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一片乱石堆中。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见到来人，客车司机疑惑极了。明明已经屏蔽了自身的精神力，为什么李婷婷还可以找到‘它’？


    “因为你在这里。”徐知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这里将是今年客车的坠落地点。而你也将守在这里，看着客车坠落，完成成神仪式的最后一步。然后你将成为邪神，进入西下市，在热闹的街道上大肆碾压，残害人命。”


    “我说的没错吧。”


    徐知只是大体推断出了‘它’所在的位置，但是整个山下那么大一片范围，要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个诡祟, 其实很难做到。


    幸好她让福厄之兔将车上旅行团所有人的好运都借给了她和周霞。她在直觉的指引下，运气极好, 没有走任何弯路就找到了客车司机。


    客车司机咯咯地笑了，“你这个人类还挺聪明的, 和我以前一样。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眷属？”


    “这可比你当一个普通人类强多了。”


    徐知笑而不语, 一旁的李婷婷却忽然开口，“其实，我倒是愿意做你的眷属。”


    客车司机好笑地瞪了‘它’一眼, “你这些年一直和我作对, 一直阻挠我, 现在知道我要成为邪神了, 就来哀求我，模样还真是难看。”


    李婷婷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大家都是诡祟, 自然按实力说话，现在你的实力比我有了质的提升，我当然会臣服于你。”


    “你在耍什么花招？”客车司机显然不信，“你不是人类，你是诡祟，诡祟存在的根本之一便是目的，你的目的就是杀死我。”


    ‘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浑身动弹不得，‘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只见徐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它’的身后，并将一捆绳子缠在了‘它’身上。


    “谢谢你的配合。婷婷。”徐知说。


    在寻找客车司机的路上，徐知就对李婷婷讲了这次作战的策略，“我不建议硬碰硬，因为你现在的力量和‘它’相去甚远，我们能做的，只有利用规则杀死‘它’。”


    “我认为，‘一旦上路，不能走回头路’这条规则也适用于‘它’。所以我们要将‘它’带到去年客车坠落的地方。”


    “还有，‘它’撞死了那么多人。我想，如果让‘它’自己也尝尝这番滋味，会不会也打破了某种规则。”


    “所以，我让周霞在上面守着，在去年的坠落点用车砸‘它’。”


    这是她根据【‘它’想成为‘祂’，必须符合‘它’定下的规则】和【‘它’视人类为蝼蚁，所以绝不会落下和蝼蚁一样的结局】两条红字的提示推论出来的。


    “但是，我们这样在山间走动，也会违反回头路的规则。虽然因为你力量的对抗，我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但我们找到‘它’以后，必须速战速决！”


    所以她的计划是让李婷婷假意向客车司机投降，随后自己带上【紫外隐身符】。这张符咒她已经在整容回家后使用过一次，还有两次使用机会。


    然后趁着客车司机集中精力戒备李婷婷时，悄无声息的绕到客车司机背后，用之前捆李婷婷的【高阶捆祟索】捆住‘它’，让‘它’动弹不得。


    “对了，还有这个。”徐知将【中级特性加强符】也一并拍到了客车司机的身上。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她彻底控制住了客车司机。


    客车司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女人。‘它’以为这只是一个弱小但有几分聪明的猎魔人，但没想到这女人身上的特性物品居然这么多。


    但‘它’毕竟比李婷婷强，李婷婷在【高阶捆祟索】和【中级特性加强符】两个符咒的作用下，不仅纹丝不动，而且双眼紧闭，连声音也发不出。


    可‘它’却还能说话，还能瞪人。甚至试图挣扎。


    李婷婷又甩出一缕头发将‘它’卷住。‘它’才又收敛了很多。


    “你想干什么？”‘它’问。


    徐知咧嘴笑了，“我要干什么？当然是送你上路！”


    “走吧，婷婷！”


    李婷婷兴奋的怪叫一声，抱起客车司机就朝前跑去。


    客车司机见状显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大喊，“李婷婷，你放开我，你解开这个绳子，我同意你成为我的眷属。我们好商量。”


    “李婷婷，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我固然不能成为邪神，可你存在目的之一也没了啊。”


    “还有，你难道不知道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爷爷奶奶早就死了。”


    “你会彻底消亡，这是两败俱伤。”


    李婷婷咯咯咯的怪笑着，“你说的都对，但是——”‘它’顿了顿。


    “我是诡祟，不是人类。”


    “我只为了目的而存在。”


    “我的目的之一，就是杀死你。”


    顷刻之间，‘它’一只手拉着徐知，一只手抱着客车司机，飞奔到了去年空客车坠落的位置。


    也就是那段长下坡路的尽头处。


    李婷婷将客车司机放下，随后一甩头发，只见‘它’的头发无限伸长拓宽，冲到空中。


    就像从山底立起了一座高耸的黑墙。


    *


    公路之上，虽然客车司机的力量已经减弱了很多，但周霞毕竟不是强大的除祟师，她一直用特性云霞控制着车速，整个人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正当她觉得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从山下的悬崖长出来一大片黑色的头发。


    是李婷婷的头发！


    是海柱先生的暗号！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所有人，立刻，跳车！”


    旅行团的人连忙从车窗跳了下来。


    周霞忍着剧痛集中最后的力气，再度发动精神力，启动仪式，将一层云霞铺在客车底部。


    云霞升腾，拖着客车缓缓升空，往黑发的方向飘去。


    “死吧！害人的诡祟！”


    周霞收回云霞。


    轰的一声，客车顺着黑发朝山崖下滚去，她整个人也被甩出车窗，坠落山崖。


    旅行团的人因为将所有好运都给了周霞和徐知，所以他们一个个都摔的很惨，各种骨折断腿，倒在地上哀嚎连天。


    他们听到了客车坠崖的声音，也知道周霞就在客车上，估计会一起掉落。但他们却无能为力，只能痛苦的趴在地上，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是失败，死在这泰岭上。


    还是胜利，然后获得救援。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林教授淡定而欣慰的笑了。


    *


    看着头顶砸下的大巴车，客车司机无比惊恐，‘它’知道，自己不仅成不了邪神，而且还会彻底消亡。


    彻底消亡是什么？


    是比化为沉寂状态的特性物品更可怕，更虚无的存在。


    从此，‘它’将没有任何一点机会复苏。


    ‘它’的瞳孔映出的客车影子越来越大，直至占据整个眼睛。


    可‘它’却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客车砸下来。


    哐当一声，客车将‘它’砸的粉碎。


    徐知觉得，有什么邪恶的东西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时隔二十年，泰岭终于再次恢复了太平。


    挎包里 ，福厄之兔激动的跳舞，“女人，这种低等货色也想当邪神。我就知道‘它’不能成功，哈哈哈。怎么样，多亏了我给你的赐福，你和那个除祟师女人才这么顺利。你应该感谢我，还不快解除和我的契约。”


    徐知紧紧捏住兔头，但兔子还是手舞足蹈。‘它’才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活下来了而开心呢。


    而是因为那个诡祟晋升邪神失败，运势反弹，‘它’的力量也会提升。


    一定是这样！


    “哈哈哈——”李婷婷疯狂而尖锐的笑声更是响彻山谷。


    这么多年，‘它’终于成功了。


    那一年，‘它’还是她，刚刚成为猎魔人，欢欢喜喜的想回家告诉爷爷奶奶这个好消息，却被客车司机诡祟撞死。


    不甘心之下，她也变成了诡祟，‘它’要阻止客车司机！


    ‘它’还要回家，告诉爷爷奶奶，自己过得很好，只是要去外地打拼。让他们保重身体，好好活下去。


    二十年过去了，‘它’成了臭名昭著的越岭尸，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围剿，甚至失去部分特性，忘记了自己经历的一切。


    而那个客车司机，则躲在幕后，默默的完成了一步又一步晋升邪神之路。


    幸运的是，今年，‘它’终于成功了。


    好不容易李婷婷笑够了，‘它’抹了抹眼睛里渗出来的血泪，“多谢你，海柱先生。”


    “但是，接下来，我要去个地方。”李婷婷目光望着远方，徐知在‘它’眼里看到了一种只有人类才有的温情。


    “你能不能——”徐知正想说，你能不能先陪我上去，看看周小姐那边的情况。


    忽然，李婷婷瞪大了眼睛，浑身戒备。挎包里的福厄之兔更是急的直接跳了出来。


    “蠢女人，你确实逃过了一个必死局，可是，还有另外一个啊！”


    徐知一惊，“不是宾馆一次，刚才一次，我逃过两次了吗。”


    福厄之兔急的耳朵都甩成了螺旋桨，“不是哒。我说的是你陷入了两个诡祟的斗争，这是一个必死局。宾馆也好，刚才也好。只要那个客车司机不死，你就必死。因为诡祟斗争的必死局，只能看做一次。”


    “但是，除了那两个诡祟，你还有另外一个必死局！”


    李婷婷也眯起眼睛，“我也感受到了，有个很厉害的猎魔人或除祟师正在接近。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不，就是以前，也不是。”


    徐知一愣，猎魔人？除祟师？


    要杀死她？


    她没得罪过这些人啊。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几乎是同时，一道记忆中熟悉的声音传来。


    “果然是你，徐智同学。”


    李婷婷瞬间闭上眼睛，倒了下去。再度变成了一具腐烂的尸体。


    福厄之兔也如同风筝般，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引，朝不远处的树林飘去。


    “什么东西，快放开我！”


    兔子悬在空中，拼命挣扎。


    徐知顺着‘它’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密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虽然你的样子变了，但我确定就是你。”


    “你不要否认。”


    “虽然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做到的。”


    渐渐的，这人离她越来越近。


    徐知感觉自己被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无法动弹。


    呆立在原地之际，徐知终于看清了来人的五官，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目普通，但却很熟悉。


    徐知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喃喃道，“曾老师。”


    迎面走来的人，是原身徐智在女子职业学校的医务室老师曾操。


    徐知想起来了。


    她是差不多半个月之前穿过来的。当时她醒过来就是在学校的医务室里，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位老师。


    “不，或许，我该叫您46更为合适。”徐知很快收敛了情绪。


    强大的除祟师，又和自己有关，除了丰宁市的46，她想不出还有别的人。


    她知道自己这次的必死局是什么了。


    是作为【诡祟徐智】，被除祟师46干掉！


    46一愣，停下了脚步，“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怪不得能降伏【食纸人】，还逃过了我们的追捕。你上学时的木讷老实，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啊。”


    “不是装的——”徐知看着倒地的李婷婷，还有已经被46 捉到手里，疯狂扭动的福厄之兔，“我只是，被逼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突然变成了纸人……”


    她决定先拖延时间，再伺机行动。她在心里疯狂的问红字，现在该怎么办。


    红字给出的答复一如既往。


    【将你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在眼睛上，死死盯着他，想象他惨死，他四肢分离，他变成一个个肉块的样子，带着最深最恶毒的诅咒。】


    徐知：谢谢。


    如果不是担心我会被你吞噬占据，我一定会这样做。


    徐知一边继续劝说红字，一边磕磕绊绊的同46周旋，“……曾老师，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请你告诉我，我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46笑了，“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你比我想的狡猾。但我告诉你，这是无用的。”


    “或许你在等待岭下市那个没有排位的除祟师来救你。但是我刚才看见她倒在一块石头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这个女人之前还联系过我，想让我帮助她除去越岭尸。也是多亏了她，我感受到了这里的精神力波动，才找到了你。”


    “至于那些普通人？他们现在一个个也摔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饿死、失血过多而死，或是被野兽吃掉。”


    46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徐知的反应。


    “很好，你生气，愤怒，还很伤心。你还是正常的人类。”他拍了拍手，“所以我越发好奇，你是怎么降伏【食纸人】，联合除祟师和这个诡祟——”他指着倒地的李婷婷，“干掉真正的越岭尸的。”


    “【食纸人】？难道是那个在我家居住区作祟的诡祟？”徐知连忙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它’给你，只要你放我。”


    这一次的对手太过强大，而且不是可以用规则战胜的诡祟。她只能示弱保命。


    46却笑笑，“放心，不用你给。我自己会拿。”


    “还有——”他将福厄之兔拿到眼前细细打量，“这个诡祟，似乎是稀有的法则系。难不成，是李英最近在找的命运之主？难道也是你将‘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福厄之兔气的大叫，“快放开我，你嘴很臭，熏死我了。”


    46哈哈大笑，将福厄之兔装进口袋里，“放心，你很快就是我的眷属了，等徐智一死。”


    福厄之兔快哭了，“不要啊，你长得这么丑，不配拥有我。”


    46却不理会‘它’，而是缓缓靠近徐知，摇头叹气，“可惜，太可惜了。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怎么就没发现你是个人才呢。选中你为器皿，可惜了。”


    徐知惊恐极了，语气颤抖，“你要杀了我吗？”


    “是的，我们不需要聪明又有主见的器皿。”


    徐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么，请你在我死之前，将一切都告诉我吧。”


    “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她将精神集中在眼睛上，开始酝酿恶意与诅咒。


    这一次，她不得不听红字的话。


    因为她想活下去。


    46想了想，两个越岭尸，一个已经消亡，一个被他暂时封印。命运之主在战斗力方面则和一只普通兔子没有区别。


    至于那个叫周霞的除祟师和一车的普通人，也马上就要死了，更是不可能跑到山崖下救徐智。


    唯一能造成变数的，是徐智眼睛里的东西。


    46幽幽的声音传来，“你这么狡猾，肯定意识到这次对上我，和以前的情况不一样。你会使用眼睛里的那个东西，对吧？”


    徐知一惊，正要说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就感到一层丝绸质感的东西覆盖上了她的眼睛。


    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和红字的联系被切断了。


    “好了，这样，就万无一失了。”46温和的声音传来。


    “其实，本来普通人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的。但是看在你的表现让我鼓掌的份上，我就破例告诉你。”


    46就像一个耐心的，为学生解释疑惑的老师，语气平静，不疾不徐的述说着。


    但在徐知听来，他的每个字都是自己生命的倒计时。


    她不能动弹，没有救援。


    红字的力量也被封住了。


    等46讲完。


    她就该上路了。


    徐知绝望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