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聿飞教祝语真跟关老师打交道的方式是死缠烂打一直追问。


    她虽然觉得关老师不太像烈女怕缠郎的人，但还是相信了靠谱的时老师。于是试探着给关老师发过去了一条消息。


    语榛：


    【老师，我想请教一下您，您之前跟我说的厘清基本概念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琢磨了一天，没有想明白具体是什么概念。】


    【您觉得我有哪些概念没有搞清楚？】


    关九仞不理她。


    她试探着发了个[哆啦A梦鬼鬼祟祟偷看]的表情。


    还是没理她。


    她好沮丧，时老师说的办法没有用。


    她只能找时老师反馈售后。


    语榛：


    【[截图]】


    【时老师我这么跟关老师说可以吗？他没回我，是不是我哪里不礼貌了？】


    【[哆啦A梦趴地.jpg]】


    时聿飞回她倒是很快，简直像有特别关注一样。


    隔壁班同学：


    【没有不礼貌】


    语榛：


    【可是……】


    隔壁班同学：


    【他可能是没看见。】


    语榛：


    【嗯嗯好。】


    她揉了揉脸，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太烦时老师了。时老师指不定在筹备新电影开机，很忙，她不该有事没事用小事打扰他，于是赶紧说那我不麻烦你了。


    凝视着对话框，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


    是真的因为关老师没回自己而沮丧，还是想找个借口跟时聿飞聊天？


    正想着，对话框突然又跳出来一条语音。


    隔壁班同学：“没关系的，你不要着急。如果一直没消息再跟我说，我再帮你问他好不好？”


    他一发语音，声音就会比平时低一些，如同带黄桷兰香味的晚风擦肩而过。


    他问“好不好”，祝语真总觉得好犯规，她简直浑身过电。


    有一种被他蛊惑的错觉。


    她赶紧甩了甩脑袋，看来是一直单身的问题，对不可能的男生都产生奇怪关注了，这不合适。


    -


    周阿姨给祝语真发来了相亲对象的微信名片。


    对方头像是穿着博士学位服站在草坪上微笑的半身像，名字很简单，叫“裴西桐”。


    祝语真一看就惊呆了。


    裴西桐怎么会需要相亲？


    裴西桐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学。


    上学时裴西桐成绩特别好，总是文科班第一，后来高考也不负众望，考了省状元，去了北大，读的是收分最高的光华管理学院，是同学中的传奇人物。


    后来祝语真隐约听说他研究生去了耶鲁，然后又在北美做博后，总之是传奇大神，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回国？


    还没有女朋友，要跟人相亲？


    ——还，跟她相亲。


    上学时祝语真是小透明中的小透明，跟裴大神唯一的联系是月考出成绩他们俩的语文成绩排名挨在一起，年级组印满分作文他们的文章也一并排。


    ……相亲这件事，多少有点尴尬了。


    她毕业后加过高中同学的微信，一直没有删。


    她没主动找裴西桐说话，但裴西桐倒是主动来找她了。


    礼貌寒暄了两句，有点尴尬。相亲对象别的话也不好说，只干巴巴说了两句“那到时候见”，约的时间是次日晚上。


    放下手机，祝语真又开始对着自己写了两场戏的剧本发呆。


    不知道这两场戏能不能要。她到底是什么概念没搞清楚？关老师为什么不回她把话说清楚？


    大佬真是难懂。


    ——这世界为什么不能多几个像时老师一样好说话的大佬。时老师是天使。


    关老师一直没回她，她也不好又去找时老师。


    她决定先从大佬们说的“类型”入手。成功的电影大都是成功的类型片，她找出时老师那天聊天聊到的“青春片”，从《牯岭街》开始看。


    《牯岭街》四个小时，看完已经凌晨。


    她却并没有困倦，反而精神振奋，去豆瓣开始搜影评和分析。


    前排的热评有一条标题是“怆俗韵事”，作者的ID是momo，头像是她熟悉的粉色小恐龙。


    是她关注的友邻发的影评。


    Momo是她认识了好几年的网友，互相关注。


    最开始认识过程特别神奇，阴差阳错很有缘分。交流过几次之后，算熟悉了，偶尔她会发私信跟momo交流最近看了什么电影什么书，算得上神交已久。


    她点进momo的影评仔仔细细读完，为momo一如既往犀利的影评点了个支持的赞。


    没想到居然就收到了momo的私信。


    momo：【这么晚了还在看电影？】


    祝语真抱着手机飞快打字。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


    【在看牯岭街，导演好厉害。】


    【你的影评也写得好好】


    她词穷，只有“好厉害”、“好好”这种话说，感觉自己好没文化。


    不过momo没计较她这个。


    反而问她：


    【怎么突然看牯岭街？看你还标记了好几部青春片，最近在怀旧？】


    她对着momo也没保密的需求，于是说：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


    【因为最近工作需要。】


    【最近在写一个青春片剧本，学习一下经典的剧作。】


    Momo：【写剧本？你是编剧？】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还不算……】


    Momo：【要看青春片的话，可以看我的片单，我做了一些分类。】


    祝语真连忙点进她主页把她的片单收藏了下来。


    momo应该是最近正好在整理看过的电影，恰好就整理了青春片、励志片、家庭片、爱情片几个大类，她统统收藏了下来。


    她很相信momo的品味，开心说：【太有用了！好巧正好是我需要的。】


    Momo很高冷：【嗯。】


    顿了下，momo说：


    【我也学过戏文，你写剧本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


    【真的吗！太好了！】


    【我最近写剧本确实写得很不顺利。不过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我碰到具体问题再找你聊好不好？】


    Momo：【可以。】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那先谢谢姐妹！】


    Momo：【？】


    祝语真愣了下。


    她一直以为momo是女生啊。虽然不确定她的三次元信息，但她可爱的ID和可爱的粉色小恐龙头像，应该只有女生会用吧？


    她试探问：【不是姐妹吗？】


    不可能是男生吧？


    Momo：【。】


    Momo：【一下没反应过来。】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哆啦A梦星星眼]】


    Momo：【早点睡。】


    Momo：【有事可以找我。】


    虽然只是网友，但祝语真莫名觉得momo同学高冷强势，女友力十足，让她特别有安全感。


    她鬼使神差发过去一句：


    【我有点睡不着……】


    【明天有约会……】


    Momo好像愣住了。


    不食人间烟火大仙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


    【跟谁？】


    榛子不是唯一的坚果：


    【其实也不是约会，是相亲】


    【跟我高中同学。】


    Momo：【哦。】


    感觉出momo的冷淡，祝语真觉得不能拿自己鸡毛蒜皮的小事打扰大仙女休息，于是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去睡了。】


    【姐姐你也早点睡。】


    她爬起来洗漱一整套，上床睡觉。


    一夜好眠，不知道凌晨三点，momo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但“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


    次日下午，祝语真稍微收拾了下，穿了件得体的蓝色连衣裙，提前打车出门。


    相亲的地方是周阿姨定的，恒悦商场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中间人周阿姨知道他们俩是高中同学，干脆没来。


    祝语真赶到的时候，裴西桐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低头翻着菜单，等人的姿态。


    这家餐厅地段位置很好，就在繁华的商圈之中，但闹中取静，布置得非常优雅。枝形灯悬于半空中，散发着宁静安谧的暖光。


    灯下，裴西桐一身西装，干净挺括，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温文尔雅充满书卷气，没有任何攻击性。


    他是那种温文俊朗的长相，和时聿飞完全不一样。


    时聿飞也许本身并没有侵略和攻击的意图，但长得实在是太好看，是那种跟他面对面坐着都会感到压力的教科书级别顶级浓颜，让人看着看着就忘记呼吸了。


    ……怎么一下想到时老师去了？


    祝语真轻轻甩了甩头，走近裴西桐的位置，把包在他对面放下，打招呼：“裴……裴西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裴西桐抬头看见她，眼睛里猝然溢出一层惊艳。


    祝语真不像高中的时候天天穿灰扑扑的校服了，长大了。


    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花枝，纤细的手臂裸露在外，肩膀弧度圆润，更显得脖颈修长漂亮。再往上看，她只涂了一层浅浅的口红，是橘红色的，稍稍提一些气色，整张脸没化浓妆，如同一捧清水，十分纯净。


    高中时，男生很喜欢讨论班上女生的长相。


    祝语真每次不是被提名最漂亮的那一个，没得过班花的外号，但提起她，就觉得很清澈纯净，那些幼稚的男生就喜欢逗她。


    裴西桐那时候不屑于开女生的玩笑。但他总是会注意这个每次作文都会选上年级范文的女生，默默的。


    祝语真坐下，裴西桐推了菜单过来，商量着先点好菜，才开口聊天。


    裴西桐说：“好久不见了。”


    祝语真抿着嘴唇冲他笑：“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听说你回临州工作了？”


    裴西桐这次是从北美回来，找到了国内的教职，即将入职临州大学金融系，一入职就是常聘副教授，世俗意义上的青年才俊。


    裴西桐温和地说：“才刚回来，还没有安排好。你呢？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我……”祝语真摸了下鼻子，不大好意思，在大神面前太碌碌无为了些。她说：“我就写写小说。”


    至于编剧，就不好说出口了。


    裴西桐有点惊讶：“你还在写小说？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写。”


    祝语真笑眯眯：“嗯……只会做这个。大学也学的是中文，没什么对口的工作。”


    裴西桐微微笑，很礼貌：“挺好的。”


    彼此一阵沉默。


    祝语真觉得气氛挺难受的，裴西桐看出来她不舒服了，主动说起自己的工作和学习上的事。他是所有人眼里的精英，说的那些东西也是很精英的话题，祝语真不懂他为什么要跟人相亲，想着想着，把问题问了出口。


    他笑笑说：“没有别的原因啊，年纪到了。之前一直在上学在写文章发文章，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现在回国了，大人操心，我自己就……顺其自然吧。”他顿了下，“你觉得我怎么样？”


    祝语真怔了怔，很真诚说：“很好啊。你条件这么好，不用急着相亲肯定也有很多女孩儿喜欢。”


    裴西桐笑了下。


    他们紧接着没说太多相亲的话题。就像重逢的老同学，聊了些学校的共同记忆，气氛还算融洽。


    裴西桐对她好像挺有好感的，提议吃完饭去附近商场逛一下，或者去看电影。


    碍于相亲这层关系，祝语真只好不尴不尬同意了。


    附近最近的电影院在恒悦商场顶层，从西餐厅过去有半条街道。两个人散着步往商场走，边走边讨论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


    裴西桐提了几部电影名字，但祝语真都看过了，她低头拿出手机，准备搜一下最近的电影订票。


    手机突然收到了新消息。


    隔壁班同学：


    【编剧老师】


    【关老师等会儿请我吃饭，你要不要也过来】


    【？】


    祝语真下意识看了裴西桐一眼，急忙捧着手机回复。


    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她很想去见关老师。但总不能从相亲现场直接走掉吧？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正迟疑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隔壁班同学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裴西桐递过来征询的眼神。


    她赶紧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快步走去前面，按了接通。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响了一声喇叭。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辆银色的保时捷卡宴，车的所有挡风玻璃都被贴了单向膜，外面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但祝语真知道里面是谁。


    手机里适时传出他的声音，很低，如同金珠撞玉的冰凉感：“编剧？”


    祝语真心猛地跳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裴西桐，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