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送来, 林双与皇甫渊又等了会。


    逐渐接近子时，林双躺在床榻，几乎快要睡着了。


    只能又偷偷摸摸在被窝里翻看内门地图, “如果是我，应该是这样走没错。”


    夜里压低的气声，自带热气。


    还有些冬日梅香。


    从锻被缝隙里，细细小小地钻到皇甫渊鼻间。


    旁边的禁音诀，根本对他无效。


    皇甫渊闭眼中，神识更敏锐几分，半饷眼睫动了动。


    无言，睁开。


    “噤声。”


    他低头, 伸手将她脑袋按进被窝。


    林双一愣, 被角就被严密压住。


    她竖起耳朵, 所有神识警觉苏醒，等了片刻，茫然。


    默默拿出小爱符箓一号。


    看了眼对讲机的传音那头。


    【小爱三号机（孟锱）：你们怎么样, 我这里还没人来。要不我暗中过来找你们？】


    【小爱三号机（孟锱）：喂？有人在吗？人呢？】


    【小爱二号机（皇甫）：在。等。】


    这都聊上了。


    林双当即兴冲冲加入。


    这种大学寝室夜聊的感觉，来了！


    新的娱乐种类增加了, 她的神识蠢蠢欲动地想要增长。


    【小爱一号机（林）：没动静。】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侧躺群聊。


    【小爱一号机（林）：这样一直守着，也是削弱我们的体力。同处的两人，轮换守吧。】


    林双觉得这么整夜等下去，不是办法。


    到时贼子没来，他们空耗一夜，明天白日还得继续找。


    等狼来了，他们早被自己累到了。


    【小爱一号机（林）：对了我看看我的纸替，在哪儿了。】


    【小爱三号机（孟）：？？？】


    白羽与孟锱, 分别在两个屋子，打坐。


    他们看了眼小爱备用‘对讲机’，也是好奇。


    没多久，小爱三号、四号就收到一条消息。


    【是否共享小爱一号机视角？】


    白羽与孟锱，同时点开。


    刹那就见小爱符箓上，出现画面——


    只见夜色中，内门朝外门的方向，一个双手耷拉的青衣‘林双’，飘飘荡荡，裙摆下都似乎没有腿，往外门方向，踉跄如风飘去。


    仔细看，在月光下，她脸蛋毫无血色，惨白一片，缕缕长发结在一起。


    两只眼中只有吊起的眼白。


    两片唇猩红，勾着怪异弧度。


    “艹——”


    孟锱差点把手里的小爱三号对讲机扔掉！


    白羽一个激灵，整个蛤身完全僵直了！


    这是什么啊！？


    【小爱三号机（孟）：你给我立刻关了！】


    【小爱四号机（白）：……如何关掉共享视角。】


    林双窝在严严实实的暖和被窝中，看了眼就不理解。


    “他们这是对我的纸替有什么不满？”


    曲高和寡。


    真是曲高和寡啊。


    无人驾驶的人型飞行器……多好用啊。


    “皇甫师兄，你觉得呢？如果在荣宝斋出售，我这纸替，是不是比同样遇水即化的纸鹤有点售卖前途？”


    “我还给她做了洗剪吹至少三百块的发型。”


    林双说到一半，就感到身边温热躯体的不自然僵硬。


    “师妹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


    “……”


    皇甫渊闭眼，暗灭房中的熏香。


    一条灵犬，蹲在他们房间窗柩不远处。


    很快四肢跑动，飞速离开。


    路途经过池塘，它低头对影照了下，似乎想吃湖中的灵鲤。


    把灵鲤吓得直接逃走，又惊动了湖底的灵珊，如风般左右晃动。


    730号洞府，盘膝的白羽很快睁眼，看向窗外湖景。


    内门各处，好几座洞府中盘膝吸纳月光灵气的弟子，都慢慢睁眼。


    或是看向湖内灵鲤，或是看向枝头灵雀，或是看向门外灵犬。


    “主上的意思是，天亮前贼人不出来，我们就佯装贼人，把对方逼出来？”


    “明白了。”


    “主上必须通过这一关，去往三千层。起来干活了，小的们。”


    “蹲守食堂的灵雀族，继续监视。”


    “蹲守传功堂的鱼群，原地不动……”


    “犬族，跟我走！”


    “对了，主上传讯，遇到一个飘荡在外的青衣女子，朝她浇水！勿忘！”


    “？？？”


    *


    “卧槽——”


    关注自己纸替的林双，没多久发现自己的纸替被门内的狗跟上了！


    它们竟然企图在纸替脚下尿尿。


    简直了。


    “好过分。”


    林双不理解，“我长得这么不讨狗狗喜欢吗？”


    身边皇甫渊死一般的沉默。


    林双忧伤，顿时就不想继续给他们共享在外跟随纸替的小爱十二号视角了。


    皇甫渊闭眼，嘴角略微扬起弧度。


    他终于能安睡一会了。


    但也就一瞬，旁边一只小手倏忽抓住同在被下的他右臂。


    女子淡香呼吸，喷在他颈侧。


    他后颈一怔，十指瞬息僵直，骨节指甲跟尾毛差点一起炸出。


    林双一声急促。“这是谁，我的纸替被盯上了！”


    没错就是他找妖盯的。


    皇甫渊颔首，但侧头一看小爱共享视角，却是一怔。


    只见画面中，连妖都没见过那么渗人的鬼魅僵尸吓人‘纸女’，翻着白眼漂浮。


    但她身后却有一道无声掠过湖面的奔腾身影。


    对方一身黑衣，几乎溶于暮色。


    随着距离拉近，依稀可见脸上蒙面，与逐渐朝‘纸女’腰间摸去的手！


    皇甫渊一瞬坐起，“收回纸人！”


    林双满头大汗，纸替仅靠符箓那点微弱的灵气运转，仅仅模仿她疾行的动作罢了。


    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也没有逃跑的能力！


    只有在夜色里勉强瞒过眼线的相似身躯，跟绑在上面的几块灵石波动罢了。


    “收回？不行！


    现在收回，他们就会知道纸替是我设的圈套，我假意回外门，是引他们上钩！”


    “这次捉不住，他们以后必将对我警惕！”


    那她之后的行程都要被人盯上了！


    这很不效率。


    林双拒绝，一瞬后背发毛。


    窃贼真的在食堂？


    她写的剧本有用？


    但为什么是对她下手？


    她想不通！


    重宝都不在她身上，为什么找上她？


    她不是肥羊啊。


    为什么不先找皇甫渊跟白羽？


    找她有什么用？


    电光火石之间，林双好像抓住了这多起盗窃的一丝模糊却关键的遗漏点。


    但来不及细想，她一瞬操作小爱十二号备用机，焦急转向四周，“哪里有湖！”


    ‘她’想自尽！


    “啊突然好想洗个澡啊——”


    画面中‘身形诡异’的僵尸般‘林双’，说出一声极为僵硬的话。


    皇甫渊：“……”


    她想跳湖消失，让黑衣人离开。


    纸替太容易暴露了。


    林双躺在他身边，疯狂地神识远转，远程操作跟随纸替的小爱十二号，发出声音。


    并且操纸替，朝旁边两座山涧的湖面，迅速飘去。


    但身后的黑衣人显然比‘她’更快。


    一只手已然在‘她’身后五步距离！


    完了……


    林双闭眼。


    逃不掉了。


    她无奈转动十二号视角，“只能发挥余热，拍下犯罪者的面容。”


    皇甫渊望着床帐，没出声。


    但就在小爱十二号转头，传送回身后黑衣人一双十四五岁的纯净眼瞳时，林双一愣。


    这黑衣人有些眼熟，身量也不高……是给他们送菜的食堂童子？


    但他怎么在后退……？


    他身形在十二号机拍摄中，飞速地后退！


    林双狐疑地一转镜头，拉开距离拍摄，再看画面顿时蒙了。


    只见远程镜头中，不知哪儿来的一只半人高大狗，突然发疯，冲过来咬着纸替‘林双’，四条腿飞快划拉，朝前奔腾。


    它身上所有的柔顺白毛都飞起来了！


    高速飞奔中，散开的毛茸茸大尾宛若扇面，又厚又软地波浪起伏，在月色下似乎覆了薄薄银霜，唯有尖尖上又染着点点血红之色。


    它跑得飞快！


    一瞬就将错愕的黑衣人抛在身后。


    “主……”


    “额大宝，你在做什么？”


    就在黑衣人要加速，追上这雪色大犬时，突然一个凝元六层的额头鱼鳞男子，提着灯，像是匆匆而来。


    大宝……


    这一声叫出口，雪色大犬、与额头鱼鳞男子，同时身躯僵硬了半息。


    “额快过来，别闹。”鱼鳞男子沉默半饷，又发声。


    内门师兄师姐，也有饲养灵宠的。


    半夜灵宠发疯，与主人不快，跑出去撒欢，时不时发生。


    一瞬黑衣人脚步停下，忌惮看向凝元六层的鱼鳞男子，无声无息朝后退走，隐于黑夜。


    得救了……


    林双松了口气，望着十二号无人驾驶的小爱，传回来的影像。


    “真是条好狗。”


    “皇甫师兄，灵犬在荣宝斋有卖吗——”


    林双眼馋地问。


    但身边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疑惑侧头，就见皇甫渊睁着双目，望向床帐，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而远程十二号无人机，很快传来‘噗通’一声。


    画面中，尾毛蓬松白中带银、尾尖又仿佛灼烧成火的大白狗，竟然无视鱼鳞男子。


    伟岸走到湖边。


    伸出一只雪白狗爪，笔直，快速，将纸替‘林双’啪嗒一下，推到湖里。


    刹那，纸替‘林双’绑着两块中枢灵石，沉入水中。


    融化不见。


    大白狗注视了一会，转过狗头。


    墨黑瞳孔，竟似乎朝十二号无人驾驶的小爱符箓当空看来。


    咧了咧狗嘴。


    “——！”


    林双蒙着被子，窒息地倒抽一口气。


    “它、这是在笑我？”


    虽然她刚才是想销毁纸替，免得引起黑衣人怀疑。


    但这狗子是在挑衅她吗？


    一瞬，十二号符箓因为跟随对象的缺失，而触发自动返程，迅速离开‘狗杀人’现场。


    没多久，皇甫渊动了，好似才从这惊心动魄的一系列快速危急中醒过神。


    他眼睫微动，墨色眼眸逐渐恢复神采。


    屋中的月色里，他怕冷拥在脖间的厚厚狐狸软毛，也好像更为银亮。


    毛尖溢出一丝火烛映照的红。


    “师妹，你看到犯事者的脸了？”


    “是的，这狗脸雪白，毛尖银辉，细看如霜，远看如火！”


    “……”


    “我永远记得它的毛色！”


    林双义愤填膺，但一瞬闭嘴。


    皇甫渊额角微跳，也闭嘴不再问。


    两人同时安静。


    因为数十息后，就听嘎吱一声，他们床榻边窗柩传来轻微响动。


    追踪纸替失败。


    那黑衣人掉头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