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皇城脚下。


    两边是训练严整，严阵以待的将士。


    众士兵齐刷刷朝那辆低调的马车看去，只见轿帘掀开，这是一个美的让人神魂颠倒的女子。


    朝云髻，月白鹤氅，素足，红唇。


    眉眼上扬。


    慢吞吞走下来。


    身上便是那君临天下的气势，只不过，这是女子。


    褚韫立于城墙上方，见般姝浅浅弯唇，瞳孔猛然一缩，手掌瞬间抬起。


    原本对着般姝的弓箭匕首齐刷刷收起。


    另一边也是如此。


    蔺辜年克制而贪婪地看着他深埋心底的明月光。


    手指紧紧掐紧手心，指印在掌心留下见血的划痕，鲜血顺着纹路慢慢滴下。


    像在哭泣。


    姝姝……


    宁昭……


    他隐忍地阖起眼，你会怪我么。


    少女从容不迫站在两军中间，她狐狸眼微眯，微妙地闪过一丝不悦。


    蔺辜年失神地窥探她，直到少女身旁出现了，另一个，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男人。


    “大人，这……这是杀这个狗陛下的最好时机！”张大焦急道，眼珠子盯在两人身上，“区区小女子，大人功成之后，什么样的找不到……”


    显然，张大并不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小女子对蔺辜年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一句话便招来杀生之祸。


    两个哑子将张大拖下去，眼也不眨便割了张大的头颅，血腥骇人的头颅还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眼珠子还在述说着不甘。


    昔日温润君子也变成了薄情狠辣之人。


    蔺辜年有选择的余地么……


    没有的。


    想要得到这天下最珍贵的珍宝，那他便要……铲除一切荆棘，杀掉所有阻碍他之人，干净地走到他的珍宝身边，告诉她。


    瞧，我还是那个蔺辜年。


    请你务必，爱我吧。


    他目光重新轻轻落到般姝漠然的面容上，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


    “昭昭，跟我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褚韫知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最后一刻他还是想为她守住她的东西，他不确信蔺辜年是否深爱她。


    他还是想。


    把皇位给昭昭。


    昭昭是个女子，这无疑是很艰难的决定……但他在为她排除万难。


    哪怕他化作枯骨，枯骨也会成为昭昭往上爬的阶梯。


    蔺辜年……褚韫看不明白。


    他只放心他自己。


    除了褚韫自己，他不放心任何人。


    “为什么，他们不会杀我……”少女笑得妖冶，她随手挑起身边亦步亦趋的楚睢下颌，“你会杀我？”


    不等楚睢回答。


    她又指向万千人。


    捂唇呵笑，“那你们呢……”


    “不会！”那一刻他们似乎被迷了心智，眼里便只有眼前圣洁绝色的女子。


    “你看，”她笑意收敛了些，黑魆魆的瞳孔看了看他，似是不解，“你在做什么，我真的不懂，你好像爱我……又好像不爱我，真的很奇怪。”


    “我真的……昭昭别闹了……”


    般姝坏笑，“你不想证明……你爱我？”


    褚韫只好竭力安抚她，不着痕迹挡在她身前，确保少女不会受到丝毫伤害才稳下心神，“好，好，昭昭说，我该如何证明。”


    少女展臂指向对面的兵士。


    残忍弯唇，“让他们进去。”


    褚韫不可置信蹙眉，“昭昭？”


    少女只是嘲弄地看他，眸中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你还是不爱我。


    褚韫轻轻叹息。


    妥协。


    褚韫不知看向何处，眸中划过一抹决然：“我可以让你们进去，但……谁也不能动她，谁也不能！”


    他眼神发狠，“你们发誓，发誓不会欺负宁昭长公主一根头发，保证宁昭长公主拥有最高的，最独断的，最独一无二的权力！否则，今日踏进皇城的你们顷刻暴毙！族人厄运缠身，不得好死！”


    蔺辜年缓缓走到前方。


    眼神半个都没给褚韫，只是慢吞吞看着般姝。


    他低头苦涩弯唇。


    他的明月光，他的小姑娘，真的不喜欢他了。


    他的小姑娘喜欢上另一个人了。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证明心上人对自己的爱。


    她成功了……


    褚韫爱她爱到甘愿将一切拱手让人。


    蔺辜年眼珠子滑了滑，想起关于沈阙的……不，他绝不能告诉姝姝分毫！他要让小姑娘永远对褚韫心怀杀亲之仇……


    他太狠毒了。


    蔺辜年抿了抿唇。


    “我蔺辜年发誓，我绝不让宁昭受一丝委屈，整个大霁，宁昭长公主将是最尊贵的人……她为主，我为从，永生为保护宁昭长公主直至到身死的最后一刻……”


    他期待少女为如何作想。


    可她仍旧面无表情。


    连眼角余光都吝啬赐与他。


    “你可以进去了。”般姝勾起一抹陌生的微笑，疏离得叫蔺辜年心如绞痛，“踏进那扇门吧，检验你说的是否如发誓般诚心，嗯？”


    褚韫只以为般姝随口一说吓唬人。


    在一旁无奈地笑。


    蔺辜年清雅颔首，率先走向那道门，安然无恙。


    他勾起笑望向般姝。


    少女却扭过头去，冷淡喊下一个人。


    一连过去数百人，那扇皇城的门纹丝不动。


    直到。


    一个其貌不扬的士兵扶了扶头盔，正要踏进那扇门，陡然暴毙当场。


    般姝轻轻一笑。


    其他人特么的直接傻了！


    这一定是假的吧！


    再来一次！


    隔了几个人，又有一个人特么直接无缘无故醒了。


    少女磨了磨尖刺的牙，残忍微笑，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不要撒谎哦……神明会看到哦。”


    暮色降临。


    整个大霁安稳无事。


    所有人一边惊怕于少女，一边回过神，此举……怕是为了大霁数不清的百姓。


    免他们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免他们孤苦伶仃，死于刀剑之下。


    宁昭长公主，给了他们每个人，生的权力。


    一夜之间。


    那些“妖女”“祸水”这些贬义的，嘲笑的，全部消失。


    说来奇怪，那些人也都无故纷纷死在家中，无一例外。


    整个大霁百姓更加确定宁昭长公主是天上仙女下凡！


    心中恭敬，口中不语。


    怕冒犯神明。


    ……


    雪夜。


    皇城。


    温润男子眉眼沾了些雪屑，安静地站在雪地中，许久，许久。


    身前，是少女声音里压不住的哭声。


    良久，他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


    褚韫死了，她便这般伤心？为何……她真的那么爱他？明明，她曾经那么爱他啊。


    他本来还能再活些时日。


    但他太碍眼了。


    蔺辜年每一日都想挖了他的眼，剜了他的心，叫他不要再自不量力觊觎姝姝。


    但不可以，姝姝会生气，姝姝会恨他。


    所以，他下药了。


    没有人知道。


    真好。


    褚韫当晚便死了。


    被发现的时候，尸体还是凉的。


    那么疼……他居然还有心思在死前写一封信给姝姝？他怎么配啊……


    那封信，当然被他拿走了。


    怎么可能会让姝姝看见呢？


    姝姝才不会恨他。


    男人如一座玉菩萨站在雪地中，眉目怜悯，“不要哭了……事已至此。”


    假惺惺的，虚伪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