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白泽06 嬴政换装

作品:《我靠换装系统伪装神女

    其实之前总还只是猜测, 毕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但今天这些成衣莫名其妙的出现,为李斯的猜测提供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佐证。


    他比喜那种小吏知道的东西要多得多,昨天他方才递上了图纸,怎么那些衣服偏偏就选在今天出现?


    怎么偏偏就和图纸长得一模一样?


    李斯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 听说过许多凡人寻仙的故事, 牢记得那些故事的结局。


    在那些故事里, 凡人总是没有好下场, 从无例外。


    李斯深吸一口气, 把腰背挺得更板正了一些,目不斜视。


    此时他正坐在秦王寝宫的偏殿之中, 侍奉的内侍说秦王已经醒来, 但醒来之后总要更衣洗漱。


    鉴于秦王的身份,这一过程肉眼可见会拉得漫长无比。


    李斯别无他法, 只好等待。


    他没等多久, 外面就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李斯精神一振, 不由自主向外张望——


    女君走了进来。


    李斯伸长了的脖子立刻缩了回去, 恨不得背后立刻长出来个龟壳, 好把头脸一起缩进壳里。


    女君在他身边旁若无人地坐下来了, 她也不说话, 也不做出任何举动, 仿佛对李斯不感兴趣。


    接下来李斯始终目不斜视,视线规矩地不得了……他不得不规矩, 只怕视线稍有偏转, 就对上女君的视线,沾染上女君身上未知的噩运。


    手心里渐渐生出冷汗,李斯逐渐克制不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又有脚步声响起, 听得出来这次是很多人的脚步声。


    李斯如蒙大赦抬起头,恰好对上嬴政看过来的视线。


    一眼之下便忍不住胆战心惊。


    十三岁的秦王穿着最盛大的冕服,玄衣纁裳,如同要赴一场隆重的盛宴。


    他站着,定定地看着李斯,有垂毓遮挡,李斯难以看清楚他的神色,但仍然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来,流露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李斯手心里的冷汗更多了,手指湿滑,几乎不能捏紧。


    这身装扮,还有这个表情,无不意味着一件事。


    他来到这里,一句话都还没说,但王上已经清楚了他的来意,甚至可能比他自己还要更清楚明白。


    没有任何想象中的问答,王上只向他说了两个字,“带路。”


    那一瞬间李斯极力克制住了转头看向女君的冲动。


    一路上他一直压抑着克制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到望见白起对着王上行礼,重复的礼节,他行了两遍,一遍向王上,一遍向着站在王上身边的女君。


    李斯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脑子里压抑的那些东西一瞬间爆发开来。


    他在一片头晕目眩中,想到,他自认还没有成为那些寻仙故事里,与神仙牵扯上的凡人。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神仙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而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小心谨慎和警惕。


    至于故事里的凡人是谁。


    李斯沉默了片刻,在这片刻之中他和白起对上了视线。


    有香如故,白起身上的香气还是那样萧瑟,让人想起屈子在水边的行吟,洞庭波兮木叶下。


    秦国的武安君,在入秦之前李斯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毋如说彼时还是七国的天下之中,无人没有听闻过白起这个名字。


    在那些人的言语之中,白起如同鬼神一般残暴,也如同鬼神一般无往而不胜。


    但等到李斯入秦之后,亲眼见到白起,却发现他不过是个年轻的男人,谦逊而富有礼节。


    秦国的公卿私下指责他说,武安君杀孽太重,身上总有血腥气,恐怕冲撞鬼神。


    简直是刻意捏造来攻奸的无稽之谈。


    武将,尤其是白起这种传世的武将,倘若不杀敌,不沾血,则秦国公卿的荣华富贵何以为继?


    匹夫遭遇这样的对待尚且要生出怒意!


    可白起真的就老老实实在衣上熏了香气,来遮掩那无从谈起的血腥气。


    李斯第一次他在身上闻到香气的时候简直大惊失色,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白起敢于在一场战役中坑杀四十万人,不畏惧天下人悠悠众口,却为了公卿两句闲话而熏了衣上的香气?


    这时候李斯忽然重新又想起这个问题。


    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见过真正的鬼神,所以他真的忧心那个看似荒谬的问题……他不是为了公卿而熏香,那些香气存在的真正缘由,其实正是看似荒诞的鬼神。


    李斯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他茫然地看着王上的背影,看着他久久地面向仓室而立,不发出丝毫声音。


    没有任何人知道,在这短暂而又长久的一瞬间,嬴政心中所想。


    没有人敢于将视线直白地放在王上身上,更不敢长久地注视着王上,于是也就没有人看到,王上转过身之后,第一眼看向的是女君。


    有垂毓的遮挡,他看不清楚女君的神色,女君或许也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这都不要紧。


    他知道女君能读出他的心意,就像他也已经解读出女君的心意。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馈赠,现在换你来提要求,你可以开始向我要求祭品了。


    但林久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嬴政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实在不应该笑,但又实在忍不住。


    太高兴了,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都从来没有这样沉迷过哪一个游戏。


    你就是我,不妨来猜我的心意。我就是你,于是我猜到了你的心意。


    又一次的,他猜到了女君的心意。


    于是嬴政站着,也不要人服侍,自己解开腰带,解开玄衣纁裳,最后把冕冠也扯下来,径自丢在地上。


    所有人就这样看着王上撕扯掉身上的冕服,就像是撕扯掉一层长在身上的皮肉。


    千军阵前,肃然无声,十二章纹委落尘灰。


    十三岁的秦王嬴政张开手臂,现在他只穿着轻软的素纱中单,衣料薄而苍白,肤色比衣料更单薄苍白。


    浑身上下,只有眉目浓黑,鲜明得像寂静中忽然惊起的一声弦音。


    赵高抖了一下。


    他母亲是秦宫中的女奴,他生下来在新政宫,后来随着秦王一起迁移到咸阳宫,在宫中做杂役。


    再后来老秦王死了,换了新秦王。


    再后来公子政归国,他从杂役成为公子政身边的内侍。


    再后来新秦王也死了,公子政继位,成为秦王政。


    七国之中,唯一的秦王。


    有时候赵高也看不清楚王上在想什么,总觉得王上深黑的眉目中藏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归根结底,那时的王上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孩。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之后一切都变了。


    时至今日赵高还是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似乎是一觉睡醒,又似乎只是在一次眨眼,一次低头之间。


    等到视线重新清晰,头重新抬起来,世界已经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可是赵高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动。


    他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小心翼翼,有时候赵高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感到畏惧。


    是因为王上,还是因为女君。


    有风从赵高耳边掠过,惊动了他混乱的思绪。


    重兵阵列,武安君白起亲自坐镇中军,除了微渺的风,没有什么东西能穿透到这里。


    赵高在风中迈开脚步,他亲自从仓室中挑选出那套放在最显眼处的衣裳,将之在风中展开。


    其实他也不太敢碰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可王上正看着他,女君也正看着他。


    赵高不敢再多做思考了,他端出此生之中最严谨端肃的神色,快速地扫视这衣裳的每一个细节。


    他拿出了此生再也不会有过的聪明才智,思维闪动之快,脑浆几乎都在发烫,只为了琢磨这衣裳奇特的形制要如何穿在人的身上。


    那个做女奴的母亲在赵高印象里很淡,来到咸阳宫之后不久她就死掉了,赵高只依稀还记得她模糊的眉眼。


    但这时候一些记忆忽然无比鲜明地涌上来了,赵高想起来小时候母亲偷偷教他怎么捧起重物,而不至于摇晃。


    那或许是那个女人此生所掌握最珍贵的技巧了,她把这东西郑重地教给赵高,所以赵高奇迹般地领会了其中的每一个诀窍。


    即便是在此时,他捧着这件轻飘飘又重逾千钧的衣物,手指也始终稳定,没有颤抖。


    时间重新又流动起来。


    王上说,“为我着衣吧。”


    赵高便走上前,一一为他穿戴上新的衣裳。


    衣料挺括如同盔甲,可摸起来又柔软得不可思议,表面是绸缎一般的触感,可是比绸缎还更细腻温润,像是从活物身上扒下来的皮。


    完全是陌生的形制,不像是如今的冕服一般,竭力把所有衣料都堆在人身上,堆出来虚假的高大和伟岸。


    这种衣裳每一根线条都贴合人体的曲线,腰带并不松松地坠在袍上,也没有很多累赘的金玉作为装饰,只是简洁地一根线条,紧束在腰际。


    赵高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他会懂得这种衣服的穿法,全程他都处于一种极端混乱的状态之中,仿佛清醒理智,又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扣子一枚一枚地扣起来,领子立起来,履换成靴。


    最终嬴政穿着这样一身军装站在千军阵前。


    赵高转到他身后为他束起一直披散到大腿的长发,


    他的脸清晰地露出来,视线凝视着身前一具铁甲光可鉴人的胸甲,似乎是在打量自己的新形象。


    系统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只有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嬴政根本就没在看自己的影子,他不在乎这件衣服长什么样子,对他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盯着那块镜子一般的胸甲看,只是在隔着镜子看林久的眼睛。


    他第一个穿上这样来历不明的衣物。


    他又一次将自己作为祭品,奉献给了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