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作品:《我虐竹马千百遍

    元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回过神时,他正坐在自己的被褥上。


    他盖的房子小,房间不够,家具物什也不够,他就什么都先给元无忧。


    房间只有一个,是元无忧的,他没事不会乱进。


    床只有一张,他给无忧睡,自己就睡在她门口的地上,夜里给她挡着风,也免得她有事叫不来人。


    一直到如今,她出嫁数月了,他也没有搬进房间,更没有搬到床上去。


    一来,毕竟是兄妹。无忧睡过的床,他再去睡,终归不好。


    二来……只要他不睡那张床,只要他还一直睡在门口,他就感觉,好像无忧还在家里。


    从未出嫁。


    元笑低着头,怔怔地发呆。


    像是个空壳。


    恍惚之中,像是有人来要债的。他为了无忧的嫁妆,借了好大一笔钱。后头又总去找无忧,没能及时做工还上。


    还挨了不少打来着。


    如今,他又挨打了,却总好像觉不出疼。


    也没有应付的心思。死鱼似的待在那里。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债主好像自己把钱找到了。正是齐家……正是无忧给他的钱。


    他迷愣愣地看着他们拿走的钱,这才些微有些晃过神来,伸手拉他们:“别拿……”


    那不是他的钱。


    他不想要那笔钱。


    他养她长大,不是为了要钱。


    她给他钱,就是意味着要和他断绝关系的……


    他不想这样。


    他一点也不想这样……


    ……


    可她已经断了。


    有没有这钱,都已经断了。


    想到这层,他又愣愣地坐了回去,不再阻拦了。


    元笑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很多天。


    心肝尖上的姑娘,用最伤人的话,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付出了无数,换来的只有她厌恶的目光。


    哪怕厌恶也好,她还愿意看看他也好。她却就这么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


    连让他看上一眼都不肯。


    她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这竟比她伤害他更令他感到痛苦。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是痛苦。


    好在,在浑浑噩噩了一个多月后,他还是站起来了。


    他刮去了胡子,勉强给自己拾掇出了人样,慢慢地去找了份工做。


    他的内心最深处都被刀子拉出了大洞,但他终究还是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活着。


    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是被人好好地教育过的。


    那人的面容总是冷冷的,却其实连一个任性的小姑娘都奈何不得。


    他教他武艺,教他生存,也教了他许多做人的道理。


    他将他教育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教他正直,上进,不颓唐。


    他从未正面照本宣科,却潜移默化地将他教养成了这样的男人。


    身处于这个世界的他,对过往的一切没有丝毫记忆。可过往的一切,却又早已深入他的骨血,自然而然地带着他滚滚向前。


    正如他本能地将元无忧放到心尖上宠爱。


    正如他纵使心碎成碎末,也仍旧会慢慢地站起身来,继续生存。


    他没有了过往一人三份工的力气,却仍旧缓缓地攒了些钱来,收进了家里的小木盒。


    那原是元无忧的首饰盒,装着的是家里最昂贵的东西。那都是他怕她被同窗看不起,拼命攒钱给她买的,买得很吃力。


    出嫁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屑于带走。


    可那都是她的。


    他就把攒起的钱也放了进去。


    他做饭,仍会习惯多做上一份。


    说不定无忧那日只是气话。


    说不定……她哪天改变了主意,会回家省亲呢。


    他多做的饭永远不会有人吃。他就会在下顿自己吃掉,再做新的留着,留到饭点过去。


    永远不会有人来的。


    他心里空落落得疼,却阻止不了自己毫无意义的举动。


    后来……就算那么难过,就算那么那么难过,他还是很想念元无忧。


    他不敢大张旗鼓惹她厌恶了,就又偷偷去爬齐家附近的树。


    仍旧是一无所获的。无忧好像真的很不爱出门。


    可他仍旧忍不住去看。


    每天都去。


    上次看她,看来是过得很好的。齐家公子并不是个好人,但至少对她很好。


    她脾气是有些冲的。还好那人不和她生气,愿意顺着她。


    可上次见她过得好,毕竟是上月的事了。


    现在……他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吃没吃饱,穿没穿暖,身体是不是健康,日子过得舒不舒心,有没有什么烦心事……


    他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他却始终没能看到她。


    如今,她连学堂也不需要去了。齐家直接将夫子请到了家中,专门教授新婚的小夫妻。


    可是……这两日,夫子也没见来。是给他们放了假吗?


    转眼又是一个月。距离上次见到无忧已经有两个月了。他已经两个月不知道无忧的境况了。


    元笑感到不安。


    齐家人出门找他的时候,他其实就在齐家附近的树顶上,怔怔地望着里头发呆。


    就算在自家门口望上一整天,无忧也不会如过去一般下学回来。


    但静悄悄地躲在这里,还有一丝望到无忧的机会。


    他真的……真的,真的太久没有见到无忧了。


    说不出思念和担忧哪一个更多,但他真的控制不住。


    也就是那个时候吧,他看到齐家有下人出门,骑了马,往外走。


    走的那条路,正是通往他家的路。


    元笑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意识到,齐家多半是去找他的。


    齐家的公子有什么可找他的呢?


    那想要找他的人,会不会……


    会是……


    无忧吧……


    元笑的心刹那间跳得飞快。他三两下就从树上跳了下去,疯了似的往家里跑。


    无忧为什么要找他呢?


    是不是也有一点想哥哥了?


    是不是想要回家省亲了?


    是不是想要见见他?


    莫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还是生了气?


    会不会是有事要哥哥帮忙?


    哥哥一定帮你。


    哥哥都帮你。


    元笑从未跑得像此时此刻一样快过。他好像不知道累,也意识不到自己气喘。


    待他跑到家的时候,骑着马的齐家下人竟还没有到。


    他扶着房门,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跑脱了力。


    心里却是雀跃的。


    他的脸通红的,不知是兴奋还是疲惫,又或是两个都有。


    他大口地喘息着,等着齐家的下人过来。


    齐家的人真的过来了。


    在他期许的目光中,齐家人告诉她,元无忧犯了七出,被休了妻。


    他万万没想到,听到的竟然会是这样的消息。


    他被惊得愣在原处,目光无意识地黯淡了下来。刹那之间,无数想法涌进了他的脑中。


    她被人觉得犯了七出,可被人为难了?


    会不会有人打她?!


    他们要休妻,她是不是很难过?


    犯七出,犯的是哪七出?七出好似有一条重病,她可生病了?


    她现在在哪儿?!


    “还给我!”他脑中的想法纷繁复杂根本理不清楚,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么一句,“她在哪儿?我去接她!你们不要碰她!”


    他无所谓她犯没犯错,犯了什么错。


    他只在意他的宝贝去了别人那儿,他们竟然又不要了。她那么要强,从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儿。如今这一出,她得多伤心?


    他们不要,他就要抢回来。他永远都要她!


    谁也不给。


    他直截了当地夺了齐家人的马,趴上马背。


    他不应该会骑马的。马是多么金贵的东西。他自小穷得饭也吃不上,哪里骑过马呢?


    可在那样的急迫之下,他却仿佛无师自通。过分的急切直接唤醒了他被人为遗忘的本能。


    他不在意自己为什么会骑马——甚至是马术高超。他一门心思地一路冲到了齐家,伸手狠狠地砸门。


    大门打开,他嚷了一句“我来接我妹妹”,就横冲直撞了进去。


    他不知道元无忧在哪儿。


    好在,他迎头就碰上了齐家的公子。元笑面色不佳,直接迎上去问道:“无忧在哪儿?我接她回家。”


    齐家公子就笑了。


    “元公子,您可真是什么都看不清。”


    元笑哪里想和他废话。他心中九分是对元无忧的担忧和心疼,剩下的全是对他家的愤怒。


    “我妹妹在哪儿!”他开口逼问,俨然已是不能善了的神色了。


    齐家公子却不慌不忙。


    “你妹妹,当真想见你吗?”


    他笑着,看着元笑,像是在看一条令人同情的可怜虫。


    “你应该不会真的真的一点也不清楚,你妹妹有多瞧不上你吧。


    “你该听听她是如何说的。


    “光是看上一眼就令人作呕。


    “这样的‘东西’怎配出现在她的身旁。


    “她应当是站在云端的人物,你就是做她脚下的污泥都让她感到恶心。


    “她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希望你永远消失。


    “元公子,你觉得,她会跟你回去吗?”


    元笑的脸色,有些发白。


    他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那确实是元无忧会对他说的话。


    一个多月前,她就曾当着他的面说过。


    “何必呢。”齐家的公子笑了起来,“自视甚高,自命不凡。傲慢到极致,极致到了自私。这个姑娘,因为过于傲慢,已经没有心了。”


    “值得吗?将一捧心肝,一腔热血,都送到这样的人的脚底下?注定得不到半丝回报?”


    元笑的脸色,本是发着白的。毕竟,元无忧那些伤人的话,纵使只是旁人的转述,也能绞碎他的心脏。


    可听到后面,他的眸中又浮起了愤怒,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对方。


    “你又为她做了什么,值得对她如此品头论足!


    “值得吗?当然值得!我愿意,就都值得!就是她把我的心踩烂了,也是我乐意的,我甘愿的,我自己送上门的!


    “那你呢?你娶她为妻,本应是要相互扶持一生的。你在做什么?


    “你与她成婚,难道是为了对她冷嘲热讽的吗?!”


    他愤怒的眸子几乎要冒出火焰。


    他不顾半丝礼仪,揪起了齐家公子的衣领,一字一顿:“她在哪儿?”


    “我要带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