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月
作品:《坠入月色》 晨钟暮鼓, 远离尘嚣,除了电灯、空调和自来水,再没有其他现代化工业,连手机也得上交。
祁时晏看了看头顶漆黑的天, 和远处还隐在黑暗中的城市山林, 笑出了声。
感觉回到了高中时代, 又比高中时代更无聊,更严苛。
因为禅修期间除了严格的作息时间,还要求食不言寝不语。
凌晨四点钟,平时是他睡觉的点,可现在是他们起床的时间。
天还没亮, 山风阴凉,曲折狭窄的山路上, 光线昏暗,只有寥寥路灯发出微弱的光。
浑厚的钟声准时响起,夏薇匆匆跑来, 看到他,站定脚,抿着唇轻轻笑。
她担心男朋友起不来,特意来喊他起床,可见一行青灰色僧衣长衫远远走来,其中走在最后那位, 个子最高,身形最单薄,慵懒步伐中,风带起他的衣角,衣袂飘飘, 比她想象中的风姿卓越得多了。
到跟前,前面几人和夏薇招呼了一下,错开身,先走一步。
祁时晏停下脚,看去姑娘脑后束起的长发,抬手捻了捻,低声笑着说:“想我了?”
话说完,脚下挪动一步,摸在姑娘脸上的手动作稍一变,就将人下巴捏起,偏头捉住红唇吮了一口。
夏薇连忙打开他,低嗔:“你正经点。”
祁时晏卖惨的口吻说:“一会早课,我已经预见了多无聊,你要是不给我亲下,我怎么撑下去?”
“要不这样,你把早课坚持完了,不打瞌睡,下课后我给你亲一下。”夏薇笑着和他打商量。
她心知禅修很辛苦,男人顽劣放纵了很多年,现在要用寺庙的条条框框将他束缚,难度只会高于送孙猴子去学道。
毕竟孙猴子是自愿学道,祁时晏却是完全因为她才来的。
祁时晏将人拉近了,懒洋洋说:“这主意不错,不过在早课之前,你得先给我一点甜头才行,不然我没动力啊。”
“想得美。”
夏薇抽开自己的手,转身就跑。
祁时晏笑,看去她青衣长衫里跑动的纤细腰肢,眸光深邃幽亮,追上那身影。
此次禅修的人并不多,不到二十人,女修多过男修。
大家先在院子里简单进行了一场行经,再进入禅房。
一人一蒲团,各自盘腿静坐,闭目养神,听诵中只与自己的呼吸交流,禁止一切语言。
女修们坐在前面几排,男修们在后面,夏薇担心祁时晏,频频望后看。
却见他低眉默眼,一脸沉静,青灰色长衫服帖地铺展在他身上,双腿莲花坐姿坐得很标准,双手扶在膝盖上也很放松,像谪仙一样。
倒是她自己总分心,被大师用眼神警告了几次。
祁时晏唇角一抹弧度,眯着眼笑。
早课结束,众人一一起身,去往膳堂用餐。
天光微亮,风清和,夏薇站在屋檐下等了等,回头看去禅房,才见祁时晏伸了个懒腰,爬起来。
果然,他借早课补了个觉。
不过睡相没有脱离打坐的姿态,没叫人发现。
夏薇睨了睨他,祁时晏得逞地笑,两人眼神交流中,一前一后去吃饭。
膳堂里,今儿早饭是稀饭和素菜包。
夏薇蹙眉,又操上心了,祁时晏一向不吃早饭,就算吃,也不吃稀饭和包子。
有义工给祁时晏打了稀饭,祁时晏摆了摆手,谢绝了,自己拿了两只素菜包,和夏薇一起找了位置,面对面而坐。
桌上贴着“食不言”的警示语,祁时晏吃了半只包子,对着夏薇捶了捶胸,痛苦的表情,干吃,噎着了。
夏薇抿住笑,将自己的稀饭递给他,男人接过去,喝了一口上面的稀汤,啧了声,胃里舒服了些。
站起身,他自己去打了一碗稀饭,端回来,喝了。
吃完饭,走出膳堂,夏薇轻舒一口气,感觉男人比她想象中守规矩,好打发多了。
接着几堂课,是跟着大师研习佛学,一人一课桌,每人发了纸笔可摘抄可记笔记。
结束时,夏薇抄了满满好几页金刚经,回头去看祁时晏的,却见他白纸上就两个字——夏薇。
夏薇眼神轻瞪,责怪他不严肃。
祁时晏对着她龇了龇牙,舌尖抵在齿贝上,眸光带笑,拿起笔,在纸上游走龙蛇,又写了两个字——信仰。
还将“夏薇”和“信仰”中间打了一个箭头,意思夏薇是他的信仰。
夏薇倏然脸红,摇了摇头,她只是一个女朋友,不至于不至于。
可祁时晏又在“信仰”旁边用力打了一个钩,肯定了自己的肯定。
好吧,面前的男人是情话高手,哪怕不用嘴,也能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来。
夏薇递了个钦佩的眼神,祁时晏哑然失笑,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午饭仍然在膳堂,三菜一汤,都是素食,一人一份自取。
清汤寡水的,没有一点油花。
祁时晏原本有一点嫌弃,但因为没得挑,只有吃与不吃两个选择,在屡屡看到夏薇担忧的神情下,他心里不知为何冒出一种慷慨就义的凛然,拿起一份选了座位,和夏薇面对面坐下。
却没想到,这几个菜原汁原味,是柴火灶烧的,味道出奇的好。
祁时晏便在女朋友的关注下,将饭菜吃干净了。
换来夏薇竖起的一个大拇指。
祁时晏笑,将她那一份剩下的菜也挑着吃干净了。
吃过饭,禅修的人们各自回寝室休息。
夏薇从膳堂出来,和身边的男人挥了挥手,祁时晏抬了抬下颌,坚持送她回去。
两人离开膳堂一段距离后,祁时晏仰头,忽然大喝一声,开口说:“做了半天哑巴,憋死我了。”
夏薇笑,用大师的口气训导说:“禅修不是让你做哑巴,是要你通达内心,少受外界的干扰,多聆听自己的心声。”
祁时晏笑了声:“听自己的心声有什么意思,要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才有意思。”
夏薇:“……”
“祁时晏。”她边走边偏头去看他,“你脑子是不是长歪了,怎么思维总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祁时晏放声笑,跟着她的脚步,说:“那你要不要把我脑子剖开来看看,是不是长歪了?”
“不要,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张脸,剖开来了,我怕惨不忍睹。”夏薇感觉男人心情很好,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
祁时晏一把抓住她的手,握进掌心里,揶揄的口吻说:“那你还挺肤浅的,只知道喜欢脸。”
“对啊,我就喜欢脸,你可要保养好了。”
两人一路笑,一路说话,仿佛要把一上午没说的话全部补足。
到女修禅院时,夏薇向男朋友道午安:“走吧,早点回去休息,下午还有课。”
祁时晏点头,却没有离开,反而更靠近她一步,说:“那你快亲一下。”
夏薇想起早上的赌约,摇摇头,挡住他:“你早课的时候打瞌睡了,没得亲亲了。”
祁时晏勾唇,眸光一转,又一个主意:“你之前不是说我们每次分别的时候要亲一下的吗?那现在就要分别了,快亲一下。”
“……这么一会也算分别?”
“算。”
为了一个亲吻,男人居然记起了她很久之前说过的话,这比单纯要一个亲吻更教她开心。
夏薇舔了舔唇,凑近他,在男人低下来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没想到,祁时晏很不满意:“这也太敷衍了。”
“会被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我们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偷情,正大光明。”
说着,男人弯下腰,再次低头而下。
夏薇慌忙抬手,手指抵住了薄唇,眸光闪烁:“有人来了,我先欠着。”
祁时晏回头,看了眼来人,是沈逸矜,无奈笑了下,捏了捏女朋友的脸:“下次加倍还。”
这还有加倍之说?
夏薇嗔了眼,推推他,让他走了,转身和沈逸矜一起进禅院去了。
沈逸矜笑着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啦?”
夏薇耳根一热,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两人开门进房间,彼此换鞋子,进卫生间洗手,出来后,各自坐床上休息,闲聊时说起祁时晏。
沈逸矜问夏薇:“你有没有觉得祁时晏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
夏薇刚脱了长衫,准备躺下,闻言又坐起身,把祁时晏一上午上课,纸上就写了四个字的事告诉了闺蜜,沈逸矜听完哈哈笑。
夏薇说:“我总觉得他是在哄我,再怎么喜欢,上升到信仰,这帽子太高了吧,我可不敢戴。”
“他可能真的把你当信仰呢?”
“那我还挺受宠若惊的。”
沈逸矜笑:“就他那么浮浪的一个人,肯陪你来禅修,如果只有一点点的喜欢,恐怕是撑不住的,所以他是真的真的非常非常爱你。”
夏薇想起男人早上索吻时说的话,笑了笑:“再考验考验他,才第一天呢。”
*
下午的课轻松一些,是茶艺,在茶室。
义工们准备了两张桌子,一张大桌,可以坐十人,一张小桌,六个人。
夏薇和祁时晏选了小桌,可没想到,有几个女的都围了过来,加塞板凳也要和他们坐一起。
夏薇后知后觉,才发现祁时晏在哪都受女人的欢迎,即使是禅修,也不妨碍女人们向他靠拢。
而祁时晏这一身青衣的确帅,那粗棉布料很质朴,还有些粗糙,可穿他身上却一点廉价的味道都没有,不仅很好地修饰了他的身形,还掩盖了他平时的轻佻之气,平添几分禁欲感。
而他笑起来的时候,薄唇掀起,露出一排洁白的齿贝,又会让人觉得他很亲切,很好相处。
一边禁欲,一边亲切,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女修们私底下都有讨论他,都想离他近一点,想知道他到底好不好亲近。
只可惜,他有女朋友。
第一壶茶,祁时晏让夏薇来泡,没等茶艺师指导,他来教。
茶盘摆上,夏薇按祁时晏说的,用木勺取了茶叶倒入茶壶,注入滚烫的开水,茶壶是紫砂壶,祁时晏教她按住壶盖上的气孔,左右晃动,洗茶。
夏薇其实会一点的,不过这种洗茶方式没见识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按住气孔,结果茶壶倾斜,有茶水从茶嘴里流出,溅到手背上,夏薇猛地缩手,被烫到了。
那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祁时晏眉一皱,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就含住了。
事情发生的很快,一桌人愣了一瞬,一时全都目瞪口呆。
夏薇脸颊比那手背还要红,推了推男人的手,低声说:“没事,就溅到一点。”
男人的舌尖抵在手背上的触感,湿濡中柔软又带足力道,比那水星子烫多了。
可祁时晏没理会,含了好一会才放开,抽了张纸巾给女朋友擦了擦手背。
薄唇凑在她耳边,低声问:“换护手霜了?好像是青柠的味道。”
夏薇:“……”
敢情男人在品尝她的护手霜?
那是沈逸矜的,她觉得味道很特别,借来用了下,可没叫他借机发现。
“你来吧。”她将茶壶推到他面前。
祁时晏笑着接过,重新洗茶,洗茶具。
他的一双手白皙温润,手指修长,骨骼分明,洗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没一点点停顿,也不带一分轻浮,再配上他这身脱俗的布衣,四周的男男女女简直像亲眼见识到了神仙喝茶的姿容。
只是这位神仙眼里只有他女朋友,祁时晏按住壶盖上的气孔,对夏薇说:“你看。”
他将茶壶倾斜,壶嘴居然没一滴水漏出。
夏薇“诶”了声,在男人的笑里,才恍悟到气孔的妙用。
第二壶,上公道杯,给大家一一斟茶。
茶水注入茶盅,发出流畅的轻微响声,每个人端起,轻轻抿一口,甘甜,滋润,不似凡品。
大家愉悦地笑,围坐一桌,低声交谈,不道姓名,不问归处,只谈眼下自己的心境,或诉说烦恼,求大师解惑。
有一对男女,年纪大约三十多岁,交谈中大家才知道他们是夫妻,正在离婚冷静期,双方约定最后一次旅行,走到梓谷寺,便在这禅修了。
女的说,看见夏薇和祁时晏现在的状态,想起他们当年也是这样子,只是婚姻让他们渐渐疲惫,磨去了爱情的热情,剩下一地鸡毛蒜皮,两人互看不顺眼,缺点大于优点,再没了一起生活下去的欲望。
男的说:“我从来没变过,无论谈恋爱还是婚姻里,我一直是这个样子,是你诸多要求,渐渐忽略我的优点,放大我的缺点。”
一阵沉默,女的没回应,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都没说话。
倒是男的抱怨很多,忽然又说:“婚姻哪能像谈恋爱似的,一直保持激情,婚姻里更多的应该是包容,信任,和互相扶持,可你有吗?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想着和谈恋爱一样,每天搞浪漫,搞气氛,像个小姑娘似的,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女的气急,受不了了,顶了几句嘴,两人又吵了起来。
大家连忙左右相劝,好一会才劝停了。
气氛一时陡降,大师也有些头痛,他一个出家人,最不擅长感情问题,他只能用佛法无边的大道理教他们排解焦虑和烦躁。
听得几人云里雾里。
祁时晏笑了下,调节气氛说:“喝茶。”
给夏薇打了个眼色,夏薇配合,重新洗了茶壶,冲泡沏茶。
有人聊起别的,话题渐渐带过去,茶桌上才恢复了一团和气。
后来不知是谁把话题引到祁时晏和夏薇身上,问他俩在一起多久了。
夏薇没作声,抬眸看去男人。
祁时晏回望她,抬起手指比划了一个“九”字,笑说:“九年。”
一群人惊叹。
夏薇端着茶盅,忍不住背过身去,咳了咳。
九年?
那前面八年她一个人的暗恋也能算?
可男人的眼神告诉她,算,他这不正在九倍的速度恶补嘛。
夏薇眨眨眼,暂且饶了他,要看他恶补的表现。
祁时晏笑,只手搂住她的肩,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对众人说:“我们是高中同学,彼此的初恋,我们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对方给的,也是给对方的。”
大家又一阵唏嘘,尤其是那些女的,个个艳羡赞叹不停。
夏薇脸上滚烫,眼皮子跳了几跳,觑着看向男人:这是可以说的吗?
可男人就是有这个胆,末了还强调一句:“我们是彼此的唯一,这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啧——”
人们暗叹,还有人花容失色,像被雨打了似的,垂头丧气。
又有人问:“那你们要准备结婚了吗?大概什么时候结?”
祁时晏没回答,看向夏薇,夏薇怔了一下,余光扫过那两位冷静期的夫妻,笑着说:“我们没打算结婚。”
“啊?”
几人意想不到,夏薇只好解释:“就一直谈恋爱挺好的。谈恋爱能使人保持激情和魅力,一旦进入婚姻,关系稳定了,会让人缺乏危机感,从而使得婚姻里的人产生惰性,失去激情和魅力,渐渐得反而被婚姻里的柴米油盐所取代。”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家忽然有所感悟,尤其那对夫妻面面相觑。
有人笑着问夏薇:“这就是你们保持恋爱热情的秘诀吗?”
夏薇笑了笑,有些心虚,而祁时晏听了她的言论,神情也忽然变得若有所思。
他曾经铁定了心一辈子不结婚,只是来柠城找夏薇的时候,心里恍惚过,如果夏薇想要婚姻,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此时听她这么说,那什么“激情”和“魅力”他都没听进去,只听进去了“危机感”。
就像他们这段关系里,他以前一直以为很稳定,谁想到姑娘早就想好了要离开他,说走就走,当时可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也才让他感觉到了危机感。
现在人就在身边,虽然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但是就像她说的,谈恋爱全靠激情和魅力,万一哪天自己没了激情和魅力,她是不是又会说走就走?
祁时晏大拇指不自觉地刮了刮额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
下午的茶艺课促进了大家的交流,晚饭吃饭时,虽然恢复到了食不言,但大家彼此的眼神交流多了些,相处中更自然亲切了些。
吃过饭,各自回寝室休息,夏薇和沈逸矜先后洗了澡,又洗衣服,忽然窗户被人敲了下,像敲暗号似的,一轻一重,又一轻一重。
夏薇正好在旁边,顺手开了窗,那夕阳里便探进来一张男人的脸,桃花眼笑得宠溺。
“干嘛?”夏薇被他笑得心尖酥麻,低声问。
祁时晏没说话,抬手提起一包小纸袋递进来。
“什么?”夏薇接过,顿时闻到一阵香辣的炸鸡味,纸袋里一看,是烤肠和炸鸡腿,而且有两份。
“你让我吃这个?”夏薇连忙捂住纸袋口,怕香味飘散,被别人闻见。
祁时晏这才笑了说:“我怕你又瘦了,赶紧吃。”
“哪买的?”
“就前面小卖部。”
梓谷寺除了有禅修,还接待游客,前方大殿前有一个小卖部,只是夏薇没想到祁时晏会打那里的主意,偷买荤食。
这家伙可真不是个好学生。
夏薇笑他,问:“你呢?吃没?”
祁时晏笑:“我在小卖部吃完了。”与女朋友飞了个吻,说,“我先走了,晚上见。”
夏薇嗯了声,两人像干了件坏事似的,一个匆匆送完东西走了,一个悄悄把窗户关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回头,夏薇将鸡腿拿进卫生间,拉着沈逸矜一起关起卫生间的门,偷偷摸摸就着狭小的空间快速吃完了。
沈逸矜最后嘬了嘬手指,意犹未尽说:“这鸡腿真好吃,果真是偷来的香。”
“佛祖会知道吗?”
“大不了明天多抄一篇经文咯。”
夏薇笑,说好。
可是吃完了,垃圾怎么办?
得毁尸灭迹呀。
于是两个人最后在去禅房的路上,绕了个弯跑进厨房,在后门找到准备运下山的大件垃圾,悄悄将鸡骨头和纸袋塞了进去。
再抹干净嘴,洗了个手,回归了一本正经。
到禅房,已经有义工搭好了投影仪,今晚他们要看电影,是有关佛教的纪录片。
每人拿一只蒲团席地而坐,坐姿随意,比白天懒散多了。
祁时晏最后一个到,头发半干,还有亮莹莹的水珠挂在发梢上。
夏薇朝他拍了拍旁边的蒲团,祁时晏笑着走过去,提了下长衫,盘腿坐了下去。
“怎么这么晚?”夏薇低声问。
祁时晏将自己一双手伸到她面前,惨兮兮地抖了抖:“洗衣服,呜。”
夏薇啊了声,呆住了。
她抓过他的手,修长的十指泡过水,冰凉,潮湿,指腹苍白白的,都皱起来了。
夏薇心知这次禅修,男人一直在迁就自己,却是到此刻,才深深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付出。
从小养尊处优的人,什么时候沾过阳春水?
可他现在居然自己洗衣服,生平第一次。
都没叫她帮忙。
夏薇将男人的手在自己手心里搓了搓,问:“会洗吗?”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那明天帮我洗?”
祁时晏看她一秒,眸色暗了一瞬,凑近说:“行啊,拿什么换?”
夏薇笑:“男朋友给女朋友洗衣服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谁知男人脱口而出:“那女朋友和男朋友一起睡觉还理所当然呢。”
“……”夏薇左右看看,看到有人朝他们张望过来,连忙压低声音警告男朋友,“你还是别说话了。”
祁时晏笑,电影开始了,握住女朋友的手再没松开过。
不过第二天祁时晏便再没有自己洗衣服了,夏薇也没有,其他禅修的人都没有。
因为祁时晏向梓谷寺捐赠了数十台洗衣机,每个寝室都安装了一台,连大师和所有梓谷寺僧人的寝室里也安装了,所有人都不再需要用手洗衣服了。
沈逸矜在寝室,看着师傅们安装洗衣机,笑着对夏薇说:“我看出来了,祁时晏的确是不需要禅修的。”
夏薇诧异问:“为什么?”
沈逸矜说:“我们禅修都是想自己变得豁达一些,可他吧,天生就豁达。”
“佛教我们多种善因,多些慈悲,多些慷慨。我们都还在自己的世界里上下求索,可祁时晏倒好,大笔一挥,慈悲又慷慨,解了多少人的困。”
夏薇笑:“那还不是他有钱嘛。”
沈逸矜感叹:“那你要知道有钱的人多了去了,却不是谁都愿意做慈善,对不?”
夏薇被说服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
接着几天禅修越来越有意思。
那是大师带大家上山行经,和大自然亲密接触去了。途中,夏薇被祁时晏灌输了很多有关鸟类的知识。
除此之外,梓谷寺还举办了一场法会,庄严而隆重,禅修的人们有幸参与其中,颇多体验,仿佛脱离了凡尘,到达另一个更高的境界。
还有书法课,曲艺课,比单纯的诵经讲经有趣多了。
而祁时晏从小的优渥家教在这时也全都体现了出来,夏薇只知道他会古筝,没想到他的毛笔字写得也特别好。
尤其是大羊毫,写大字隶书,那字写出来和印刷的一样,矫若惊龙,展而不夸,落笔果断,收尾又如银钩。
要不是亲眼看着那一笔一划从他笔尖出来,夏薇都不敢相信是他写的。
“原来你字写这么好。”夏薇由衷赞叹,拿着男朋友的字帖看了又看。
祁时晏不以为然地啧了声,想起小时候老爷子一心想培养他做个儒雅君子,请了多少家庭老师教导他琴棋书画。
只可惜末了,儒雅没学成,学得了一身纵情声乐的享受本领,全都运用进了风流纨绔中去了。
不过书法课还不是祁时晏大放光彩的课,曲艺课上那才叫绝。
祁时晏戴上假甲,一曲《高山流水》征服了所有人,连大师都夸赞。
夏薇听过他的《林冲夜奔》,知道那是古筝十级的曲目,《高山流水》才五级,这对他有什么难度?
祁时晏让她点歌,夏薇想了想报了支曲名:“《春江花月夜》。”
祁时晏眼皮子一跳,夏薇抿唇坏笑。
《春江花月夜》只是九级,还没有《林冲夜奔》难,但它的难点在于这支曲子是A调,《林冲夜奔》是D调。
熟悉了D调的琴弦,换到A调,很容易出错。
夏薇翻来琴谱,摊开在祁时晏面前。
祁时晏摸着额头,打着商量说:“换个行吗?”
夏薇笑着摇头,鼓励说:“你要弹好了,可以要个奖励。”
“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男人眸光一转,眉梢染了一层薄薄笑意,夏薇连连摇头,眼神说换一个,可男人却薄唇抿到平直,眸色一改不改,就要这个。
后来,所有人全都跟着夏薇沾到了福气,听到了一曲激昂振奋,又情意缠绵的《春江花月夜》。
琴声止,禅房里安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太好听了。”
“感觉耳朵浸过泉水似的。”
“你才耳朵浸过泉水,我感觉我全身沐浴过月光了。”
夸赞声此起彼伏,有人拍了拍夏薇的胳膊,羡慕着说:“你男朋友太优秀了,你真的好幸福,好有福气。”
夏薇接受赞美,笑着回谢谢。
她没敢坦白,她其实也是最近才知道,她的男朋友还有这么多优点,这么多技能。
不过对视上男朋友投来的暧昧目光,她连忙扭头,假借和别人说话,当作没看见。
但祁时晏可不是她当作没看见就会放过她的人。
那天晚饭之后,沈逸矜去了她爷爷那里,夏薇一个人在寝室,洗完澡,刚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门上传来敲门声。
她跑去开了门,竟是她男朋友。
“你呀你,越来越大胆了,这里是女禅院啊。”
“那又怎么样?”祁时晏长腿迈进门里,笑着抱住她,搂怀里,低下了腰,薄唇覆上红唇,“谁还能阻止我来看我女朋友?”
“全世界就你有女朋友。”夏薇扭捏,想起曲艺课上答应的奖励,半推半就地给他讨了亲亲。
可是男人只有亲亲是不够的。
夏薇身上穿着自己的白色吊带短裙,质地类似绢纱,薄薄一层,冰凉,丝滑。
温烫的掌心掐上纤腰,像掐了一捧柔软的水。
摩挲中,姑娘敏感,肩胛骨不自觉往后挺,脊沟一点点变深。
男人的喘息也一点点加重。
同时诱惑的话抵进她耳尖:“想不想我?”
夏薇雪白的耳颈上一片片染红,抗拒的嗓音低低哼吟:“不要……矜矜马上回来了。”
“我来的路上碰到她,叫她别回来了。”
“……哪有你这样的?”
“我想你。”
再没有言语抵得过这三个字,明明天天在一起,还是叫他想得发疯。
“禅修啊,要修身养性。”
“那也不能灭人性。”
男人身上明明穿着僧衣长衫,看起来清贵,斯文,又禁欲,可他现在撩起下褂,将人压在墙上,星眸晦暗,哪有一点佛子的样子?
夏薇抗拒不了这样的他。
“那……这里隔音不好。”
只是悬崖边上,理智即将土崩瓦解,她还是勒住了马。
“我们去卫生间。”
男人双手托起她的臀部,抱着离开地面,就往卫生间走,再不许她有一点点借口。
洗衣机里有清水自动注入,翻转衣物的声音“啪哒啪哒”,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电机声也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