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振国这句话，把温野噎了足足十几秒。余彩兰看他怪尴尬的，赶紧把他拉了过来。


    “你跟孩子说什么呢？”余彩兰拍了下丈夫的手背，温声道，“小野，你别听他胡说。今天下午我们和你张叔叔喝茶的时候，听说他女儿要结婚了，要买套新的婚房，我们就陪着他一起去看了新盘。”


    “别说，那地段确实是不错，我和你爸呀，就想着也给你买一套，将来你要是有想结婚的对象了，要是喜欢的就拿来做婚房。要是不喜欢，卖了再买新的也好。”


    说着，余彩兰把手册递给他，“你看看，这边临江，风景好，三层别墅虽然不算大，但你们小夫妻住刚刚好。而且住在这儿，以后上班也方便……”


    如果是温振国和他说这些，话还没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但面前的偏偏是余彩兰，温野就发不出脾气了，“妈，你也想得太远了。”


    “远什么？”温振国被这对娘俩忽视许久，赶紧插上了句嘴，“我看也未必。”


    话音未落，就被余彩兰责怪地看了一眼。


    只这一句，温野就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了。


    温振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儿子的表情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爸，”温野抬起眼睑，语气很平静，“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但是你一直不相信。既然这样，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也再跟您认真、严肃地说一次。”


    余彩兰看了眼丈夫，又看了眼儿子，但最后还是没有打断他的话。


    温野说：“上次的事只是意外，不管你们怎么想，我和周尔琛都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过去也不可能有。”


    “小野……”


    温振国抬手示意妻子先别开口，他问：“其他的我不提，我只问你，周尔琛去停车场找你干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温野压下去的脾气又隐隐往上冒，“那还不是你找的事，你非让他过去约我吃饭。”


    温振国也不生气，反问：“那你去了没有？”


    温野顿时梗在了嗓子里。


    他去了吗？应该不算，但是这话要真说出口，总是觉得没什么底气。他该怎么说？告诉他们，他只是开车去餐厅附近兜了两圈？？


    别说温振国了，连他自己都不信。


    温振国看他不说话，冷哼道：“看来是去了。”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温振国脸上也褪去了玩笑的神色，“你是不是觉得，过两天我们走了之后，你就天高任鸟飞、能享受这大半个月的自由了？等我们回来，你也能顺理成章地用工作的借口往外躲，往外一跑就是大半年不回家？”


    温野一时哑口无言。


    知子莫若父，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你不想订婚也成，”温振国点点头，“我上次跟你妈妈一块儿看电视，瞧见有个恋综节目，挺不错。我后来也让人去做了个市场调查，发现在国内还是个热门题材，主要就是一边工作一边培养感情……”


    话还没说完，温野就拒绝了，“不行！”


    让他和周尔琛一起恋综？那不是坐实了传闻吗！


    谁想到这句话，正好钻进了他爸的圈套。


    温振国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退出娱乐圈，回家来，家里需要你，公司也需要你。”


    说这句时，他的语气格外坚决。


    温野猛然抬眼。


    直到此时此刻，温振国真正的目的才初现端倪。自始至终，温振国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撮合他和周尔琛，或者说，这并不是最直接也最主要的目的。


    他只是想通过周尔琛这件事，促使温野放弃继续他的偶像事业，回到正途来。


    “当年你突然扎进娱乐圈，为了什么我也能猜到几分，之前我不多问也不插手，是觉得你年纪小，有咱们家撑着，你大可以多尝试不同的天地。”


    温振国顿了顿，“但是这几年试下来，儿子，我说句实话，你没那个天分。”


    他和周尔琛不一样，周尔琛是刚出道专辑销量就破千万、一夜爆红的天才创作型歌手，即便温野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和周尔琛之间的差距，是他头悬梁锥刺股、再努力十年也赶不上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憋着一股劲，想要压过一头。但这么多年下来，既然已经证明了不适合，那就没必要再继续了。


    温振国也希望，或许他们在一起后，温野就能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不可靠的执念了。


    温野很久都没有开口。


    余彩兰一直在旁边观察温野的表情，察觉到有些不对，刚想上前安慰，就被温振国拦住了。


    他摇摇头，对温野说：“要怎么选，你自己定。”


    ·


    录音室里。


    “副歌部分还是有些平淡了，高音要稳，但情绪也不能丢，这两句再重复一遍。”


    工作时候，周尔琛戴上了眼镜，长长的音色链子落了下来，垂在深灰色的v领针织衫上，他握着两页薄薄的歌词纸，神情专注，莫名增添了一份斯文的气息。


    透明的玻璃内，歌手神色有些为难，“周老师，情绪这边我还是有点不太理解……”


    这两句从刚才开始，已经反反复复录了起码二十遍，各种音色和情感都已经试过，但周尔琛一直不满意。这位歌手也是靠实力出名的，只是没有周尔琛那么红罢了，以往录歌他基本上几个小时内就能结束，还从来没这么艰难过。


    但凡换个人，他都想撂挑子不干了，但转念一想是周尔琛的自作曲，又咬咬牙撑了下来。


    “‘年少时将爱意弄错意，’这句唱得太‘深情’了，不要这样刻意，这里比起伤心，更多的是遗憾。”周尔琛道，“‘错意’咬字要轻……”


    嗡嗡——


    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周尔琛轻声说了句抱歉，拿起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短信，又忽然停住。


    嗡嗡——


    手机震了好几声，在安静的录音室里格外清晰，歌手好奇地打量了两眼，都还没看清楚屏幕长什么样，周尔琛手腕微微一偏，就都看不见了。


    “经纪人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说完，周尔琛摘下眼镜，推门离开。


    大概过了两分钟，周尔琛打完电话回来了。


    歌手刚才试唱了两遍，总算是找到了一点感觉，连忙道：“周老师，那我们……”


    “抱歉，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周尔琛的语气里难得带了少许波动，虽然看着克制礼貌，但说出口的话又不留余地，“张胜和我配合很多年，非常默契，剩下的录制相信他会和你一起顺利完成。”


    谁工作时候还没碰到过什么急事呢？更别提最近周尔琛还深陷绯闻风波，歌手顿时表示非常理解，温和地表示他不用着急、可以慢慢处理——


    周尔琛人看着好说话，但实际上要求非常严格，他录制的时候压力一直很大，现在换成助理录音师，他也能轻松一些。


    周尔琛又跟张胜交代了几句，才匆匆离开。


    等到人走后，助理整理桌面时才发现他外套都没穿，室内虽然不冷，但今天全市大降温，白天室外的气温只有十二度，单穿一件针织衫，理论上一出门就得打个喷嚏，浑身哆嗦。


    ……周老师竟然完全没感觉，就这样出门了。


    周尔琛到楼下时，温野还蹲在门口的花坛沿上数蚂蚁，他穿着一件银白色的冲锋衣，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脸上挂着一只白色口罩，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但一眼望去，还是无法让人忽视。


    “温野。”周尔琛轻轻喊了一声。


    温野抬起头来，把手里的那一小节树枝扔掉，拍了拍手心的灰。


    “你怎么在这儿。”他站起身，声音蒙在口罩里，露出的一双眼，看着莫名有些不太自然。


    “我助理等会儿来送东西，我下来拿。”周尔琛说。


    温野点点头，“我也是，有个认识的艺人在你们这儿，我在楼下等他。”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温野摸了摸鼻子，感觉太尴尬了，正要找个借口离开，却听到周尔琛问：“谁？”


    “啊？”


    “你不是有认识的艺人？”周尔琛挑了挑眉，“在这栋楼里的，那应该是我的师兄弟？”


    “……今天你也没什么通告吧，”温野不答反问，“怎么突然来公司了？”


    周尔琛最擅长的就是从言语上寻找对方的破绽，温野不擅长跟他斗嘴，干脆就不给他这个主动权。


    周尔琛顿了片刻，“来录歌。”


    又要发新歌了啊？这么劳模。


    靠，这人吃什么长大的，写歌都不要本钱的吗？？


    温野哦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对视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温野咳了咳，刚要开口，就听周尔琛主动道：“要去喝一杯咖啡吗？”


    “你不等你助理了？”他疑惑。


    周尔琛扬了扬眉。


    温野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边也有个不名师兄弟，他含糊地切了一声，弹了下鸭舌帽，双手揣兜吹着口哨、大步快步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