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品:《月亮奔我而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
“弋清野,你是大闺女呢?还在屋里墨迹。”
沈桃拎着鸡毛掸子站在廊下,棉絮般的白雪从露天的四合院上方飘落,水缸中结了一层薄霜。
徐若木站在一旁偶尔伸出手掌接起一片雪花,她穿着崭新的新衣服,红色的毛呢裙,雪白的毛衣打底,和可爱的小熊包包。
站在那里像个奥运会吉祥物福娃一样。
沈桃看了看表,下出最后通牒:“我数到三,弋清野。”
“1……”
“3!”
弋清野的房门被人猛的拉开,门扉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他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出来。
刮过徐若木身后的时候,徐若木只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
前半截直接踩空,身体失去平衡,往台阶下跌去。
“木木!”
伴随着沈桃的一声惊呼。
徐若木匍匐着跌下去,她反应还算快地用手撑地。
弋清野伸手想来拉她没拉住。
徐若木只感觉掌跟在地砖上摩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她本能的发出一声气音。
弋清野又气又急道:“你怎么这样也能摔啊。”
随即看到她现在的姿势又忍不住好笑的说:“你这是什么高难度姿势?做俯卧撑呢?”
沈桃拎着鸡毛掸子就过来了。
弋清野顾不上调侃她了,吓得满院乱蹿。
“妈你冷静!她自己站在台阶边才摔的!”
徐若木被扶起来,抬起手看了眼,只是手掌红了,新衣服没被弄脏。
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还好,衣服没脏。”
沈桃骤然感觉她心尖尖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
即便她这么养,这孩子还是极其没有安全感。
她挽起袖子就准备帮她出气,人还没动,声先扬:“弋清野!跟你说多少回了,走廊窄让你别横冲直撞!”
“妈妈妈我错了——”
徐若木被惊了一跳,赶紧拉住沈桃:“沈姨,我不痛,我没摔着。”
这是弋家的常态,或者说这是槐城的常态,如果走在街上,你总是会瞧见类似的追逐戏码。
有的是夫妻,有的是母子。
当然,追人的那方永远是女性。
也许只有这样的城市才能养出极具包容和温柔的人吧。
她不止一次的感叹,南方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
沈桃被她拉住后也没有再去管弋清野了,带着她去收拾了下。
槐城初一有拜年的传统。
江叔叔请弋叔叔他们一家中午一起过去团年。
院门此时被推开,弋泰宁一身分雪的进来,排了排身上的雪花叮嘱。
“外面雪大,你们多穿点。”
“你回来了?老爷子怎么样?”
沈桃迎上去,接过他的帽子拍着上面的雪花。
徐若木也眼巴巴的望着他。
弋泰宁昨天除夕开了一天的车赶去格桑镇给独自一人在家的老爷子送点东西,后备箱装得满满当当,衣食住行一样不落。
弋泰宁看向徐若木笑得温和:“老爷子挺好的,精神头很不错,我给他交了这个冬的暖气费,又收拾了一下家里,他还要留我多住两天呐。”
听了他这番话,徐若木的心这才勉强安定下来。
她笑了笑:“谢谢弋叔叔。”
弋泰宁笑着摆了摆手。
沈桃道:“那你赶紧去换件衣服吧,快到饭点了。”
“好。”
弋泰宁应下后就回房换衣服去了。
一进门,徐若木就发现江家今天特别热闹,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有。
中央围了桌麻将,几个人坐在桌上,一群人围在旁边看,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指点点。
小孩都拖着小板凳围坐在电视机前,里放着热热闹闹的春晚节目。
丁欣在牌桌上朝这边挥了挥胳膊:“桃桃你总算来了,快过来!”
她眼尖的看到了弋泰宁手里拎的东西,道:“你们怎么还假吧意思的带东西啊。”
弋泰宁熟门熟路地去堆东西的地方放东西去了,然后去厨房帮忙。
沈桃一只手搭在徐若木肩膀上,另一只手搭在弋清野肩上,把他们往客厅的位置带了带:“去叫人,然后自己去玩吧。”
弋清野和徐若木乖乖走过去叫人,一堆不认识的人,沈桃教他们怎么喊,他们就怎么喊。
徐若木看了一圈,没看到江绯。
沈桃一边教她出哪个牌,一边问:“你家小绯呢?”
丁欣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牌上,闻言道:“可能在楼上看书,也有可能在摆弄他那堆烂木头,上楼去找他玩吧。”
弋清野点了点头准备上楼,徐若木犹豫了片刻,她能够感受到周围很多人都在看自己。
弋清野和江绯是从小到大的感情,他估计江家的这些亲戚都看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到江家团年,大家都不认识她。
徐若木跟着弋清野走了几步,被周围的注目压得喘不过气。
旁边有小孩说:“丁姨!我也想找绯哥哥玩儿,我也可以上楼吗?”
丁欣百忙之中抽空瞅了她一眼,道:“乖啊,你就在楼下看电视,小野上去找你绯哥哥是为了学习。”
小孩不服气的指向徐若木:“那这个姐姐为什么也能上去?她也要跟绯哥哥一起学习吗?”
童言无忌,然而这一句话替徐若木吸引来了更多注意力。
她忍不住连呼吸都放缓了,一时踌躇着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着走。
丁欣道:“小孩别管那么多,看你的喜羊羊去啊乖宝宝。”
弋清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身后没人跟上,不由转头来问:“徐若木,你不上去?”
徐若木心底有点动摇,但她最后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哦。”
弋清野也没强求,自顾自上楼去了。
徐若木呼出一口气,走到一边靠在柱子上看风景。
她抬头能够望见二楼。
江家的一楼房间要多得多,都是客房和厨房,据说还有工具房和仓库。
弋家后面还有个院子,是两进式建筑。
厨房里也热闹极了,一群戴着围裙的男人炒菜的炒菜,打下手的打下手。
“你这,盐放多了吧!”
江静然衣袖挽在胳膊肘,这边炒菜那边煮汤,实在有些忙不过来,“是吗?我没注意,那再加点水吧。”
弋泰宁扯过一边的围裙捆上,接过煮汤的任务:“别,再加你这紫菜蛋花汤就只剩汤了。”
为了这顿饭,他们这一家之主也是操碎了心。
“我来吧,你专心手头的事。”
弋泰宁说。
江静然偏头,朝他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徐若木扒在门边看了会儿,缓缓皱起了眉毛,她有点想上厕所了。
她探进半个身子:“江叔叔,请问厕所在哪?”
江静然回过头看到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你往那边走,绕过这前面,后面就湖边就是洗手间。”
徐若木赶紧道了谢,顺着他指的方向绕过去,确实有个湖,不过是人工的。
湖不大,湖水清澈见底,底下成群结队的小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湖边都是花圃和彩色鹅卵石铺成的小径。
花圃里花倒是没多少,而是种的槐树,这些槐树在开花的季节会像紫藤花一样悬挂在枝头。
徐若木进了厕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外面有脚步声,顿时紧张起来。
但对方好像并不是来上洗手间的,因为脚步声迟迟没进来。
反倒是外面传来了石子砸进湖里溅起浪花的声音和小孩的嬉笑声。
看来有小孩摸过来玩水了。
徐若木很快就出去了,几个正在玩水的小孩看到她有些做坏事被逮住的紧张感。
他们不知道,徐若木心里不比他们好多少。
徐若木看着湖里的鱼群被惊得乱窜,她想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勇气。
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她走后,几个小孩开始讨论她。
“我妈说她寄人篱下,这是什么意思呀”
“不知道,但我奶奶说这个姐姐没人要,家里住在山里,是沈姨可怜她才让她住在自己家里……”
“为什么没人要啊?”
“不听话吧,我妈说不听话的小孩爸妈才不要……哎哟。”
他话没说话,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下。
几个小孩抬起脑袋,二楼的一扇窗户被推开了,弋清野站在窗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几个小屁孩子说什么呢?你妈没告诉你乱说话也没人要吗?”
他身后的屋里传来江绯询问的声音
“弋清野,你把我什么扔了。”
弋清野懵逼了一瞬,他刚刚听得上火,下意识看到旁边桌上摆的烂木头,掂了掂分量不轻也不重,不容易砸伤人就扔了。
他咋知道扔了啥。
弋清野无辜的说:“好像是块雕废了的木头,连鼻子眼睛嘴儿都看不清。”
“……”
江绯扶额:“我昨天才开始雕那块儿木头,只有个雏形,当然看不清五官。”
“那……我……给你捡回来?”
弋清野心虚的指了指楼下。
“算了。”江绯说:“我自己去捡吧。”
他站起身,忽然想起来弋清野刚刚的咆哮,随口问了句:“他们说什么了?”
一提起这,弋清野火又上来了:“你家亲戚家小屁孩子嘴咋这么碎,说我们家木木没人要,我爸妈不是人呐?要是我家小孩,我早赏他几个嘴巴子了。”
江绯脚步一顿,没说什么。
徐若木在火车站的那个眼神,让他记了很久。
江绯下楼,周围的小孩子大孩子一窝蜂的涌过来,绯哥哥长绯哥哥短的,特别受欢迎。
他变戏法一样从外套兜里掏出了几个木头雕的小动物分发给几个年纪小的,这才脱身。
江绯顺着找过去,徐若木正背对着他坐在廊下,双腿轻轻摇晃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一个人在这。”
徐若木回头看到他,眼眸深处亮了亮:“班长。”
江绯道:“叫名字就好。”
徐若木抿了抿唇,说实话,叫名字她还真不习惯。
江绯站在那里没动,只是看着她,表情一贯的平静而温和,就像槐花,不艳不争,自有独特韵味。
徐若木知道他在等她。
她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有些热,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普通的两个字,她竟觉得难以启齿。
“江、江绯。”
后面这两个字很小声,像发出的气音。
江绯面不改色的点头:“嗯,走吧,沈姨让我来找你,应该快吃饭了。”
“哦好。”
徐若木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雪跟着他往大厅走,虽然还是很忐忑,但是不能不听话让沈姨落人口实。
他们到大厅的时候,沈桃已经坐上了麻将桌,打得正嗨。
江绯走在她前面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然后忽然偏过头:“跟我上楼。”
徐若木赶紧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上楼。
弋清野抬头瞧见他们俩,乐了:“你不是捡木头?怎么捡了个人上来。”
江绯没给他多余的眼神,只是搬了张凳子放在了他们旁边示意徐若木坐这儿,然后随口敷衍:“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