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作品:《少侠,你得带我行侠仗义》 韩维驻足不前,第一次对自己剑客身份有自卑的想法。
临溪抬头发现他后,拽着裙踞在深草中慢慢迈过来。她浅笑盈盈盯着韩维,漆黑的双眸中有闪亮的星辰,快走到韩维跟前时,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草地,韩维的反应算是很迅速,伸出手却没能捞住她,怕她跌到手臂,慌忙走上前把她扶起来:“跌疼了没?”
临溪抬眼笑着解释,试图挽回面子:“我穿不惯拖地的衣裳,踩到了,我的衣服上都是血,大哥出去随便买了件。”
韩维很实诚的夸一句:“你这样很好看 。”
临溪展臂转一圈问:“真的?大哥也这样说,还让我回去把所有衣裳都换成这种胡里花哨的。”
她使劲踩平一圈青草,向后甩开裙裾坐下去,指着边上的位置对韩维说:“晚霞很美,我们在这坐会。”
二人在离乔原不远的河边坐下。
临溪问:“你腰上的伤怎么样了?”
韩维笑道:“这点伤真不算什么,比这严重的也有过。”
“你替舒窑的卢侯做事,都是虎口拔牙的凶险恶事,我见你手腕上也有道疤,怎么来的?”
他将左手腕的袖子撸起,露出一处淡淡的疤痕,想起小时候卢子楠对他的图谋不轨,那段十分不悦的经历有些难以启齿,避重就轻道:“小时候性子太犟,被少主人一伙人打了,我为了吓跑他们,割了自己一刀。”
临溪盯着那道疤蹙眉不解,谁会为了吓走敌人割自己一刀,谁知这一招,后来竟被她给学会了。
他看似人前显赫威风飒爽,原来小时候也是受过苦的人,“我常觉得自己委屈,现在想来,我有大哥和青青,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韩维向躺在草丛中的乔原探了一眼,叹道:“乔凌远是个好长兄。”
“我和他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多年,相依为命。好歹大哥是舅舅的亲外甥,没人敢私下说他的闲话,我依仗他的羽翼,少了多少委屈。”
韩维听着此话,暗想那年幸亏遇到乔原,换了旁人,或是自己,乔临溪不知又是哪般命运。
两人把目光投向天边的红霞,醉心地欣赏,许久都没开口。
“我的伤好了许多,大哥已决定后日回郢都,这次准回去,绝对无差。”
韩维拍拍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有点心烦意乱。她回去郢都后,和她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心里十分不快,突然抓起腿侧的杂草猛揉一通,简单回一句:“回去了好,往后见不着了。”
果然自古离别就有忧伤凄凉的气氛,一句话就说出离别之伤。
送东西吧,分开不是都要互相馈赠小礼么。她从袖中掏出金蚕,毫不犹豫赠送给韩维:“我们三人天南地北能在此相聚,你说是不是缘分?后日一别,我想天大的缘分也不能让我们再聚了吧,这枚金蚕送你。”
金蚕造型的金子很少见,韩维接过来反复细看:“这个是?”
她把来钟吾前养蚕比赛一事喋喋不休倒出来,指着蚕底的官印得意忘形道:“瞧下面还有官印。”
韩维瞧着她得意的脸色,顺着她的心情连连夸奖:“嗯,令人意外,你还有这个小本领。”
“在你面前不敢提别的,但是养蚕和烧饭我绝对敢吹嘘一把。”
他把蚕还回去,小心拒绝了:“金蚕挺贵重的,我不能收,何况是你几年的心血。”
“你要觉得贵重,我再找找有没有别的相送。”又低头从袖子里乱掏一通,抓出一条贝壳手串,手串的绳子又把一块玉佩带出来。
韩维刚要打趣她的百宝袖囊,只见她慌忙抓起玉佩,还抬眼偷瞄他是否把玉佩看在眼中,活像个小贼。
韩维把头转过去笑道:“你慢慢藏,我什么都没看见,藏好了。”
临溪觉得自己鬼祟的行为确实难堪,反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宝贝?”
他忍笑道:“姑娘家的东西,要是不便给我看,我不敢多问。”
临溪把玉佩举在他眼前来回晃荡:“没甚要紧的东西,就是块残玉,也是我娘留下的东西。”
韩维微惊,又是绿稠缎面又是玉佩,只怪当年太小,捡着那孩子时没想过细看,不知襁褓中有没有关于她身世的东西。他问:“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不少,我能不能看一眼?”
“随便看。我大哥好几次想砸了它,又觉得可惜。”
他接过这块绿玉,苍翠欲滴,是官宦子弟会佩戴的上等好玉,少见的是玉佩上的图腾,桐雀戏珠,纹饰别致在桐雀嘴边那粒珠子,是就着玉的质地纹路生成的一粒鲜红耀眼的红珠,他问临溪:“是乔兄告诉你,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临溪搓搓手,显得不确定:“或许是吧,兄长没有明说,只说是襁褓里的东西,想砸过几次,又念在可能是我母亲的遗物,不忍心下手,嘱咐我不要拿出来。玉上本有字,他把字削掉才给我,我问他削去的是什么字,他又推说看不清。我看这玉的质地和纹样,一定是大户人家的东西。”
“你也觉得它是公子贵女佩戴之物?”
临溪连忙道:“别误会,我不敢乱猜测自己身世。试问哪个大户人家会养不起一个孩子都,还要扔在林中,必有其他缘故,我不想细究。”她玩笑道:“我现在就是姚府的半主,说不定生父母家还不如姚家。”
当年在林中,韩缜要把孩子扔掉时,韩维无能为力只得任由乔原抱走,连孩子的性别都没弄清,何况是襁褓里关于孩子身世的线索。乔原隐去的字,想必就是临溪的来处,他那么怕外人知道,显然是知晓了临溪的身世并怕对方将她认回。
如果韩维承认自己就是当年林中的小韩维,乔原或许会将玉上的秘密告诉他,可是,他自己还一身的秘密。韩维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冬月初三。”
“谁告诉你的?”
“大哥算着日子给我挑的日子。”
韩维把玉还给临溪道:“别瞎猜了,也许上面根本没有什么字!”乔原必定知道些什么!
临溪翻遍全身,除了金蚕,确实没有其他可送出手的物件,她把金蚕又塞给韩维,右手作捋胡须的模样,学着老翁的口气道:“五十年后你再看见金蚕,会摸着胡须对后辈讲:这金蚕啊,是当年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少侠相赠。你说这样岂不有趣?”
韩维被她怪模样弄的忍俊不禁,摩挲着小金蚕轻声说:“我就当它是信物了!”
临溪侧首问:“你说什么?”
韩维结结巴巴道:“我,我说我要好好保管少侠的金蚕。”他顿了顿又道:“少侠也不是那么好当,你回去后不能再似这次冲动了。行侠仗义的人没有几个,拿起刀剑的人也是为了生计,只是他们选择了一条更极端危险的路,他们用命讨生活。看看你手臂上的伤,连陆那一刀再精准些,你小命就没了。我不是要打击你的决心,扬善除恶也有很多办法,一个女子不管是地位还是体魄上,生来弱势,做剑客会比男人更加危险。”
“我以前想的确实简单,光想着当剑客这件事,却没有胆量。哪怕整个楚国都在战乱中,郢都也会是最后一个危险的地方,我长在最安全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是颠沛流离、兵连祸结,在季府的这场砍杀中,那么多人死在我眼前,血流遍地,断肢残腿,我胆怯了,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是个无知的人。”
韩维:“和人命牵扯上的事情,都十分危险和骇人。我希望你做个平平安安的姑娘!”
“你提起剑来为了什么?你就不怕危险,不怕搭上性命?为何选这条路?”
韩维不想瞒她,又不能全部告诉她,回答说:“我和你一样,无父无母,五岁那年,我父亲被蒙冤迫害,母亲被逼自杀。我从小跟着我叔叔,后来有幸在卢侯府遇到我师父,跟着师父学武,走了师父一样的路,我提起剑只是为了报仇,找到杀我父亲的人。”
临溪:“你的仇报了?”“未报。”“虽几年前就知道你只有师父,不曾想你身世更可怜。愿你早日大仇得报,远离刀口舔血的日子!”
韩维也抱拳道说:“我也愿少侠早日名扬诸国,威震四海!”
韩维觉得该回赠小礼给她,摸遍全身除了各种治伤的药,还有一把匕首,他无可奈何道:“你既给了我金蚕,我回头也送你一样东西。”
临溪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兴奋的问:“要送我什么?”
韩维望着她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只是轻轻笑着,胸膛似装着一杯缓缓溢出的美酒,沁心润脾,自从这次在钟吾第一次见到临溪起,每一天都充实得值得慢慢回味。
“真是急性子,容我准备准备。”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临溪提到一位张小公子,不知那是何许人,装着漫不经心的问:“绾绾有婚配没?”
临溪对这问题微微有点惊诧,凡是询问女子是否婚配者,皆出自女子之口,这样问题出自男子口中免不得让她有点诧异。她没有羞赧之色,谈婚论嫁不是禁忌,爽快的回道:“算是有过吧!”
韩维顿觉胸口那碗美酒倒了,他震惊不已。
临溪回忆起张小公子下聘一事,道:“那次大哥出远门,舅母擅自接了张小公子下的聘礼,亏了我力拒。大哥回来后去张家威胁了一场,因那件事弄得大哥和舅母一直不睦。”
真是惊险无比,胜过刀剑,韩维舒了一口气,这丫头说话不知轻重缓急,他道:“这么大的事,你舅母竟敢擅自做主?”
临溪:“我的处境你很难明白,不仆不主,白吃白喝许多年,看我碍眼也是正常。若不是我跟着大哥为舅舅做事,只怕早没有立足之地。”
韩维想她这样的生存背景,还能如此豁达率性,真是难得。
二人正聊的尽兴,乔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过来:“衣衫要被露水打湿了,还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