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作品:《月亮奔我而来》 路过梨园时,戏曲婉转凄恻的唱腔带着南方人独有的温软从爬满绿色藤蔓的镂空花墙里传出来。
弋清野骑在自行车上忍不住跟着哼了两句。
徐若木好奇的问:“哥哥,你在唱什么?好像不太像歌曲的调子。”
弋清野悠闲自得:“是戏,你喜欢听戏吗?今天园子里唱的是黄梅戏。”
徐若木诚实摇头:“我没听过戏。”
“我也不爱听。”弋清野歪了歪头,脚下蹬得飞快:“但我发小爱听,时间长了就听着也还行,等有机会带你去听。”
“谢谢哥哥。”徐若木声音乖巧。
弋清野炸毛:“说了不是你哥。”
虽然他语气里全是嫌弃,但也只是说了一句。
弋清野带着徐若木像一阵风先骑去了东边的茶坊,闹烘烘的茶坊内,长牌麻将各占半壁江山。
门口的树下还有一群大爷围着下象棋。
弋清野往门口一站,就有人认出他来了。
“哟,小野?来找你妈啊?”
弋清野胡乱点头,伸手把徐若木往身后一扯,目光在茶坊混乱嘈杂的一楼唆巡无果。
他端起笑脸:“婶,我妈在哪?”
那大婶抬手指向一个有些偏的角落,那里的窗户大敞着露出对面的屋舍,一串大红灯笼挂在屋檐被风轻轻吹动。
窗前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四面围桌的几个叔叔婶子表情凝重。
只有坐在窗前的他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跟我进去。”弋清野对身后的人说了一句。
徐若木听话地点了点头。
瓜子果皮满地都是,徐若木好几次踩到香蕉皮险些滑倒抓住弋清野的衣服才免于跌倒的命运。
弋清野看着自己被抓得满是褶皱的外套,眉毛拧得像毛毛虫,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弋清野大步走过去,在旁边看了会儿。
沈女士赢钱之余用眼角瞄了他一眼,神情高冷:“你来干什么?”
弋清野笑着搓了搓手,“妈,人我接到了……”
“没钱,滚。”
沈女士斩钉截铁的说。
弋清野目光幽怨:“我刚看到你赢钱了。”
沈女士懒得搭理他,吊起眼角,显得有点刻薄:“让你接的人……”
在她开骂之前,弋清野赶紧把身后的人往前一拽:“这呢。”
沈女士表情瞬变,打量了一下徐若木,满眼喜欢:“跟照片上一样,长得真漂亮。”
徐若木被她热切的注视着有些紧张。
沈女士看出了她的紧张,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别怕,叫我沈姨就行。”
徐若木看了看沈女士,眼珠情不自禁瞥向一旁的弋清野,表情有些无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弋清野越看越不爽,语气里藏着隐怒:“看我干什么?”
沈女士脸色一沉,怕再吓到她,用方言训他:“冲谁嚷嚷呢?”
弋清野被吼得一愣一愣的:“……”
这日子没法过了,到底谁才是这个女人亲生的啊。
徐若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怯生生喊了声:“沈姨……好。”
沈女士立马喜笑颜开:“哎,你旁边这个是我儿子,从今天开始就住我们家,把他当你亲哥哥,随意使唤。”
“……”弋清野忍气吞声不敢还口。
“嗯。”徐若木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沈女士终于愿意正眼看弋清野一眼了:“你呢,找我什么事?”
弋清野堆起一个扭曲的笑:“我亲爱的妈妈,是这样的,她带的行李太少了,我想带她再去买点女孩子的日常用品和衣服,但我……”
没有钱。
他暗示性地搓了搓手指。
沈女士脸一沉,弋清野赶紧抢在挨骂前指着徐若木:“我没骗人,不信你问她!”
沈女士看了徐若木一眼,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从面前的抽屉里抽出三张毛爷爷递给他:“赶紧走,好好带木木在附近转一转熟悉下,别上学不认路,你要敢瞎跑,我就卸了你的腿。”
“谢谢妈妈!”
弋清野拉住徐若木,在人民币上虚虚印下一吻抛过去。
然后拉着徐若木夺门而出。
他们离开后,沈女士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麻将局上,有麻友问:“小野上高中了吧?越长越好看了。”
沈女士掩唇一笑:“哪里哪里……随他爸,哎胡了!”
“……”
显然其他人的转移注意力失败。
洗牌的间隙,有人好奇的问:“那女娃子是谁啊?瞧着眼生。”
沈女士一边码牌漫不经心地挑了挑唇角说:“我养在外面的姑娘,怎么样?漂亮吧?”
“……”
弋清野走出大门就赶紧挨个发了几条短信出去,发完他意识到周围太安静了,转头看去。
徐若木正好奇的看着他。
弋清野唇角抽了抽,:“上车,带你买衣服!”
弋清野给她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买了几套衣服,回家的时候,徐若木问:“沈姨好像说让你带我逛一逛。”
弋清野头也没回,敷衍的说:“有什么好逛的,这地方又不大。”
徐若木点点头。
弋清野把她送进院子里就飞快折返骑车扬长而去,连背影都写着雀跃。
徐若木打算在院子里坐到天黑,四合院里仰头就能看到头顶碧空如洗的天空。
缸里的睡莲静静漂浮着,快到中午,风里裹来饭香。
……
直到晚上,徐若木才见到了忙完回家的弋叔叔。
弋叔叔全名弋泰宁,他的老婆也就是沈女士,全名沈桃。
“我说什么了?你全当耳旁风是吧?”
沈女士拧着弋清野的耳朵,疼得他嗷嗷叫。
“妈妈妈——轻点!”
弋泰宁笑呵呵的看着娘俩,对略显担心的徐若木说:“别怕,习惯就好,吃饭,吃得惯吗?”
徐若木用筷子挑了一口饭,笑着点头:“我不挑食。”
弋泰宁温柔的问:“安排你跟小野上一个高中怎么样?上学放学你可以跟他一起回来,不然你一个女孩我跟你阿姨也不放心。”
徐若木弯了眉眼:“好。”
沈女士往饭桌上一坐,把碗端起来,鸡毛掸子就插在旁边花瓶里,不冷不热问:“老实说,去哪儿了?”
弋清野像地里蔫了的小白菜杵在旁边,身躯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网吧……”
沈桃猛地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弋清野疯狂后退:“妈!有话好说!我错了!”
弋泰宁在一旁边刨饭说:“早认错不就好了。”
弋清野耳朵红得像卤过,他朝弋泰宁挤眉弄眼:“爸你还有空说风凉话,你倒是帮我说两句话啊!”
弋泰宁被他的目光看得难得有几分做冷眼旁观的父亲的罪恶感,他清了清嗓子:“咳。”
沈桃朝他看过去。
弋泰宁摸了摸眉毛:“老婆,要不这次就算了……?”
几分钟后,沈桃拿着鸡毛掸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垂头丧气站在她面前,神情如出一辙的怂。
徐若木:“……”
南方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徐若木的印象里,弋泰宁一直是成功人士的代表,他是做生意的,但很有爱心也很温柔。
平时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徐若木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模样。
沈姨细胳膊细腿,真打起来完全没有胜算。
弋叔叔却连说话都要斟酌,这样容忍和退让,除了爱还有什么能解释呢?
就像弋泰宁说的那样,徐若木进了弋清野在读的槐城附中。
弋泰宁平时忙,手续办完没能赶上开学,所以徐若木进校就是转学生。
周一一大早,沈桃塞给弋清野几张十块的人民币,吩咐他:“带木木出去吃,问她想吃什么你给买就行。”
弋清野只好不情不愿的接过,他穿着附中的校服,长腿一跨上了车,偏过头来看着徐若木,扑面而来的清爽少年气。
外套和里面的短袖胸口都印着附中校徽,校徽图标是藤蔓和书的结合,藤蔓象征槐城书象征教书育人。
弋清野唇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打量徐若木。
换上了校服的徐若木还真有几分高中生的模样,她身形高挑,哪怕是略显臃肿肥大的校服外套穿在她身上也不显胖。
反而显得她四肢纤细,清晨的风刮过她空荡荡的裤管。
沈女士还在给她扎丸子头。
弋清野不耐烦了:“快点,不然把你扔在家里,你就走路去学校吧。”
徐若木有些急了,目光频繁往他那边撇,生怕他一不注意真的跑了。
弋清野看她这模样,觉得怪好玩的,不由勾起了唇。
“别理他。”沈桃把最后一根皮筋绑好,一个圆乎乎的丸子挂在她后脑勺,她脸型也偏圆。
整个头部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球体,很可爱。
徐若木拎着书包几乎是冲过去的把自己重重甩在车后座。
弋清野原本是单只脚撑地,她这样一撂下来,车身一震,他差点把不住龙头,赶紧两只脚着地才保持住平衡。
“操,你想把车弄报废吗??那我们俩都得跑着去学校了!”
徐若木把书包抱得紧紧的,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弋清野没搭理她,蹬起车在巷子里疾驰而过,路上买了点年糕塞给她啃。
槐城附中校区挺大,到处栽种着大颗大颗的国槐。
夏末是国槐开花的季节,淡淡的香气在校园里飘荡。
徐若木在上课后被老师单独领进教室,教室里零零散散坐了二三十个人,显得很空旷也很舒适。
这些陌生的同学都用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注视着她。
班主任姓王叫王才行(hang),他拍着徐若木的肩,指向教室的后方。
徐若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脑袋忽然冒起来。
弋清野叼着笔杆朝她隐蔽地眨了眨眼。
王才行被雷得没眼看,说:“不是他!”
弋清野挑了挑眉。
王才行说:“是他后面那个,江绯,咱们班班长,热心热情,乐于助人,新来的同学要是学习和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去找他。”
徐若木看过去。
弋清野很配合地身体往旁边一歪,露出了他的后座。
不过此时那里空空如也。
王才行:“江绯呢?”
弋清野指尖转着笔,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懒懒开口:“老师你忘了吗?江绯作为附中代表去别的学校体验新课堂了。”
最近上面政策制度改革,新课堂模式试验田开始启动,第一个批下来的试验田就是隔壁一中。
附中以及槐城其他的高中都派出了老师和代表学生去一中体验。
王才行还抓了抓头顶稀疏的头发,对徐若木笑着说:“瞧我这记性,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说:“那你就等他回来再找他,为了你方便有问题问班长,你就坐江绯旁边那个空位吧。”
虽然说是旁边,但这个班都是单人座位,她的位置和那个叫做江绯的男生的座位也隔了一个走廊。
座位上挂着一只白色的帆布书包,这只手提包是附中的入学礼品,朴素又简洁,只有一些不容易引人注意的角落点缀着金色的藤蔓和叶片。
徐若木观察过其他人挂在桌斗旁的书包,多多少少都进行了装饰和改动,有的人直接自己买的,没用学校送的。
在这个大家都爱花哨的年纪,他的书包简洁得毫无特色却又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