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外


    中原中也盯着少女身后那条细长的金色尾巴，钴蓝色的瞳眸倒映出尾巴尖上的倒三角形状。


    他记得这个特征是……


    赭发少年在脑内，努力回忆前几日恶补的异世界漫画设定，半响，他终于得出了一个最接近的答案。


    “所以……恶魔？”中原中也不确定地说道。


    “唔，准确来说，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啦。”


    菲莉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索了一下，


    “不是人类，也不是完全的恶魔，所以一开始为了藏起角和尾巴，我还费了不少功夫。现在这样，是多亏了我的半兽人朋友改良的变身魔法。”


    魔法……


    中原中也的目光下意识跟随着菲莉的动作抬起，在金发少女的头顶扫过。


    确实看不到角，就算摸上去也没有其他异常。


    不过触感倒是意外的不错，毛茸茸的……不对，他在想什么！


    中原中也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用力摇头，试图把脑内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想法甩出去。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温暖的体温透过掌心，贴在少年肩膀处的布料上。


    明明隔着一层衣物的阻挡，中原中也却莫名觉得心口一跳，他用力扭过头，对上了菲莉蜂蜜色的金瞳。


    “不过真没想到啊，中。”


    金发少女微微靠近，隔着彼此的气息，与中原中也四目相对。


    距离……太近了。


    中原中也呼吸顿住。


    整个无忧屋内的时间都像停滞于此，风和窗外的鸟鸣似乎也从耳边消失了，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像是突然拔高了温度，从指尖开始沸腾地疯狂逆流回心脏。


    一种陌生的、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的感情，从赭发少年的胸口升腾而起。


    “你……”


    中原中也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菲莉。


    他凭着本能张开口正打算说话时，就见表情严肃的金发少女忽然两眼一弯，露出了一个看穿了真相的贼兮兮笑容，


    “中，原来……你喜欢龙啊？”


    啧啧，看不出来啊少年，很新潮嘛。


    那句话怎么说的，虽然人的X癖是自由的，但是——


    菲莉什么也没讲，但看向中原中也的眼神里，明晃晃地浮现出‘七分鼓励，三分建议就医’。


    这暗示的小眼神，已经道尽了一切。


    “……”


    啪。


    一个硕大的青筋，熟练地在赭发少年的额头迸起。


    “菲·莉·布·拉·德·斯·通——！”


    这一刻，中原中也瞬间把数秒前奇怪的悸动抛到脑后。


    他一把用手肘桎梏住菲莉的脖子，右手成拳在少女的太阳穴使劲钻动，


    “……你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吧！尽耍这些小花招，倒是一开始就把画面放大啊！”


    “疼疼疼疼疼——！中，你这是以下犯上！暴力禁止，暴力禁止！”


    某个被摁着脑袋的菲莉挣扎无果，试图用首领的威严脱困。


    但很可惜，除了好像让自家重力使下手更重了之外，毫无其他作用。


    “真是的……中，你这样会让店长我很没面子哦。”


    菲莉眼角含泪地蹲在椅子上，可怜兮兮地摸着备受摧残的脑袋抗议。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大了一圈。


    “呵。”中原中也冷笑。


    某个金发店长不服气地鼓起脸。


    她突然坏笑一声，不放弃地曲起手肘，在中原中也的胸口撞了撞，一副勉为其难地语气说道，


    “好了，别害羞嘛，中。作为无忧屋的副店长也是有特权的，比如－－”


    “如果你实在喜欢龙，我可以用变身魔法变成巨龙，稍微让你骑一下哦！啊，就是副作用有点麻烦，之后可能心智会受影响，没那么容易变回来。”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瞪了眼少女，对着菲莉的额头又是一弹指，


    “一个笨蛋就够麻烦的了，我可不想再多一条蠢龙。”


    “还有，女孩子不准说‘骑’这种奇怪的话！”


    嘲笑不成，额头又反挨一记的菲莉：“好痛！”


    与此同时，屏幕内的画面似乎也产生了新的变化。


    或许是忙着闹腾的关系，菲莉一时忘记取消记忆魔法。


    于是，之后的‘剧情’也就顺理成章地展示在了中原中也的面前。


    【“恶心人的怪物！滚开！离我们远点！”】


    一声尖利的叫骂从屏幕中传来。


    中原中也脸色一顿，循着骂声转过头，瞳孔骤然缩紧。


    赭发少年原以为，这话是村民冲着死去的巨龙叫骂的，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从巨龙的獠牙下生还的村民，并没有向金发少女表示感谢，反而仇恨地瞪着菲莉，调转尖刀的方向，威胁少女滚出村子。


    明明不久之前，少女还是救援的一方。


    【“我……”】


    屏幕中，金发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似的东西，看上去想说什么，但却被幸存的村民更大的怒喝声所掩盖。


    争执期间，一个孩子不慎摔倒跌在了菲莉的脚边。


    膝盖上的伤口，让男孩怎么也爬不起来，只能无助地坐在尘土里发抖。


    金发少女犹豫了片刻，还是弯下腰想去扶小孩。


    但少女才刚刚伸出手，指尖还未触碰到男孩，就看到孩童惊恐地摇着头，恐惧地尖叫。


    【“不、不要过来！妈妈！妈妈——！”】


    【“离我的孩子远点！怪物！”】


    一个石头丢了过来，砸在了菲莉的额头，迫使少女狼狈地后退了半步。


    像是被菲莉退却的动作鼓励，上一秒还视死如归的村民们突然集体眼神一亮，不约而同地弯下了腰。


    下一刻，石子如暴雨般砸向了少女。


    直到金发少女一步步后退，迫不得已地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身逃跑。


    村民们还是举着火把追在身后，一副不杀死恶魔，誓不罢休的凶狠表情。


    最后的画面，是少女好不容易甩开疯狂的村民，正扶着树干喘气时，突然被身后的偷袭魔法击中后脑勺，倒在地上。


    透过菲莉的视角，屏幕如实映出了少女被鲜血模糊的视线，以及——


    在失去意识前，拨开草丛，走到自己身边的两双战斗靴。


    ……


    …………


    无忧屋内的空气低沉得可怕。


    中原中也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菲莉只能听到对方用力的呼吸声。


    “唔，哈哈，没、没想到是这段黑历史呢……”


    菲莉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试图缓和糟糕的气氛，


    “那个，其实是我当时饿了好多天，再加上解决暴风巨龙时花费了点体力，所以才大意了。”


    “平时店长我可是超级强大的哦！就算是再来一头传说级别的魔炎龙，我也可以……”


    “呯！”


    一声锤在桌上的重击，打断了菲莉的话。


    金发少女望着中也捏紧的拳头，和阴沉的神情，半响，慢慢垂下了眼睫，


    “也是呢，中，你会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我现在想想也超级火大！”


    菲莉跟着捏起拳头，一拳锤在桌面大声痛斥，


    “说好的完成委托给100枚金币呢！”


    “我可是抱着快要饿死，拼上最后一点毅力的决心，才斩杀了巨龙。结果那群村民不仅不打算付报酬，还卑鄙地打算独占巨龙尸体！”


    “可恶，这不是完全做白工了吗！”


    ……你气愤的点竟然是这里吗？！


    中原中也不可思议地看向菲莉，想要从少女脸上找出掩盖起来的情绪，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又错了——


    这个金发笨蛋是认真的。


    虽然很难理解，但对于菲莉·布拉德斯通来说，大概害她饿肚子和浪费粮食，才是真正不可原谅的行为。


    “我说你啊……”


    上一刻还积攒的怒气，如同漏气的皮球般泄个彻底。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看上去很想说什么，但少年注视着这样的菲莉，突然又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了。


    在一声长长的无奈叹息后，中原中也突然伸手在菲莉的脑袋上按了按，


    “算了，你就这样也不错。”


    啊？什么不错？


    中又在说让人听不懂的话了。


    菲莉奇怪地瞅了赭发少年，正打算解除记忆魔法时——


    “等等。”


    中原中也忽然握住了金发少女的手腕，阻止了她，


    “菲莉，你的这个记忆魔法，能看到偷袭的人吗？”


    “欸？”


    金发少女一愣，像是没有想到中原中也会提到这一茬，思索地说道，


    “可以倒是可以。”


    一般来说，记忆仙灵会记录一切发生过的事。


    无论是当事人清醒时的，还是昏迷时候的。


    “不过，中，”菲莉有点疑惑，


    “动手的估计是哪个正好路过的勇者。常有这样的事啦，狩猎魔物换取报酬什么的，反正都过去了，有必要吗？”


    金发少女说得没有错，但是中原中也有其他的看法。


    年轻的重力使曲起食指，指节在桌面轻轻扣响，看向屏幕的钴蓝色瞳眸中闪过一道厉光，


    “菲莉，路过的勇者，可不会正好抓住你最虚弱的时机，一击偷袭成功啊。”


    虽然他不了解菲莉口中的格兰巴哈玛尔。


    但只要是敌人，道理都是一样的。


    如果真是普通路过的勇者，在看到路边休息的‘魔物’时，是会直接出手偷袭，还是先谨慎地试探一番，再决定是否动手？


    答案当然是后者。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个满头热血傻瓜的可能性。


    但比起这种小之又小的概率，中原中也更倾向于偷袭者很清楚菲莉虚弱的时候，一直守在附近，等待最佳时机。


    更甚至，连这场战斗说不定都是——


    眼见中原中也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菲莉眨巴了下眼，不敢说话，老实照做。


    “唔……我记得这里像这样拖动画面，然后旋转镜头，放大——”


    随着菲莉的操作，屏幕的镜头视角再一次发生了改变。


    画面内容迅速倒退，然后停在了金发少女倒下的瞬间。


    之后镜头不断上调，下一刻，两张俊美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上。


    ——是两个年轻的青年。


    从他们身上精致花哨的装备来看，很显然，这两人并不属于需要狩猎魔物，换取报酬的那一类。


    ……果然。


    中原中也毫不意外地沉下了脸。


    倒是菲莉久久地盯着这两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声，


    “竟然是他们——那两个嘲笑我的口粮，还偷偷把我的食物藏起来，威胁我的混蛋！”


    什么？那两个半夜被套麻袋的倒霉蛋？


    中原中也一怔，眼中流露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