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月

作品:《坠入月色

    冬日的天总是灰扑扑的, 云层厚的看不见太阳的轨迹,触手可得的仿佛只有雾霾和冷风。


    明明那双桃花眼很多情,可为什么那一瞬间是那样冷?


    管不到他的自由,那女朋友还是女朋友吗?


    高速路上, 路过服务区, 司机将车开进去休息一会。


    不是只有夏薇他们一个车, 从温泉度假村出来,所有回榆城的车组成了一支车队,浩浩荡荡,一路颇为壮观。


    进入服务区,一辆辆并排停靠, 引来很多人的注目。


    夏薇腿脚不方便,没下车, 就坐在车里,开了车窗透透气。


    服务大厅门前有一条走廊,几个男人聚在那儿抽烟, 旁边几个女人互相拢着胳膊或肩膀,围在他们身边。


    祁时晏站在其中,敞着风衣,指间夹着烟,另只手闲散地插在裤兜,那半面衣襟被他推在身侧, 高级的深色面料和服帖感,衬得他又痞气又矜贵。


    夏薇趴在窗沿上看着他,明明这两种气质很矛盾,可是在他身上却浑然天成。


    所以,“祁三少”是豪门里顶级风流公子哥的标签, 是名副其实,又无人取代吧。


    这样的人,自由,不羁,做任何事都无所畏惧,没有人束缚得了他吧。


    而她,不过一只小飞蛾,如今已经到达他的身边,陪他一时便是一时,圆了自己的梦就好,又何需想那么多,那么远。


    夏薇给祁时晏发了条微信,没说话,也没打字,只有一个笑脸的表情。


    祁时晏打开手机看了眼,抬头,离了十来米的距离,桃花眼微微眯起,朝她看过来。


    夏薇唇角微扬,扬起一个笑,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没有什么想法,单纯地想告诉他,他将自己一个人晾在车里太久了,她需要他的注意力。


    男人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跟前。


    “怎么了?”


    他弯下腰,低下头问她,夹着烟的手扶在车窗顶上,让烟雾腾空飘散,而不让夏薇闻到一丝烟味。


    这份加持的体贴,超出了她的想象。


    夏薇笑了下,指指大厅旁边的小卖部,那门前系了很多彩色气球,造型有动物,有花卉,还有星星,月亮。


    她说:“给我买个气球好不好?”目光投过去,“我想要那个金色月亮的。”


    祁时晏看她两秒,倏然一笑,说:“行。”


    很快,小卖部门前所有的气球飞飞扬扬,一把金色的丝线全部缠在了男人的手上,随着他的脚步,在半空雀跃,挤挤挨挨得朝着夏薇飘来。


    夏薇一双眸子映满了花花绿绿的气球,像点点星光。


    “我……只想要一个就够了。”


    她满怀心喜,双手伸出车窗去接。


    在制造惊喜和浪漫这件事上,浪荡的男人总是有各种花样,且毫不吝啬。


    “把车门打开,出来玩一会。”


    祁时晏没直接给她,而是给她开了车门,扶她下车。


    夏薇站到地上,看着满眼的气球,笑着说:“你把绳子拉低一点,先给我抱抱。”


    祁时晏笑,依着她的话,拉低绳子,由着姑娘张开怀抱虚虚抱了抱这些气球。


    其他人走过来,男人嗤笑,女人羡慕。


    晚晚哼哼唧唧说:“太浪漫了,我也想要。”


    李燃翻了个大白眼:“幼稚,这是小孩子的玩意。”


    夏薇从祁时晏手里接过气球的线头,让晚晚挑一个。


    其他几个女人纷纷伸出手,温婷也怯怯地想要,就连韩烟也来凑热闹。


    夏薇大大方方,一人一个,全给了。


    最后只有许颖空着手,夏薇看她一眼,脸上的笑容没有刻意放大或收敛,客气地问了句:“你要吗?”


    许颖微微点了个头,这才说:“给我一个吧。”


    夏薇将丝线拽到她面前,笑着抬头:“除了那个金色的月亮,其他的随便你挑。”


    那金色的月亮是个球中球,外面罩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气球,月亮弯弯的,淡金色,被包藏在里面,有种珍贵的感觉,而且这么多气球里只此一只。


    最重要的,这是夏薇最初第一眼看中的,最想要的。


    可没想到许颖说:“那就算了,不要了。”


    夏薇也不再勉强,转身走回自己的车。


    可气球太多了,车里根本放不下。


    祁时晏想了个办法,一把线头全部系在了车门的把手上。


    汽车重新开上高速时,夏薇便趴在车门前,看着这些怒风中四下冲撞的气球。


    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祁时晏仰头靠在椅背上,眯眼假寐,每次掀开眼皮,看见姑娘都是同一个姿势。


    那双琉璃眸子每眨动一下,都像漂亮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他笑,这是个容易满足的姑娘。


    可是这些气球太向往自由了,车速提上去的时候,一个个挣脱了丝线,全都飞向了更远的天空。


    车门前,最后只剩下一把凌乱的线头在风中纠缠。


    祁时晏有点遗憾,将姑娘捞回自己身边,安慰说:“回去后再给你买。”


    夏薇却平静得很,一点悲伤也没有。


    可能是男人和她说的“自由”给了她太多心理建设。


    “不要了。”她说,“拥有过就好了。”


    *


    汽车到榆城,下高速时,祁时晏考虑夏薇的腿伤,说:“住我那去吧。”


    夏薇摇了摇头:“不方便吧。”


    祁时晏眼尾懒懒散散地挑起,嘲弄的语气:“你现在这样,爬六层楼就方便了?”


    夏薇低下眉睫,好一会才说:“如果我住你那去,我怕我忍不住想管你。”


    她说的既坦诚又有分寸,那是已经看清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男人眸底一暗,声音冷硬:“随便你。”


    于是汽车到了出租屋楼下,两人便面临着夏薇怎么上去的问题。


    司机帮忙将夏薇的行李提了上去,而夏薇本人,他可不敢碰,就祁时晏那个占有欲,亲兄弟欺瞒了一句话都吃到了拳头,他只是一个司机,保命要紧。


    夏薇说:“我也不是一点都不能走,就一步一步慢慢爬,总能爬上去的。”


    “行,那你自己慢慢爬。”祁时晏说不上来的心气不顺。


    夏薇便左脚拖着右脚,一步一步挪进单元门去,再扶着墙,左脚抬一步,右脚拉一步,往上爬。


    老小区的楼道里,空间逼仄,光线阴暗,祁时晏走进单元门,高大的身影落在姑娘身后,阴森森的。


    夏薇低头,看了看自己爬上来的几层台阶,转过身对男人软了声音,说:“还是你背我上去吧。”


    “背你?六楼?”


    祁时晏几步到她跟前,双眸隐在阴影里,沉郁逼人。


    夏薇往下一步,伸手碰到他的衣袖,见男人没有反感,大了胆子多拽一下,轻轻摇了摇。


    撒娇说:“六楼能算什么?分分钟的事情。你游泳一次能游一个多小时,对不对?”


    可男人冷笑:“我宁可游泳,谁要背你?”


    他往上走两步,越过夏薇,将她的手甩了开去。


    此时的他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夏薇咬了咬唇,自己就这么慢慢走上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男人小心眼,为她生了气。


    就因为她没同意住到他那里去。


    “你是我男朋友,你不帮我谁帮我?”


    夏薇抬头,高窗上投进来的光昏黄黯淡,照在她脸上,光影深浅不一,加上她示弱的语气,整个人有了种哀伤的气质。


    祁时晏回头,有一瞬间的愣神,不只是为姑娘,还有“男朋友”三个字,像个魔症一样定住了他。


    他只想过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却忽略了对等的关系中,他已经是她的男朋友。


    也才意识到,他不是只享有拥有她的权利,还有对她应有的责任。


    两人沉默片刻,祁时晏转身走下来,站在夏薇面前,居高临下地,挡了她面前的光。


    抬手掐住姑娘的下巴,俯身说:“这么快学会使唤人了啊?”


    夏薇别了下脸,吐出两个字:“不敢。”


    心想自己又踩线了吧,对方说到底出身豪门,身份高贵,这什么男女朋友,不过是风花雪月,吃喝玩乐的关系而已,哪能真的像平常恋人那样心贴心,共患难?


    可没想到,男人又走下两层台阶,站她身后,忽然双手一抄,将她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夏薇只感觉脑袋顶上一阵眩晕,快速转了几个弯,还没适应,男人又将她放了下来。


    脚沾到地上,一看,已经到三楼了。


    祁时晏甩了甩手臂,喘着粗气,语气恶劣说:“你可真能给我找事。”


    夏薇摸了摸自己额头,眩晕感还没彻底化解,倚靠在扶手上,唇角已经情不自禁笑起来。


    她面对面抓住男人的两只胳膊,踮了踮脚,什么话也没说,就向男人索吻。


    祁时晏低下后颈,也再没了抱怨,将姑娘后腰一揽,便吻上去了。


    力道有些发狠,吮得夏薇舌根酸疼,脖颈仰起,身体软得连连往扶手外倾倒。


    要不是男人的手箍紧在她腰上,她都担心自己会不会摔下去。


    而男人似乎也感知到了,有只手扶上来,宽厚的掌心稳稳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将她禁锢在他的吻里,无所担心,也无处可逃。


    呼吸激烈,胸腔里的氧气一点点殚尽。


    耳边忽然响起单元门的碰撞声,渐而又有脚步声传来,夏薇慌乱中推了推人。


    可祁时晏却没有停的意思,气息交缠里,说:“怕什么?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那,也不能叫人看去吧。”


    空气静止一瞬,男人眸色暗涌。


    好在脚步声停在二楼,随着防盗门的一声“咚”消失了。


    这被迫打扰中断的吻,重新接上后,夏薇只觉得男人变本加厉了。


    她求饶说:“先回家好不好?”


    祁时晏这才放开了她。


    *


    那天最后还是祁时晏将人抱回了家,只是他没能呆上太久就走了,因为祁渊一个电话,找他有事。


    不过他走之前,发现了一件半成名的毛衣,被夏薇藏在被子里。


    当时夏薇去了卫生间,他在她房里,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后背硌到一团东西,随手抽出来看了眼,便发现了。


    那毛衣的颜色很少见,像古窑烧制出来的深彩釉,霁青色撞在牛奶白里,渐变出不同的色彩,深色部分沉静如海,淡色的地方又像一阵云烟。


    大气又矜贵,很惹他的眼。


    而且毛衣柔软,摸着很舒服,已经织到胸襟以上了。


    祁时晏贴身上比了比,还挺合身。


    唇角不自觉勾起,一团柔软的热量在掌心里涌动,流到心上,莫名的暖。


    心尖上,忽然划过一道异样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过。


    卫生间传来动静,祁时晏慌忙将毛衣塞回被子里,走出房门,走到夏薇面前,低头看了看她的腿,展臂将人拥进怀里。


    又一个滚烫的吻。


    却和刚才将她摔在床上掠夺的吻不太一样。


    只是夏薇还没品出哪里不一样,男人便松开了她,说了声“改天再来看你”,便走了。


    *


    夏薇回来了,出租屋的生活恢复了正常。


    她不在,沈逸矜的三餐都是胡乱对付,因为沈逸矜不太会做饭,也没那个时间。


    不过她们的冰箱总是满的,那是因为祁渊隔三差五就派人从老宅里送吃食过来。


    最充足的是各种馅料的馄饨,其次是各种卤菜。


    祁时晏走了之后,夏薇便给闺蜜打了电话,沈逸矜一听说她回来了,今晚班也不想加了,直接回家来了。


    夏薇这就算好时间,烧水煮馄饨,再做些卤菜,等沈逸矜到家,正好开饭。


    “腿怎么了?”沈逸矜一进家门,第一眼看去好闺蜜,就发现了她的腿带伤。


    “一言难尽。”夏薇叹息,将菜端到餐桌上。


    沈逸矜连忙拦住她:“你别动了,我来。”


    一番简单的忙碌,两人坐下吃饭,夏薇将这两天发生的事娓娓道了一遍。


    沈逸矜听完了,疑惑地问:“祁时晏到底是个什么心理呢?听起来他对你很好,可是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不是应该照顾你的感受吗?为什么就不能和许颖保持距离呢?”


    “你说对了。”夏薇苦笑出声,“所以他并没有多喜欢我,看起来他给了我一个‘女朋友’的身份,但这个‘女朋友’我感觉更像是一只猫一只狗一样,只是一个宠物的名称,或者是一个比‘情人’更好听的名词而已。”


    沈逸矜惊得说不出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既然你把他看得这么清楚了,你还要和他好下去吗?”


    夏薇目光落在自己的碗里,低低叹了声气,回说:“会吧。因为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他。”


    感情和理智,往往是一场博弈。


    想用理智拉住感情,那拉住的只能是遗憾和意难平,倒不如放开了缰绳,由着感情像野马一样狂奔吧。


    总有一天她会跑累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