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作品:《挠心

    宿舍楼到图书馆的直线距离不算远,只是中间隔着一片畅心湖,需要沿着湖边绕好大一圈路。


    热风拂的柳枝晃动,三三两两跌进湖里,在湖面掀起层叠向外扩散晕开的水纹涟漪。


    若是叶温余规规矩矩沿着湖边小径走,花费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20分钟。


    但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一条路,另一条几乎多绕了大半圈的路。


    刚靠近南门操场,就已经可以看见有许多体育生零零散散在自主训练,或做训练前的热身运动。


    叶温余放慢了脚步,视线不动声色地掠过操场上每一个男生。


    跑道上抻腰抖腿的,仰躺在草地里大口顺气的,躲在角落里摸鱼偷懒的,甚至是旁边自动贩卖机前买水的......一个都没有遗漏。


    可惜,依旧没有他想找的那个人的身影。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来了。


    自从那日之后,他便在往返于教学楼,图书馆,宿舍,固定的三点一线中加入了一个南门操场,或者说是体院常规训练场地。


    不仅是操场,就连体院附近的超市,食堂,也开始多出他的身影。


    如此反常,连神经大条的池冬亭都注意到了。


    在跟着他莫名其妙绕了几次远路后,池冬亭不明就里地问过他这是个什么讲究。


    叶温余无言以对,只勉强拿出一个“坐得太累想走走”作为答案。


    很没有说服力,好在池冬亭没有打破砂锅一问到底的习惯,又懒得思考,收了一个敷衍的理由也能勉勉强强接受。


    只是犯懒,不肯再跟着他绕路了。


    然而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他所做的一切增加相遇概率的努力似乎都是无用功。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生,即便是操场上训练的学生人满为患。


    难道就那么巧,他只训练那一天?


    不可能,这个猜测一经出现就被叶温余否定。


    对方体育生的身份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信息,既然是体育生,就不可能有训练一天这个说法。


    所以,还是他来的时候不对么?


    连续几日的遍寻不遇让叶温余一贯沉寂淡然的眉宇间都生出了两分焦躁。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浮起的情绪,收回目光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刚开学不久,图书馆的人不多。


    叶温余在刷卡进门后习惯性直接上到三楼,在书架上找了一本参考书,又在靠窗的角落寻了一个空位,打开电脑,一呆就是一下午。


    他需要将注意力很专注地投入另一件事,让大脑忙碌起来,才能短暂地阻止自己去想别的,暂时无解的事。


    时间无声翻过六点,日头将落,余晖斜斜投进窗户,尚且带着暖融热气的橘黄光芒洋洋洒洒,泰然为每个楼层镀上温度。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都去吃饭了,空位越来越多,叶温余坚持把最后一段翻译全部写完,才关闭文档合上电脑。


    长时间的注视屏幕让他眼睛有些酸涩难受,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起身准备去吃饭,顺便将翻译参考书放回去


    外语分类的书架就在旁边,他刚放好书,便眼尖地发现了旁边多出了一本《管理学原理》。


    这明显不是属于外语分类区域的书。


    刚才他拿书时还没注意到,应该是有人走得太急放错了。


    叶温余不清楚工商管理类书籍在哪个区域,但他知道所有外借归还的书籍都会被放在一楼书架,再由图书馆的管理老师按照分类放回原处。


    这么想着,他伸手过去,打算顺路将这本回错了家的书带去一楼。


    只是指尖才要触到书脊,不防有人先他一步伸手勾住了书脊顶端,他指尖一顿,险些触上了对方的手背。


    叶温余有些意外,下意识偏头朝对方看去——


    对于忽然闯入视线的这只手,严琛第一眼捕捉到的,就是它过分白皙漂亮的指尖。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色泽是清透干净的粉白,被暗金色的书皮一衬,更像是蒙上了一层晕开的柔光,十足的赏心悦目。


    视线微暗,不动声色顺着指尖下移。


    手指笔直,细长匀称,关节处颜色很淡,几乎看不见褶皱;手背比他小了一圈,掌骨泛着更明显的白,轮廓流畅明显。


    手腕也细,并着外侧凸起的骨骼,称上一句精致毫不为过;小臂白璧无瑕,骨感清晰,在白色短袖遮不住的地方,竟然连手肘都透着淡淡的粉色。


    严琛呼吸一滞。


    视线难以自持地在手肘处辗转停留,眼底异色闪烁,又很快被悉数掩盖。


    几秒之后,他终于想起什么,掀起眼皮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只是视线才刚对上,对方已经飞快收回了手,转身离开。


    -


    “他把一顶奇怪的,奇怪的帽子,戴在了我的......屁股上?!这写的什么鬼,我的翻译没问题吧,就是帽子和屁股啊!”


    池冬亭盘腿坐在电脑前,为一篇翻译,快把自己脑袋挠成鸡窝。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顶着鸡窝回头:“诶,温余?你不是说要呆到晚上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作业写完啦?”


    叶温余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快步回到座位。


    “全写完了?这么快?!”


    池冬亭一声怪叫,羡慕极了,再转回去看看自己的,又开始痛苦挠头:“怎么我还有这么多啊,天呐,这要写到什么时候......”


    换做平时,叶温余一定会主动问他是有哪里不会,或者需不需要帮忙。


    但今天没有。


    他站着桌前放下电脑,低着头,用掌心撑着桌面,还没能从刚才猝不及防的暴击中完全回过神来,根本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听池冬亭都在碎碎念些什么。


    在图书馆看见那个人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就被一阵无声的白色风暴迅速席卷,剩下的只有空白一片。


    将沦陷的理智与黏着的目光从对方脸上强行收回,这个用时仅仅几秒钟的过程,几乎花费了他所能动用的全部自制力。


    没有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兵荒马乱。


    从图书馆出来,心脏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激烈跳动,越来越快。


    三两成群的黑天鹅在畅心湖边引颈高鸣,他的耳边却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扑通扑通的心跳,一声盖过一声。


    绕过湖畔,穿过石径,进入宿舍区,再回到三楼宿舍,不长不短的距离,他几乎没有作分秒停顿。


    一直到现在抵达终点被迫停下,被爽利的穿堂风一吹,急促的气息逐渐平复,心跳逐渐稳定,宕机的大脑终于开始联机重启。


    过近的距离,明亮的光线,几乎所有的细节都被猝然放大在他眼前,供他看得一清二楚。


    可以确定了,所谓完美无缺,真真实实存在于那个人身上。


    好看,真的就是那么好看,比他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看还要好看!


    他发现自己停不下大脑对那个人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的描摹了。


    从嘴角到唇瓣,每一尺每一寸,每一处轮廓,每一抹弧度,都被无比清晰地刻入他的脑海。


    半晌,他卸力一般坐下,手臂压着冰冷的电脑,闭上眼睛,将一张脸深深埋入臂弯,严丝合缝藏住所有流溢的情绪。


    始料未及的一次,结果竟远高于一切预期。


    从心室迸入动脉的血液滚烫汹涌地流遍全身,久久不能冷却。


    他蜷起的手指勾住了电脑边缘,仿佛连指尖都在尽职尽责分摊着他难以言喻的兴奋炽热。


    “啧,是我翻译的语序不对吗?”


    池冬亭腮帮鼓了又消,消了又鼓,对照着语法笔记反复确认:“要换一下,那就是……我的屁股盖在了他的帽子上?”


    “???”


    “前文不是说他帽子不是戴在头上吗?所以是我坐在了他的脑袋上?无语,什么傻呗名著!”


    小池同学要崩溃了。


    绝望地抱住脑袋一顿哀嚎,习惯性想跟叶温余吐槽诉苦,扭头一看,发现后者埋头趴桌上,不知是醒是睡。


    池冬亭聒噪的声音迅速一收。


    眨眨眼,扒拉着爬梯凑过脑袋,只用气音小小声地喊:“温余,温余,你睡着了吗?”


    叶温余没应他。


    池冬亭额头压在手背,有气无力:“看来这次翻译作业果然很难,瞧瞧,居然把我们高材生都累趴了……”


    “吃晚饭了吗?”


    “没呢,破作业做得我气都气饱了,哪有时间——嗯?”


    池冬亭慢半拍反应过来,睁大眼:“温余,你没睡啊?”


    叶温余不知何时从臂弯抬起头,侧脸看向他,神色如常,语气认真。


    唯有清冷沉寂的一双眸子,此刻像极点了光的星:


    “想吃什么,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