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作品:《月亮奔我而来》 弋泰宁开车很快赶到,揽着沈桃两人匆匆赶向病房。
弋清野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被吊着,班主任正在听医生交代住院事宜和注意事项。
弋清野在跟一旁靠着的江绯打嘴仗,神情生动得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江绯表情散漫,微蹙的眉头却暴露了他其实没有这么平静的事实,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怼回去。
弋清野人缘不错,病房里挤了不少同学,吵吵嚷嚷的。
徐若木连病房门都没挤进去。
她只好在走廊里待着等,弋泰宁和沈桃赶到的时候,沈桃的眼睛还红着。
“弋叔叔,沈姨。”
“嗳。”沈桃笑着摸摸她的脸,只是笑中带着些涩意。
弋泰宁上下打量了一遍徐若木周身:“木木你没事吧?”
徐若木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怎么不进去?”
弋泰宁望了一眼略显‘拥挤’的病房。
徐若木道:“人太多了……”
弋泰宁也看出来了,讪讪道:“那你在这儿乖乖待着,别乱跑,我和你沈姨进去看看小野。”
“好。”
弋泰宁夫妇进去以后,过了一会儿除了江绯以外的人也都被老王打发了出来。
大家都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离开了。
然后医生和随行护士也离开了。
徐若木往病房走了几步,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看进去。
沈桃坐在病床前,弋清野颇为不自在地挠着脑袋。
弋泰宁和老王一人拉了张凳子面对面坐下客套谈笑,老王简单把医生说的弋清野腿的情况和注意事项转述了一下。
“幸好那会儿已经到山脚了,摔下来没什么大的问题,医生说先住院观察几个星期。”
“小野从小就调皮,让王老师费心了。”
“调皮倒是真的,费心嘛……实话说是没怎么费心,毕竟是咱班老二,成绩是没得说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有来有回。
徐若木垂下眼睫,唇角却软软弯起,她想了想,还是不进去打扰了。
她转身走了。
江绯不经意瞥过门外,只瞧见半个背影。
“跟你说话呢!”
弋清野喊他。
江绯收回视线:“怎么?”
“我们刚刚说到去旅游,听说那边都是草原,还能骑马!”
江绯看了一眼窗外,飞鸟从高空掠过,他说:“你腿好起来再说吧。”
“我没啥事,就摔了一跤!”
“既然没事,那我先走了。”
江绯站直了朝屋里三位长辈征求意见,获得他们的应允后往外走。
弋清野:“卧槽你还是不是兄弟了?”
江绯在一楼找到了坐在花坛边看其他病人复健的徐若木。
她穿着附中的校服,手臂缩进了袖子里撑在身侧,学生头包裹着鹅蛋小脸,神情乖巧又安静。
这边是骨科大楼,有很多坐着轮椅的老人被推到一楼的露天花园来做康复训练。
“在看什么?”
江绯绕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徐若木偏头看向他,眼底有明显的意外之色闪过,随即弯了弯眼眸:“你怎么出来了?”
“来找你。”
徐若木讶然看向他,却发现他正看着前方。
“找我?”
徐若木有些茫然的重复了一遍。
“怎么不进来?”
徐若木这下明白了,看来班长是看到她转身走了。
她转回脑袋跟他一起看向对面的老爷爷被两位护工扶着下台阶,病魔让他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的手指痉挛的绷直了,看起来行动十分困难。
她想笑,但是却觉得心底无比沉重:“我就不进去了,我进去了好像也挺多余的。”
这份沉重她不明白是当她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一刻产生的还是眼前看到的东西让她觉得沉重。
江绯短暂沉默了。
这份沉默让徐若木感觉有些窒息。
江绯却说:“那看来多余的只剩我一个。”
徐若木急了,赶紧转头飞速摆手:“你怎么能多余呢!不会的!沈姨和弋叔叔完全把你当做亲生儿子!”
江绯轻声问:“有吗?”
“当然有!”徐若木脑子一片空白,里面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说服对方。
“你看,弋叔叔家你有自己的房间,沈姨每次给我们做好吃的都不会忘记你的那一份,过年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压岁钱……”
太多了,那些生活里的琐事。
她卡壳了。
江绯却点了点头,说:“还有吗?”
“还有很多!”
徐若木自我肯定道。
江绯似乎笑了。
“那这些东西你没有吗?”
“……”
徐若木动作猛地顿住。
她在这一刻终于知道江绯的用意了。
对啊,他拥有的那一切沈姨和弋叔叔一样不落全都给她了。
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呢?
他想告诉她,她从来都不多余。
徐若木哑口无言。
她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手指发白,校服袖口被她抓起了褶皱。
两人谁都没在说话。
徐若木却觉得她心里淡淡阴云在慢慢散去。
*
弋清野躺在床上,吊着腿难受极了,然而又没有人吵架,手机也不给玩。
他听着自家爸妈跟班主任在那儿商业互吹感觉太虚伪了,大人的世界都那么假吗?
越听越困,后面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有多久,腿开始充血,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他被难受醒了,打算睁眼的时候听见了弋泰宁和沈桃的对话。
“你说他怎么就摔了呢?是不是我没给他收拾东西的原因啊?”
“医生虽然说不严重,但我看着他挺难受的。”
沈桃是真的吓了一跳。
弋泰宁把她搂入怀中,赶紧安抚:“老婆老婆,你听我说,你别多想。”
“爬山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他一个大男人小时候也没少摔,没什么大事的,你就是太害怕了。”
沈桃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因此没有说话。
弋泰宁又笑道:“你要是实在觉得愧疚,那你从明天开始对儿子好点,把咱们家鸡毛掸子插花瓶的传统改改?”
装睡的弋清野心底对老爸的这番话狠狠赞了,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父。
弋泰宁调侃她:“你瞧,儿子早上吃饭还说你偏心来着。”
“他想得美!”
沈桃立马反驳。
弋泰宁:“……”
弋清野:“……”
真不愧是亲妈。
弋泰宁哭笑不得:“行想得美就想得美,不改,改了还能叫传统嘛,谁要改我第一个不同意!”
弋清野暗自磨牙。
他想立刻睁开眼怒斥老爸你这个妻奴!!活该这辈子妻管严!!
却听到沈桃叹了口气。
他又改变主意了,想继续努力听下去。
沈桃靠在弋泰宁肩膀,望着‘熟睡’的儿子:“你还记得木木她在火车站差点被拐走那事儿吗?”
提起这事,弋泰宁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当然记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沈桃又道:“多亏了小绯,其实事后小绯找我说过,他说当时木木差点跟着人贩子走了就是因为想回家,这让我怎么能不心疼她能不对她好?”
“她一个人来槐城又没什么依靠,如果我们还不对她好点,她又该怎么办?”
“她孤身一人在槐城一定很想家。”
弋清野情不自禁放慢了呼吸,仿佛怕打断沈桃的话。
这些是江绯从没跟他提过的。
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倏然。
“说起来,木木呢?”
沈桃和弋泰宁打开门望着空空如也的走廊,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他们看见走廊尽头两人逆着光遥遥走近。
当晚,弋泰宁留下守夜。
直接在病房里开视频会议远程工作。
第二天徐若木提着保温盒搭乘公交车送到医院。
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她戴上了沈桃专门塞给她的口罩,因为去骨科要穿过呼吸科住院大楼。
她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了。
江绯戴着一个黑色口罩坐在一边,鼻梁以下的线条都隐没在口罩里,身上的冲锋衣外套没拉拉链,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领和里面的白色短袖。
他看过来,如果只看那双眼睛,有种不近人情的清冷感。
弋清野正抱着一个保温饭盒大快朵颐,听到拉门声神色略懵的抬起头,然后看着她手里的饭盒傻了。
徐若木也短暂的没搞清楚情况。
江绯往旁边挪了挪,替她腾出了一块儿空间:“我妈听说他摔断了腿,非要炖骨头汤让我送来,说是吃哪儿补哪儿。”
“噗。”徐若木捂嘴轻笑出声。
不过这还真是丁姨能说得出的话。
弋清野怒了:“我操谁特么腿摔断了!你等着,我现在就站起来跟你干一架!”
说着他把饭盒往旁边柜子一放,作势要爬起来。
“哥!”徐若木大惊失色,赶紧两步上前去扶他,生怕他再摔了腿伤得更严重。
徐若木又花了几分钟时间才把他哄好。
这会儿徐若木才收到沈桃的短信,她刚才接到丁姨的通知,今天的饭送多了,让她随便送给医院里的老人家补一补营养。
骨科住院部很多老人都没人在身边照顾,子女都在挣钱供养医药费,医院提供的盒饭肯定比不上自己家里做的。
扔了也可惜。
徐若木打算出去看看哪间病房的患者还没吃饭,想不到江绯跟她一起出来了。
弋清野捧着饭盒看着他们俩背影,不满嘟囔:“这两人真是……”
话没说完,他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汤,丁欣手艺也很不错。
“我知道有一个。”
江绯说。
徐若木在他的引导下把饭盒送给了与弋清野相邻几间病房的一个老爷爷,老爷爷很是感激。
“你怎么知道他……”
出了病房门,徐若木茫然的看向身边的人。
江绯道:“路过看到的。”
“哦。”
徐若木点点头。
两人安静地往回走,忽然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熟悉校服的女生。
徐若木怕自己记错了,她拽了拽了江绯的袖子:“那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吧?”
江绯轻轻瞥一眼,然后点头:“嗯是。”
这女生似乎在问什么,她撞上一人就拉着人家问一句什么。
隔得太远,完全无法辨认她说的什么。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徐若木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想过去询问又顾忌什么。
江绯跟着她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儿,眼看女生已经问到了近前。
她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徐若木和江绯似乎觉得他们有点眼熟,皱着眉头没想起来,她只好走过来:“你好,请问你们知道一个叫弋清野的病房在哪儿吗?”
徐若木和江绯缓慢的对视了一眼,徐若木慢吞吞的问:“你是?”
女生没察觉她古怪的脸色:“我、我是他同学!我是来探病的。”
江绯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同学,但不知道他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