眼睛微睁大了些,老着脸皮道:“那哪能和你阿娘比,你阿娘那也就是对你厉害,对我那可是言听计从的。”
沈轩心中腹诽,一时间不想再打理他。
沈正忠心虚地找补,“再说了,我和你娘那可是从小的情分,打小也会讨你娘欢心。”
他可不似自家儿子,从小到大没同几个姑娘说过话。
沈轩想到这里,又不经头痛。
他确实不知道怎么和那姑娘靠近些,连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就见了几面就喜欢上了。
但他回京后,姑母带着他去过那么多席面,他也确实只记住了这一个姑娘的名字,每次见到心就扑通扑通直往外蹦。
他倒是想同她多打几回照面,但掰着指头数数也只同她见过两回。
第一次见面,他就因着没下拜帖被人请了回去。
第二次见面,又恰好撞见她同别人说他的坏话。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难办,难于上青天。
沈轩思索了片刻,眼中透出了几分认真劲儿,严肃道:“我打算过些时日给安平侯府下帖,前去拜访。”
沈正忠听闻眉角一扬,深感自己儿子总算是开了点儿窍,“去,你也别挑日子了,备好礼就立即去。”
只听自家儿子立马兜头浇了盆冷水,“你不同我一起去?”
沈国公讶异地向后仰了仰,“要去你自己去,我这老家伙去搅和什么。”
他看见自己儿子眉头紧锁,好像那北境有战事时对着舆图思索战术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你就当借着我的老脸去给那家回个礼,那卫夫人常年多病体弱,你改日去挑几味药材,就当去给长辈探病了。”
沈正忠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再和自家儿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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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另一侧,闺阁院子内,一女娘却是身着青色劲装,那葱段似的细指正握着一把九星檀木弓,地上的箭壶已是空空如也。
她身旁站着一婢女,见到那女娘转身一撩裙摆坐到院里的石凳上,放下弓箭,赶忙跟了过去,抽出帕子,轻点那玉颜上额角的细汗。
“小姐,今天要不就练到这儿?”兰芝问道。
卫明姝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地吹着,随后一饮而尽道:“再练一壶。”
这圣上送了她一把弓,下次围猎少不得要带上。
只是这弓与她从前用的很是不同,比起普通的弓,弦要更沉些,想要拉开需多费些力气。
不过此弓虽重,却竟是比那轻弓更顺手,颇好掌控力道,她多花些时日,想必也能用得更得心应手。
想着,卫明姝轻抚那檀木弓臂,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兰芝道:“那小姐我先去煎药了,顺便把明日的药备好。”
卫明姝想到了什么,叫住了兰芝,“忘了同你说,明日先不去校场了,我去药铺。”
兰芝微微诧异,她家小姐每隔十日便会去那校场跑马,这么多年,除了偶感风寒身子不适,倒很少因为其他缘由间断过。
小姐近几日,是不是往那药铺跑得太勤了些?
卫明姝笑道:“近些天药铺忙,我去帮帮忙”
听说阮家明日要将余下的货物运过来,她去城外接人入城,帮忙安顿好商队,再者说,药铺很少遇到这样的大生意,她也是要过去核账的。
兰芝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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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卫明姝早早便立于城门不远处,此时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天边一轮旭日显出淡淡地红色,洒在一袭白衣上,将那白衣染上一丝暖意。
阮文卿远远便瞧见那独立在官道上的白衣,似是有些惊讶,只见那人身后便是巍峨的城墙,清晨的凉风微微吹起她月白色披风,显得那身影略有些单薄。
他吩咐了一声,撇下身后的商队跑马上前,“明姝你怎么来了,商队的文牒都办下来了,不必麻烦你带着进城的。”
卫明姝回道:“左右今日也要去药铺,便想着来接一接。”
阮文卿轻笑,“明姝先回马车上吧,商队还在后面,晨起还是有些凉的。”
一阵风恰好从二人之间穿过,拂起她的面纱,卫明姝眼神微动,那双清亮的眼眸微弯。
“也好。”她道。
走近药铺,卫明姝透过帘子便看到正掂着脚朝街头望的任玉荷。
她手捧着一叠账本,待卫明姝一下马车便匆忙迎了上来,“可总算来了,等好久了。”
阮文卿赔笑道:“近日来京城的商队多了些,在路上耽搁了时间。”
“无妨。”任玉荷转向一旁的卫明姝,拍了拍怀中的账本,“账本给你拿来了,东家请过目。”
卫明姝向四周看了两眼,指了指内间,任玉荷这才反应过来,“哦,咱们里面去说。”
任玉荷又同阮文卿交代了几句,便拉着她的胳膊,迈开步子向铺子内走去。
清晨的微光窥入小院,卫明姝摘下面纱,坐在铺子后的小屋内,眼睛扫着账本,门外不断传来嘈杂的搬运声。
许久,箱子摩擦碰撞的声响渐渐平息,随后响起一阵稳重的敲门声,温润的嗓音自门外散开。
卫明姝仍是没有抬头,手下翻过一页账本,任玉荷却是随着那声音,从那张纸上移开目光,抬头便看见门外立着一抹一动不动的阴影,连忙跳下凳子推开了房门。
“都安置好了,我来同你们说一声。”
“嗯,我稍后便去清点。”她朝房内看了看,“阮公子,里面坐,阿珠她还在查账,应当还要等会儿。”
任玉荷见他迟疑了片刻,眼珠转了转道,“无妨的,阮公子不必客气。”
卫明姝终于从那账本上抬起了头,却没去看刚刚在对面坐稳的人,她手轻指向一行账目,偏头向身后的任玉荷道:“阿荷,这来买青芍的是哪家人?”
“我看看。”任玉荷接过账本,“刘安......好像是康王家的管家。”
“康王?”卫明姝微微蹙眉。
“嗯,康王一家最近才来京城,好像是来看望太后。”任玉荷说道。
“这我知道,你可知他们为何要用这药?”
“哦,听说前几日西境边城骚动,康王家的二公子平乱时受了伤,康王夫妇很是担心,便想着在京城帮着寻一寻药。”
卫明姝仍是皱眉,“这青芍止痛疗伤虽是极好,但现在送去西境,应当是来不及的。”
“嗯,我也同那家说过,那刘安说,康王妃颇为疼爱这个儿子,如今西境不稳,生怕自家二公子再在边境出了岔子,便想着来京城寻些好的伤药送去备着。”
这青翘是任医正早些年自己配得的药方,用于疗伤效果极佳,但因着其中几味药材十分罕见,倒也不常有人用,她也因此对这前来买药的人印象极深。
阮文卿看着对面卫明姝的神色,好奇地问道:“这药可有什么不妥?”
卫明姝摇了摇头,“倒不是,只是这药中有一味药材极为特殊。”
“哦?”
卫明姝笑道:“这青芍常用作活血化瘀,其中主要的莪术、赤芍、红花便是这功效,但其也可用于行气止痛,而用这功效的两味药,一味是元胡,另一味,名叫玉囊花。”
阮文卿眉梢微微扬起,惊奇道:“明姝你也识得这玉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