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怀温的话好似一颗平地惊雷, 在林予星耳边炸开，水润漆黑的瞳孔因震惊放大，什么叫这个副本本质上是一场游戏？


    林予星简直被这个大胆的猜测惊呆了——


    无限游戏本身不就是一场游戏吗？


    【我丢我丢, 我有预感容神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赶紧拿小本本记好累积经验。】


    【srds可不可以不要趁机吃我老婆豆腐！！！（超大声）】


    容怀温早就猜到他会理解不了般, 趁机揉了把人的头发，用声音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个副本的本质其实就是剥洋葱。”


    他从系统空间取出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很有耐心地在林予星面前圈画着。三个“口”字叠加在一起, 中间最小的那个, 被标注上了“1”。


    “第一层是[被神诅咒的囚犯], 也就是系统发布的任务。这个很好理解。”


    “但是第二层, ”容怀温微微停顿了一下，在倒数第二个“口”字旁标注了一个“2”，“指的是隐藏在副本背后贵族们的游戏, 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副本背景。”


    “根据我的观察, 贵族们其实是可以随意出入监狱岛的。”他凝眸看了眼林予星昳丽的眉眼，补充道, “这一次除外。”


    【救命, 老婆老倒霉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感觉老婆被针对了（？）】


    “这一点你可能比较难发现, 但是我进入了这个副本两次, 就很容易发现副本的变化。监狱岛大概是贵族们无聊时进行游戏的场所，而游戏的对象正是囚犯们。”


    “换句话说——”


    “其实是进入副本的玩家。”


    容怀温的声音淡淡的, 没有起伏，林予星却蓦然感觉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背脊直冲天灵盖。那是来自副本的近乎迫人的恶意。


    玩家！？


    林予星心跳加速，忍不住咽口水, “你会不会猜错了？”


    他还抱着点希冀与幻想, 容怀温的下一句话让他瞬间脸色苍白。


    “不可能。”容怀温顿住, “我在监狱岛上看到了我第一次进入副本的同伴，他们都成为了副本内的囚犯。”


    他们都成为了副本内的囚犯。


    容怀温声线柔和中透着疏离，犹如一把利刃，刺入了林予星的内心。寒意由内自外，冻得他全身发冷。


    林予星那张漂亮的小脸惨白，连掩饰性的笑都笑不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才说对象是玩家，有进入副本正在通关的玩家，比如他和容怀温，也有被任务失败永远留存在副本内，成为副本一部分的玩家。


    那安诺他们呢……林予星眼前浮现出a区囚犯们爽朗的笑脸，他们曾经也是玩家吗？


    林予星的手轻微颤抖着，忽然想起前往矿洞前自己和塞西尔、曼斯菲尔德的对话。


    当时的他第一次见到辛勤劳作的囚犯们，不自觉生出囚犯们如同被圈养的牛羊的想法。塞西尔洞察了他的心思，说囚犯们都是背叛了信仰的人，是神的弃民。


    林予星没有多想，现在却意识到，[神]指的只是副本里面的神吗，还是说……指的是无限游戏呢？


    至于塞西尔所说的［想要篡位的都是新来的囚犯］就更好解释了。


    [新来的囚犯]可能指的是新进入的玩家，也可能是刚刚被异化、尚且残存着一点自我意识的玩家。


    随着过去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林予星越想越是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包括容怀温说的游戏，早在那时候塞西尔就暗示过他，只是单纯的林予星并没有放在心上。


    林予星恍然，发现副本探索度已经上升到70了。


    他高兴不起来，只觉得身体冷得出奇，源源不断的寒意好像是从他的灵魂散发出来的一样，要将他整个冻结。


    这是小漂亮第一次直面无限游戏的残酷。


    从前的存活率摆在他面前，尽管林予星胆怯，可是到底也是一串数字，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的数字。


    现在这个抽象化的数字具象化为一张张脸，安诺的、囚犯b的，甚至可能还有宫纪的……


    可是容怀温完全没有放过他，怜悯又温柔地注视着他，如同望着一只初次尝试飞翔，却被暴雨淋得可怜兮兮的幼鸟。


    尽管再不忍心，再残酷，都必须让鸟儿学会独立。


    “第三层，”容怀温修长的手指落在最外面的圈上，“其实这个副本本身是一场针对异教徒的游戏。”


    “无论是狩猎者还是猎物，本质上都是玩具，都是异教徒。”


    的确，林予星的眼睫颤了颤，奥斯维德、安东尼、宫纪、塞亚……监狱岛上任何一个重要的npc都不信仰所谓的神。


    就连塞西尔都不例外。


    “监狱本身就是斗兽场，曼斯菲尔德和伯爵在欣赏玩家们。更上的阶层，也在欣赏他们。”


    林予星喃喃：“更上的阶层？”


    容怀温望了眼天空的方向，勾唇，意味不明道，“谁知道呢，或许是直播间的观众，或许是祂。”


    将他们囚禁在监狱岛上，成为无限流里的副本boss。


    是……神吗？


    无限游戏里的神。


    他的话几乎是肯定了林予星的猜测。


    林予星心头滚烫，终于想起了那尊神像在哪里眼熟，他在玩家休息区无数次看过这尊神像，无处不在的、无孔不入的。


    商店的旁边，公园的水池中央……


    神在微笑。


    【叮咚——】


    【恭喜玩家解锁副本探索度80，已突破历史记录，奖励将在副本结束后发放，请玩家再接再厉继续探索哦~】


    这次的播报速度很快，刚播报完又紧跟着弹出一个鲜红而刺目的提示，在林予星的视野内跃动着，伴随着系统骤然拔高的音量：


    【注意——】


    【当前副本偏移度80。】


    【当剧情偏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副本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诡异，又令人无法忽视。


    与平时系统机械公正的播放不同，这回的播放声音急促尖锐，像是一根针刺入人的脑海中。提示后面跟着三个鲜红的感叹号，诡谲至极的血色会情不自禁让人联想起经历了恐怖事件亡命者，泣血留下的提示。


    惊悚又令人背脊发凉。


    系统的提示，就好像不希望玩家再继续探索下去。


    它甚至维持不了高高在上的冷静，急不可耐地发出提示。


    这也愈发证明，容怀温的猜测是对的。这个副本涉及到了更上的阶层，说不定……触碰到了无限游戏的本质。


    林予星的眼睫轻颤，犹如残损的蝶翼。卷翘的眼睫轻垂，下方是漆黑澄澈的眼珠子。


    他的呼吸在整个过程中放轻了几瞬。配合着纤柔漂亮的侧脸，总叫人疑心这缕微弱的呼吸会不会忽然就消失了。


    容怀温浅淡的眼眸一错不错，盯着林予星，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却没有打算出声安慰。


    直播间早在刚刚容怀温的话涉及禁区的时候就被自动关闭了，整个木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的确是害怕的。


    哪怕林予星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汹涌而来的慌乱几乎要将小漂亮淹没。


    唇瓣翕合，细软的手指蜷缩着，最终又


    放开。


    短短一瞬间，他想明白了很多。


    比如，贵族指的是谁。这个副本真正意义上的boss，汉森尔顿伯爵和曼斯菲尔德。


    又比如汉森尔顿伯爵恐怕早就知道了副本的本质，与曼斯菲尔德不同的是，汉森尔顿由于某种原因先一步觉醒，知晓了“神”的目的，并且反过来利用晶石，增强自己的力量。


    他动了动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囚犯们还有救吗？”


    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雾气弥漫在眼眸内，小漂亮抬起潮湿的眸子，努力抑制住害怕，“那么多玩家，难道都要成为副本的养料吗？”


    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倔强中带着不甘，活像只被吓坏的兔子，可是还是不忘抬头，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是最后一个轮回。


    一旦他走了，这个副本就不可能再重启了。


    容怀温望着他干净的眼睛，纯澈得宛若婴儿的眼瞳，看不到杂质、欲念，和他简直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男人甚至说不出残忍的话。


    他叹息一声，伸手捂住了小漂亮的眼眸，“别想了，睡觉吧……”


    温柔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缭绕，林予星顿时眼皮沉重，迷迷糊糊陷入沉睡，睡前只隐约听到几句话。


    “他们并不是你的责任。”


    “试图……卑劣……”


    “问题会解决的。”


    恍若情人间的呢喃，林予星坠入梦乡。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身处一座修道院。他穿着剪裁合身的修女服，勾勒出过分纤细的腰身。


    他拿着十字架放在唇前亲吻，眼眸微阖，姿态虔诚。一只荧蓝色的蝴蝶扇动翅膀，幽幽停在他纤长雪白的眼睫上。


    教堂内祥和而宁静。


    美人的银色长发坠落至腰际，月光静静倾泻于他昳丽的容颜，平添几分神性。


    可这不过是表象罢了。


    宁静的教堂深处，看不见的角落里，浓稠的黑暗无声蠕动着、扩张着，犹如无形的触手，蠢蠢欲动。


    意图缠绕、攀爬上修女圣洁而青涩的身躯，勾住他纤细的腰肢，亲吻他神圣的面庞。


    最后……


    将他拉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