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句话, 魏父说的。


    他握着魏母的手，弯了背脊，缓缓单膝跪下,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一连三声对不起。


    从一个年过半百的长辈口中说出，这场景，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但, 他应当的。


    魏青桉轻轻拍着魏母的背脊，眼里也早是肆涌的眼泪, 她克制着哽咽, 哑声说：“妈, 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魏母已经心痛到失声, 她苦笑着摇头, 被眼泪模糊的眼睛被头顶白色的灯光映着, 虚虚幻幻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曾经为爱不顾一切、和爱人甜蜜走在街头的自己。


    三十年, 她已经老了啊。


    魏母抽回被魏父握在掌心的麻木的手，回头再深深看了一眼身边的苏伊娜，她如今依旧光彩照人, 依旧是很多人喜欢的大明星，而身边也有了陪伴她多年的爱人。


    这样, 大概是最好的。


    “青桉, 秦暮，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吧。”魏母收回了落在苏伊娜的目光，抹去了眼角最后一滴泪，抓着魏青桉的手, 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脚步如灌了铅的离开了。


    魏青桉和秦暮一人扶在一旁。


    包厢里的三人没有追出来。


    出了餐厅，外面的凉意侵袭而来，挂在脸上湿凉的泪痕成为了刺人的伤疤，魏母松开她们两人的搀扶，慢慢的往前走着。


    秦暮扭头看了眼身旁的魏青桉，慢慢靠近过去握了下她的手，然后又松开。魏青桉明白她的安抚，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魏母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的红绿灯交错着，行人走斑马线，车子让行人，一辆接一辆的通过。


    魏母呆呆的看着，没有再走，这个十字路口，像是在看她自己人生的岔路口。


    “青桉。”魏母喃喃的开口喊她，魏青桉听到抬了抬头，跨着大步走过去，站在了魏母的身边，说：“我在呢。”


    魏母看起来情绪已经平和许多，眼神也清明了些，她没有直接和魏青桉说话，而是先转身拉住秦暮的手，把秦暮拉了过来，然后又拉起魏青桉的的手，把她们的手叠在一起，护在魏母双手中间，紧紧的握着。


    魏母深深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和她们说：“老妈我啊，看开了，我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不顾一切的女孩了。这五十多年里，我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从未没有为自己做过什么，唯一的一次，也在你苏阿姨身上失败了。所以你们两个不要步我的后尘，好好爱自己，好好爱对方，确定的人，一定不要轻易放手。”


    “妈。”


    “伯母。”


    两人声音都在颤抖。


    魏母笑着拍了拍她们相握的手，如释重负的说：“好了，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你爸爸还在餐厅等着我们回去，走吧。”


    最后的两个字，魏青桉和秦暮听到了魏母语气中的落寞，说要放下，可心里终归是在意的。如果当初她和苏伊娜能够再勇敢一点，是不是现在会有不同的结局？


    可她们在三十年前在一起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魏青桉和秦暮。


    这是个悖论。


    三人回到餐厅，魏父和苏伊娜两人都在餐厅门口站着，冷风吹的强，三人年纪大了，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可也没进去。


    魏父在黑暗中看到魏母的身影，步子着急又拘束、偶尔快偶尔慢的走过去，目光一直停留在魏母的身上，直到跟前，魏父因为愧疚依旧不敢轻易靠近魏母。


    魏母的脸色已恢复了红润，眼神平和。


    魏青桉尊重他们的选择，她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交给魏父，“爸，你送妈回去吧。”


    “好，好。”魏父接过车钥匙，试探着扶住魏母的胳膊，两人离开了。


    秦暮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感伤，她走到魏青桉身前伸手抱住了她，说：“以后，我们要好好的在一起，不要隐瞒、不要欺骗，好好的去爱对方。”


    “好。”魏青桉回抱住秦暮。


    脑袋深深贴近她的颈窝，手掌用力扣着。


    不远处苏伊娜第一次看着秦暮，欣慰的笑了，这一切大概都是缘分吧。


    当年她们的错过，现在由她们继续。


    她希望大家都能够，幸福。


    身旁站着的人也牵起苏伊娜的手，温柔道：“我们走吧，你明天还有拍摄。”


    “走吧。”


    苏伊娜拉了拉衣服，跟着她走了。


    魏父魏母答应了这桩婚事，老爷子那边自然就不成问题，不过偶尔听魏青桉说，老爷子依旧是固执的反对，不肯松口。


    原因嘛，和苏伊娜有关。


    说是当年她追求魏母追求的太狂傲，什么都不顾及，间接的伤害了同时也在追求魏母的魏父，于是老爷子心里挂着恨。


    节目拍摄前两天，秦暮开车去博物馆门口接魏青桉下班，颜老师约了两人去吃饭，顺便看看她最新的作品，给个参考意见。


    凌兮虽然宣布了退出了大赛，但颜老师也没掉以轻心，她说她的作品不为任何人而努力，只为了她自己。当然了，拿奖也很重要，只不过她尽最大努力，剩下的看评委。


    秦暮开车到博物馆，还没停下，通过车窗看到魏青桉和保安大爷说着什么，她把车子停在门口，嘀嘀的按了两下喇叭，魏青桉才往这边看，和保安大爷挥手再见。


    车内开着空调，她猛的打开车门，一阵凉意扑进来。


    秦暮等魏青桉坐上来后，把暖宝宝放到她冰凉的手里，启动着车子问道：“你和大爷说什么呢？聊的挺开心。”


    魏青桉系好安全带，把包包丢到后座上，翻转着手上热乎乎的暖宝宝，深情款款的看着秦暮的侧脸说：“保安大爷和我说，之前有位女士晚上经常开车来，在博物馆门口一停就是几个小时，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位女士是我老婆，还说你们小两口真恩爱。”


    “啊……”秦暮扭头匆匆和她对视一眼，解释说：“那会儿有时间，不怎么忙，下班有空就来了，也没待几个小时。”


    魏青桉嗯哼一声，身子就要探过来，秦暮一巴掌推回去说：“开车呢。”


    她们要去颜老师工作室。


    去的路上颜老师说让带点吃的，秦暮不知道买什么，魏青桉按照她自己的想法，直奔炸鸡店，买了三人餐的炸鸡和饮料，外加网上订的一个披萨，全是垃圾食品。


    秦暮等餐时在想，她可以直接做饭吗？


    秦暮想的入神，不经意的耷拉了眉眼，她没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魏青桉自然的以为她不喜欢自己吃炸鸡，讨好的拉住她的手说：“我一个月吃一次，不多。”


    “知道了。”秦暮也没想责怪她。


    周末店里人不少，两人站着等餐时，旁边有几个女生拿着薯条声音很大的讨论说：“哎，你们看那个是不是秦暮和她老婆魏青桉啊，两个人现实里好像更好看啊。”


    秦暮无意听到，划手机的动作慢下，她小心思的侧身转过去挡住脸，不想让大家认出来，但身旁这人却突然一把抱了过来，手紧紧的揽在腰上，也不管大庭广众的。


    “你干嘛？”


    这人在外面不是一向正经的很吗？


    魏青桉脑袋一垂，在秦暮肩膀上舒服的休憩着，说：“站了一天，有点累。”


    秦暮心疼了，“那你休息会儿。”


    她也不看手机了，单手把魏青桉抱进怀里，轻轻揉着她的手腕。


    大概等了半个小时，炸鸡好了，秦暮去拿，拿到了后两人去了颜老师的工作室。


    不是第一次来，也算是熟门熟路，颜欢穿着人字拖在二楼，听到一楼的声音，哒哒哒的跑下来，直奔两人手上的晚餐，像很久没吃饭一样问：“你们都买什么了？”


    “炸鸡，还是炸鸡。”


    秦暮把袋子放到桌子上，还冒着热气。


    颜欢登时沉了脸，也不翻了，开始和秦暮说：“下次你别宠着让她买这些垃圾食品，她每天都吃食堂，没吃过好的，所以才喜欢吃炸鸡。这东西，吃多了不健康。”


    魏青桉坐下用吸管扎了杯可乐递给她，反驳说：“谁说我没吃过好吃的，秦暮做的饭特别好吃，从早餐到晚餐。”


    颜欢白了她一大眼，“有老婆了不起？等我这阵儿忙完了，我也找个。”


    说着，咬了一大口的鸡腿肉。


    魏青桉笑而不语。


    秦暮脱了大衣搭在沙发背上，挨着魏青桉的身边坐下，安静的陪她们两个人吃饭。颜欢中途去拿了几罐啤酒、开了瓶红酒，看这意思，似乎没打算让她们离开。


    这个工作室是颜欢私人的，一楼休息区，二楼是工作区，位置静谧。


    秦暮吃了根鸡翅，饱了，拿起冰凉的啤酒，脱了靴子，双腿盘在沙发上，膝盖碰到魏青桉的大腿后，仰头小口小口的入喉，墙壁上投放着去年口碑第一的冬日爱情电影。


    雪花下，火车的长椅上，两人即将分别，其中一个喜欢自由，要去更远的地方，另一个向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常生活。


    她们的人生态度不一样，彼此谁也不想改变，因此分别似乎成为了必然。


    三人看的很认真，很安静，很平静。


    “下雪了……”


    只有电影声音的一楼，颜欢突然看向大落地窗外，声音幽幽又惊喜。


    白色的雪花在慢慢的往下飘落。


    魏青桉和秦暮也一起看去。


    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初雪。


    初雪，要吻喜欢的人。


    秦暮想起这句话，毫不犹豫的扭头，闭上眼睛吻了魏青桉，轻轻贴着。


    啤酒和苦涩喝和秦暮的香甜，都有。


    这一刻，时间仿佛在静止。


    或者和雪花一样缓慢缓慢的移动。


    颜欢：“你们两个晚上不要在我这里做，就算你们明天把床换了我也不答应。”


    魏青桉刚闭上眼睛，听到这话又睁开，后仰着离开秦暮的唇，小表情尴尬又无奈。


    秦暮倒是自然，拿起啤酒继续喝着。


    她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