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果然说到做到, 第二天就把安夏领到计算机应用研究所。


    安夏见到了几位专家，其中还有她在大学课本上见过的王教授，心情有点激动。


    双方寒暄几句, 就聊到了工作上。


    王教授得知安夏的来意之后, 对她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确实已经联上网了。”


    安夏有点惊讶, 什么？联网了？那还不赶紧给咱们先把聊天室、外卖、买火车票搞起来？


    为什么还只有两校一所连在一起？


    “那就可以先用起来了呀, 功能可以一点点再开发。”重度网瘾少女安夏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恨不得今天谈拢, 明天上线，后天就赚钱。


    在座的专家们都笑起来, 王教授摇头：“用不起来。”


    他向安夏介绍了现在的“上网”。


    “是在我们所里建了一个互联网电子邮件节点, 但其实不能算真正的电子邮件系统, 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邮件服务器, 不能进行存储和转发, 使用的是远程登录的方式进行邮件交换, 本质上，只能同一个办公室里使用, 也就是同事之间距离远一点的局域网。”


    “那确实会影响功能。”安夏点点头。


    王教授又继续说：“用来联络的电话线路不稳定会造成信号混乱，pdf协议中中的漏洞会造成死循环……”


    行, 懂了，安夏听着就觉得窒息，发个邮件都这么艰难。


    “目前我们使用的x25收发信息的通讯费也是普通单位无法负担起的。”


    首先，这是一条点对点的专门线路, 要有专人维护。


    收发双方都要给钱, 每个月2000-5000美元, 甚至更高。


    这笔钱不是说可以闭着眼睛随便发了, 发一封邮件还要另外给钱，相当于大学教授一个月的工资。


    电子邮件这种东西，对安夏来说，是一个交了网费，想怎么发，就能怎么发的东西。


    最多买个服务已经算给服务商面子。


    一封邮件一个月工资？


    ……嗯……好像还是比1920年发国际电报，一个字一头猪的价格要便宜一点。


    至少它不限制字数。


    安夏问道：“能发图片吗？”


    旁边的李所长笑了：“哪里发得动哟。”


    他报了一个数字，通信速率是300bps。


    安夏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在课本上看到的最小单位，已经是56k的调制解调器了，然后就是，继而狂奔到3g时代，4g时代，5g时代。


    300bps，意思是每秒传速速度300个字符，也就是150个汉字。


    比如某绿色晋江的封面要求最大不超过500k，已经是糊成狗，不管用电脑传还是手机传，都是秒到。


    然而，按现在这个“时代顶级传输”速度，那就是5001024/300……一个糊图发邮件，将近要传半个小时。


    看着图片一丝一丝……的慢慢打开，中间还有可能因为电话线路不稳定而断气。


    安夏光想着那个场景，血压就要上来了。


    算了，现在网都慢，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还是先考虑怎么把网架起来比较重要。


    她只想着赶紧架网，结果就认识到了，什么叫做穿越者一个人根本无法动摇基础工业。


    安夏完全是没见过什么叫彻底的黑暗，王教授他们在做电脑的时候，连软件都不支持，没有可以发邮件的软件，是卡尔斯鲁厄大学的维纳措恩教授从德国带过来了软件，才得到了发邮件的机会。


    现在，缺计算机！


    居然缺


    计算机！


    安夏见到了386，觉得一切都在正常的发展道路上，完全没有感觉有什么问题。


    但是想要架设全国性的网络，怎么可能用个人pc机。


    “我们现在用的电脑是从德国买来的19台bs2000中型机，发邮件用的是西门子大型计算机。”


    安夏问道：“是因为巴统吗？”


    安夏只知道“巴统”指的是巴黎统筹委员会，专门针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


    今天才知道，禁运货单有四类：


    第一，绝对禁运。比如武器和原子能物质。


    第二和第三类属于数量管制和监视项目。


    第四类叫中国禁单，是对中国贸易的特别禁单，包括的项目，比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毛熊老大哥还要多500多种。


    给个人用的微型计算机，没问题，可以进。


    给研究单位用的中型和大型，想都别想！


    安夏对禁运的概念一直只有光刻机技术，且以为自从尼克松访华之后，中美关系起码在毛熊老大哥断气之前都还行。


    谁知道日子还是这么难。


    也就西德特别有出息，身为巴统的人，时不常的卖些大型机械和电子产品到国内来。


    安夏对西门子的好感，从拉贝先生到现在，又上了一层台阶。


    由于连基本的硬件都缺，所以研发进度很慢。


    不过就算条件特别差，研究所的人也已经把网络的测试内容，从单纯的邮件，推进到了域名。


    “我们刚刚委托措恩教授向国际互联网信息中心申请了的顶级域名。”


    “这么快？服务器在哪儿？”


    安夏对服务器安全特别关心，某一天，她爱上的几个网站集体暴毙，据说就是放服务器的某地发大水，把服务器给废了。


    “在德国，卡尔斯鲁大学”。


    ，中国国家顶级域名。


    服务器……在德国，甚至还不是民主德国，是联邦德国……


    这听起来，总有那么一点点的奇怪。


    安夏想与他们交换的是具体在这个网络下能做什么。


    结果现在感觉离“有网”这件事，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安夏也只能简单地聊了一下关于她在网络之下的具体应用，便直接问：“如果有途径弄到大型计算机的话，你们有没有特别想要的型号，还有想要几台？”


    几位专家对安夏的话感到惊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几台？还能指定型号？


    能有就不错了，还能有这么多要求？


    这个年轻的商人，是不是不知道有些东西，是给钱都买不到的？


    就算是西德，也只能卖这么一点，否则“巴统”就会注意到这边。


    能买的话，他们早就再多买几台了，还能等到现在发愁。


    王教授问道：“你能买到？”


    “试试看，我之前的单位是纺织厂，从一些国家都进口过设备，还是有一些门路的。”安夏笑道。


    几位教授没太放在心上，部委领导却听进去了。


    他们单独与安夏会谈，并讨论好具体的操作方法，继而安夏回去之后，就着手准备了。


    此时陆雪已经被调任，负责本省的进出口业务，他接到上级单位的通知，要求他全力配合安夏的采购工作，确保一切顺畅。


    根据计划，安夏将以民营企业老板的身份，前往美国，找到大型计算机的生产制造公司。


    本来计划应该有一个计算机专业，又懂英语的人陪安夏一起去。


    然而，他被拒签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夏倒是知道一


    二。


    因为他的毕业学校，是著名的国防七子之一。


    凡是这七所学校毕业的人，想拿美签，不管是留学还是旅游，都千难万难，一直到安夏所在的时代都没有好转迹象，她的同事曾被连毙三次。


    兜兜转转，想了许多个招之后，一个四人商业考察队终于组成了。


    安夏，牡丹厂领导，想去美国进口一批设备。


    陈思思：二十多岁，翻译，有在美国的亲戚。


    何培生：安夏的助理，四十多岁的大型计算机专家，负责此次采购时的技术顾问。


    陆雪……


    安夏：“怎么还有你？”


    陆雪：“我是管理进口设备的官员，要盯着下属单位，不让你瞎买东西。”


    “啊，原来是监军大人。”


    “正是！”陆雪挺骄傲。


    安夏捂着嘴偷笑：“明朝的监军一般是太监。”


    陆雪学安夏说话：“大人，时代变了！”


    他本质上是用来忽悠美方高层的烟雾弹，让他们以为安夏真的是来采购纺织设备的。


    四人顺利拿到签证，陈思思挺激动，她一直想出国，但是没找到合适的专业。


    抱着签证看了又看。


    就连陆雪都对传说中的美帝十分好奇。


    除了在美国留过学的何培生，安夏是最淡定的一个。


    她唯一为了美国之行做的事，就是跟妈妈说：“你别到处跟人说我去美国了，到时候这个托我带东西，那个托我带东西，我可受不了，我一样都不会买的。”


    她可是受过这罪的，当年去泰国，出国前都有人给她递购物清单：薄荷筒要买一百个。


    妈妈问道：“那你回来后，别人要是知道你去了美国，不跟他们说，会不会不好啊？”


    安夏扶额：“这个别人会从哪里知道？只要你不说，就没人知道。现在又不是九厂了，人人都没事干，到处打听别人的隐私。”


    妈妈点点头：“行，我就跟他们说，不就是去趟美国么，跟去逛个街一样，有什么好到处说的。”


    安夏愣了愣，继而笑道：“可以可以，看不出来，妈妈竟然也有凤傲天大女主的语言天赋。”


    “什么凤傲天，洗手，吃饭。”


    ·


    ·


    到了机场，陈思思和陆雪都很谨慎，像林黛玉进了贾府，一步不敢多走，跟在何培生的后面，避免弄错流程。


    安夏则无数次出入机场、出入境，有一套自己习惯的流程，反而闹出了不少笑话。


    比如她在进候机大厅之前，保温壶里都是空的，之前去其他城市短途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在机场停留时间稍长了一些，有些渴，还得满世界找水喝。


    陆雪不明白她为什么带了壶不带水，安夏说：“安检不是不能让超过100毫升的水上飞机吗？”


    何培生大惑不解：“有这规定吗？”


    “啊……没有吗？”安夏尴尬地笑笑。


    飞机上不让带超过100毫升液体是2006年的英国劫机事件之后才出的国际新规，现在，随便带一升两升都没事。


    等上了飞机，安夏更不适应了，自从工作以后，无论是她自己出去玩，还是公司出差，她都坐的是可以躺平睡下的公务舱。


    这次飞十四个小时，要笔直地坐在经济舱里，想到这，安夏就觉得腰酸背疼腿抽筋。


    后世的飞机好歹还有点机上娱乐，再不行，还能自己带个笔记本电脑或是平板电脑在飞机上看片。


    现在的笔记本电脑那可悲的待机时间，还是别带了吧……


    上了飞机，陈思思先对各种感到好奇，然后陷入无聊。


    陆雪竟然带了书，一本《三国志》，一本《科学工程计算与大规模数据处理》。


    安夏伸头问：“怎么带了这两本？”


    “《三国志》平时没空看，买回来放了大半年，计算机这本是刚到的，还没来得及看，抓紧时间看看，也许能做点什么。”


    安夏借走了《三国志》，以前看过许多次，都没看完，老陈的写法实在是看得太累。


    她决定试着在飞机上试试。


    试验再次失败，安夏醒来的时候，脑袋靠在陆雪的肩膀上，书已经不见了。


    陆雪还在安安静静地看着手里的技术书。


    安夏的脑袋没移开，依旧靠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一起看。


    陈思思坐在他们前排，走过来的时候，看见他俩凑得这么近，笑着问：“你们俩在看《西厢记》啊？”


    “啊？机箱技？”安夏耳朵打了个岔，没听清楚，甚至还脑补出了电脑机箱的一百种安装手法之类的奇怪内容。


    陈思思笑着往后走，去上厕所了。


    飞机上又发了两轮吃的，安夏又稀里糊涂睡了一觉，就落地洛杉矶了。


    安夏来过洛杉矶，许多大型地标建筑跟她在21世纪见到的没有任何区别。


    白色“hollywood”的牌子已经在光秃秃的山丘上立着。


    迪斯尼乐园也已经迎宾。


    安夏唯一好奇的是现在的迪斯尼跟她去的时候，有什么不同。


    当然，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逛迪斯尼，也不是为了去隔壁的拉斯维加斯，而是为了硅谷。


    英特尔、苹果、康柏、惠普、微软……还有后世的各位互联网大佬们，云集于此。


    想要高效地采购大型计算机，自然就要来这里。


    他们进入边检的时候，边检官询问他们来干嘛的，他们打着的旗号是“采购高速全自动纺织工业计算机”。


    入住酒店之后，四人反复演练。


    在出发之前，领导最担心的问题是：有没有可能对方公司一听说你们要买大型计算机，就拒绝？


    拒绝还算好的，如果公司的人向有关部门汇报消息，他们四个人有可能会被美方为难，也许会扣留，也许会取消签证、立刻驱除出境。


    安夏则对资本主义的商业社会规则略有心得。


    对于商人们来说，特别是美国这种移民国家的商人。


    常见操作是：“这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美利坚母亲，得加钱！！！”


    先聊着，慢慢聊进正题，不要硬上。


    第一天，采购小组去拜访了两家能做纺织相关程序的单位，装模作样问了价。


    第二天，小组先拜访了两家公司，他们对安夏的采购要求有兴趣，听着听着，觉出味儿来，琢磨琢磨自己的力量不足以跟高层叫板，便婉拒了安夏的购买要求。


    第三天，又拜访了三家，结果还是如此。


    对于有些垂头丧气的陈思思，安夏安慰道：“干嘛没精打采的，咱们这不是挺成功的吗？”


    “都没谈下来，怎么算成功啊？”陈思思觉得安夏乐观得毫无根据。


    安夏笑笑：“只要没被驱逐出境，就有希望，名单上的公司不是还没拜访完吗。”


    第四天，依旧没有结果。


    第五天拜访的最后一家公司，眼看着再谈不下来，就只能去谈中型机了。


    虽然中型机也是想要的，但是安夏十分不爽：我就不信买不到了。


    当她露出真正想买的是大型计算机的目的时，把价格往上抬了抬。


    本来想请他们离开的销售员，听了之后，陷入沉思。


    犹豫半天，最终请示了老板。


    老板也表示要再考虑考虑，下周一给他们答复。


    “下周一？今天才周五。”陆雪不解。


    何培生告诉陆雪，美国每周休息两天，周六周日不上班。


    “羡慕……”陈思思感慨。


    安夏：“咱们也快了。”


    “真的吗？”


    “那当然。”1995年就实行了，快了快了。


    陈思思只当安夏是在安慰她，没往心里去。


    现在她很愁，对于老板的回答，她担心老板会不会连夜向国土安全局举报有这么几个从社会主义阵营来的人，想买大型计算机，意图不轨！


    然后他们会被连夜遣返回国。


    安夏压低声音：“说不定会直接消失哦～在美国找不到，在中国也找不到，彻底的消失在太平洋。”


    陈思思吓得脸都绿了。


    安夏笑起来：“好啦，不吓唬你，咱们就是来采购的，又不是偷情报的，不至于不至于，明天一起去迪斯尼玩。”


    陈思思叹了口气：“来了一个星期了，要办的事一件都没办好，哪有心思出去玩。”


    安夏摇动右手食指：“你留在酒店里，也干不了什么事呀。往好处想，如果中情局的人要来逮我们，你一个人在酒店里，他们会掏枪，把你悄悄地暗杀在房间里，都没人知道。还不如去迪斯尼，那么多人看见，就算被枪毙了，至少会有那么多人看见，不会悄悄的消失在太平洋。”


    陈思思眉头揪在一起，一脸苦相：“你又吓我！”


    连何培生都听不下去：“小安厂长，你不要再吓她了。”


    陆雪点点头：“没有被中情局暗杀，是被你吓死的，你回国也不好交待啊。”


    安夏：“……喂喂，你怎么反过来吓我了。”


    第二天，安夏一行人去了迪斯尼，此时的迪斯尼还没有安夏最喜欢的几个项目，只有米老鼠唐老鸭高菲之类的老角色，在园子里走来走去。


    在过山车上，陈思思安夏坐一排，陆雪和何培生坐一排。


    陈思思闭着眼睛尖叫，安夏不害怕，但是被晃出了晕车症状，有点蔫。


    忽然，她看见了下面的路上走着一家四口，那个男人的发型很眼熟。


    安夏突然大声叫坐在前面的陆雪：“快看下面那个人，是不是周五那个公司的老板？”


    陆雪偏过头看了看：“好像是！”


    “一会儿下去找他！”


    过山车刚停下，安夏就迫不及待地掀起保护架，对陈思思和何培生说：“你们俩别过来，去别的地方逛逛，不然显得有点假。”


    然后，她拉着陆雪向外冲去。


    陈思思第一次坐这么刺激的东西，吓得腿软，慢慢走在后面：“我的天，她的精神也太好了吧，跑这么快。”


    安夏再次确认就是他之后，先拖着陆雪去买了冰淇淋，然后从侧面岔道穿过去，正面向老板一家走过去。


    安夏甚至正眼都不看老板一眼，先是拿着冰淇淋喂陆雪，然后又假装发现摇篮里的小宝宝好可爱，她夸了几句，然后再假装不经意地抬起头：“哎呀，好巧呀。”


    老板向太太介绍安夏和陆雪，刚好现在是吃饭时间。


    安夏顺理成章与他们一起吃午饭。


    在吃饭的时候，安夏一句没提要买大型计算机的事情，先跟太太谈宝宝，再谈中国那么多的人口，市场很大，宝宝要是自承父业，一定能把生意做得更大。


    聊到最后，老板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不是不能卖给你们，但是运输是个问题。”


    “运输，绝对不是问题。”安夏笑道。


    老板见她如此自信，不太理解，约她周一去办公室聊。


    周一


    ，四人再次来到公司。


    安夏提出先看计算机的性能。


    这个由何培生和陆雪负责，第一次看到远超于国内的高精尖技术，两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那速度，那功能……什么时候我们国家也能拥有这么强的技术啊。


    机器没有问题，接下来是费用和运回国的问题了。


    为了让老板看在钱的份上，愿意冒险跟他的国家作对，安夏把价格往上抬高了十万美元。


    在她说价格的时候，甚至没有向上级请示过。


    “万一加价没批准怎么办？”陆雪有些担忧。


    安夏扬唇一笑：“那就我出呗，这价格是我提的。”


    那可是十万美元！换算人民币将近五十万！！！


    她竟然想要自己掏？


    “干嘛这么惊讶？”看着陆雪的表情，安夏笑道：“又不是掏不起，我只希望我们国家的互联网能快点上线。”


    “不管怎么样，这机器我必须弄到手！要是先报给他们，他们先开会讨论，再公文来公文去的研究半天，黄花菜都凉了！”


    陆雪肃然起敬：“你就是爱国商人。”


    “不是，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安夏心里确实急着要让互联网上线，第一波互联网浪潮掀起来的时候，赚五十万根本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再说，这波牛市到1992年才结束，以她的本金，一两个月把五十万赚回来毫无压力。


    谈完了钱的事，就是运输的事。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


    商人的事可以“加钱～”，出口的海关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要收买海关，让他们假装看不见运着大型计算机的设备前往禁运国，那不是加十万美元能搞定的，要买通的人太多了，最安全的办法只有买通中情局加白宫……安夏自认没这个本事。


    安夏与该公司对着世界地图，还有可以借道的公司名单琢磨了三天。


    巴统的盟友肯定不会被美国当局盯上。


    意大利有一个高级面料公司，在九厂时代就是合作伙伴，九厂是其在中国的面料代理，现在他们与牡丹厂也有着业务往来。


    西德，那就更别说了，中国多少企业从西德进口设备，想找关系，一大把。


    日本，最近日本纺织公司大举迁往中国，往来也相当密切。


    最终，他们定下了一条非常绕的线路：


    把非常核心的重要零件，假装装配进纺织设备里，就算开箱检查都不怕。


    不太重要，外形还特别扎眼，只要不瞎，都能认出那是大型计算机一部分的零件，就分别从洛杉矶发往意大利、西德和日本。


    再从这三个国家转运至港岛。


    港岛进大陆，那就是分分钟的事了。


    在拆装的时候，四人都在场，安夏、陆雪和何培生看似在监工，实则是在记住那些不重要的零件。


    如果分发往三个国家的零件有任何闪失，他们可以凭记忆仿出来。


    最重要的核心零件，以国内的技术，是真仿不出来，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千万不要出任何意外。


    不重要的零件们已经被发走了。


    安夏亲自处理核心零件的报关流程。


    新型的纺织设备体积比前辈们小了太多，不够装。


    安夏买了七十年代初的一批老设备，那才够大，能装。


    不出意外，在海关报关的时候出意外了。


    海关的工作人员检查机器设备型号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们买的是这种啊？”


    这句话也许只是随便问问。


    也许是产生了疑心：正常人谁不远万里跑来，就为了买二十年前的设


    备？


    安夏露出困惑的表情：“这种怎么了？他们说这虽然不是最新的，但是性价比最高，面世时间久了，各种技术都比新款成熟，如果坏了的话，零配件也比新款好找。难道……他们在骗我？”


    安夏的眉头皱了起来。


    海关的人见她像个傻子，又很年轻，估计又被老板骗了。


    本着美国人不揭发美国人的态度，海关人员没有多说什么。


    除了这一点外，八十年代中国各个生产单位大量进口各国旧设备、淘汰设备，已经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


    有前人做了铺垫，安夏买旧设备，也不算特别奇怪。


    安夏的报关表填得毫无破绽，设备也经得起检查。


    海关人员“啪啪”地盖了几个章，签了几个字，这批设备就顺利装船出港。


    安夏他们心头的一块大石也总算落下。


    难得出国一趟，陈思思特别想到处逛逛，何培生也想回母校加州理工大看看，他们俩一路。


    安夏和陆雪逛着逛着，就逛去了微软。


    得知安夏就是紫金公司的老板，微软的几位总监热情地接待了她。


    他们向安夏打听中国的计算机市场。


    “中国的人口与日俱增，对计算机的需求也越来越大。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pc机的价格，如果能实现零配件大规模生产，价格就能降下来，还有就是生产地，美国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跟中国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实在不是一个量级，日韩纺织业都已经开始把厂往中国搬了，你们什么时候搬过来？”


    微软还真有这个想法，甚至连代理商和厂址都定好，合同都签完了。


    地点是在深市旁边的一个城市。


    帮本市招商引资的梦想破灭了，还是聊自己的正事吧。


    安夏向他们打听dows新版本的研发情况，得知已经在研发中，大的技术难题已经突破，很快就要进入测试阶段。


    现在市面上销售的版本是30，新版本就是自带汉字系统的31，看来，汉卡的死亡，已经进入倒计时。


    安夏决定回国后，就尽快清空库存，减少产量。


    从微软出来，安夏又提出要去库布提诺，那里是苹果公司所在地。


    陆雪问道：“你是想把竞争对手的老底都摸一遍吗？”


    “哎，什么摸人家的老底，我是做软件的，他们一个是卖系统的，一个是卖硬件和系统的，我这是寻求与他们之间的合作机会，你又不是不知道苹果电脑的系统跟pc不一样，开发还得开发两套不一样的，才能让所有的电脑用上咱们的软件。”


    安夏可以说深受其害，pc机的dows系统和苹果的ox系统不兼容，安卓系统跟ios系统也不兼容，甚至收费系统都不一样。


    害得她设计的程序都要设计两套。


    “要是能说服苹果的倔老头同意稍微放松放松，我就是积了大德，以后的软件公司的老板都得给我立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在苹果公司，安夏甚至没有见到史蒂夫·乔布斯，他在四年前被逐出公司了。


    接待员告诉安夏：“乔布斯现在在做动画片。”


    “是在迪斯尼吗？”


    “不是，嗯……好像是叫皮克斯。”


    “谢谢您。”


    “还要去找他吗？”


    “算了，我一时不想参与动画产业。”安夏抬腕看了看时间，“去吃饭吧。”


    安夏熟门熟路地带着陆雪拐进了一家麦当劳，陆雪对汉堡和薯条都没有特别的好感，他最不能理解的是：可乐，居然可以续杯？！！！


    “国内一瓶可乐


    那么多钱，他们在这里免费续杯，那不就亏了吗？”


    安夏笑道：“咱们吃饭的店里，不是有不少店的茶水也是免费的吗？可乐对他们来说，跟茶水差不多，可乐值钱的是原浆，卖出来的可乐是原浆加苏打水。”


    “你怎么知道？”


    “因为想自己做，省点钱，就稍微研究了一下。”


    陆雪一边吃，一边看着柜台那里露出来的厨房部分：“他们做菜都是全自动的。”


    “嗯，他们的菜简单，不是煎的就是炸的，往油里放够一定的时间捞起来就行，跟中国菜不一样。连先放什么，后放什么都有讲究。不过，也可以用程序解决这个问题，有空做个自动炒菜机。”


    陆雪咽下一口汉堡：“大单位的食堂应该会喜欢。”


    ·


    ·


    过边检回国的时候，陈思思的行李新增了两个大包，安夏很好奇：“你买了什么？”


    打开一看，满满两大包的雀巢速溶咖啡。


    她对安夏说：“比国内便宜好多啊，我好多同事托我买的。咦，你怎么什么都没买？”


    “买了。”


    安夏拿出她的旅游纪念品——at & t公司出品的调制解调器。


    陈思思看了半天，只知道这可能是电脑上用的，问道：“这是什么？”


    “猫。”


    “猫？”陈思思更加困惑。


    “上网用的。”


    何培生笑着说：“小安厂长真是对我国计算机事业发展太有信心了，互联网还没有，就已经先买调制解调器了。”


    安夏一本正经：“这叫吉祥物，懂不懂？就是想要什么，就得先放一个在家里，然后就能源源不断的招来新的。”


    “啊，这个我知道，有的人家想生儿子，生不出来，就先收养一个男孩，然后就能生出来了。”


    “封建迷信！”安夏对此嗤之以鼻。


    陈思思不解：“那你这……”


    “我这叫赛博朋克！”


    “啊？”陈思思被彻底弄糊涂了。


    回到国内，四人小组向领导汇报了这次的采购过程，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安夏直接提价的行为，被领导说了几句。


    不过领导也深知他们当时所处的环境，确实艰难，好不容易说动了一个人，就要当机立断，马上成交，否则夜长梦多，会发生变化。


    这笔钱领导走了正常的流程给她报了。


    第一批包着核心零部件的老旧纺织设备到港。


    过了半个月，其他零配件从港岛转深市，再运抵研究所。


    装配完成，一个螺丝钉都没有少。


    安夏提着的一颗心，此时才落地。


    大型计算机到位的同一天，钱教授收到了一封转发又转发的通知。


    发信人是德国的措恩教授，他告诉钱教授“的国家顶级域名已经获得批准，可以基于这个域名，开展一系列的操作。”


    研究所一片欢呼，有了国家顶级域名，代表着中国距离接入世界互联网又近了一步。


    到了下班时间，这些专家们一个都没走，他们围在新来的计算机前继续工作，运行速度太快了，居然可以同时计算这么多数据……


    过了半个多月，美国方面就发现竟然中国大陆的研究所，竟然出现了禁运名单里的大型高速计算机。


    这是什么，这是天大的耻辱！


    中情局的面子不要啦！


    他们展开调查，追踪到这台计算机的销售公司。


    销售公司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来买货的人自称香港人，运输地点也不是往禁运国。


    而且他们只收了机器的钱，没收


    运输费，具体的海运公司是客户找的，他们完全没有参与其中。


    那三个中转国的公司表示，他们只是帮忙收个货而已，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港岛的张总更直接：“我不知道哦，我连货都没见着，是有人乱填的名字吧？”


    而被藏在纺织设备里运入大陆的核心零件，则无人知晓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追查了半天，中情局实在查不出来到底谁是始作俑者，就放弃了。


    反正丢脸也不是一次两次，莫名到了另一个禁运国的武装直升机，杀来杀去杀不死的古巴人菲德尔。


    工作嘛……开心最重要，人得学会跟自己和解。


    最基础的工业部分由研究院专家负责，安夏则接到委托，尝试在的域名里建起一些网页，直接对外展示。


    这样才能在真实环境下测试可以实现的功能，总结技术上需要解决的问题。


    安夏可太喜欢这个工作了，她先奉命做了几个宣传国家对外形象的正经网站。


    那些网站的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专门人员的审核，保证不会有任何政治错误。


    大家一致认为多做多错，于是那些网页只有一个主页，连跳转都没有，跟个假网站似的。


    安夏自己又建立了二级域名，二级域名不是国家性质，可以自由发挥。


    这要不夹带点什么，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紫金厂虽然是她手里赚钱最多的一个公司，但是现在没法变现。


    总不可能有外国人汇款进来，就为了买一个只能炒a股的炒股软件，或是游戏软件吧。


    所以，安夏放的是牡丹厂的面料，还有明光公司的文具。


    这两样属于劳动密集型产品，在欧美日韩人工成本居高不下的时代，一定会非常有前景。


    然后……尴尬了，联系方式写什么？


    写信吗？太慢。


    电话吗？还得招会很多国家语言的。


    只有电邮最划算。


    电邮好贵啊！真舍不得。


    这是她的公司行为，肯定不能让国家和对面的德国人掏钱。


    双方的维护费加在一起六千美元，一封邮件还要另收几百块！


    以安夏跟人在邮件里讨论一件事，都能你来我往十几个回合的习惯，公司会不会被她搞破产啊？


    别人破产是老板炒股亏了，金融危机了，投资失败了。


    她是邮件发多了……


    好丢脸。


    算了，等等吧，要是压根没人想买，没人发咨询邮件，这不就没事了嘛。


    先在网页上留个留言版，谁想买，就留下联系方式。


    商业网页挂出去后刚第二天，网页留言版上出现了六个不同的联系方式，有想买布料的，也有想买文具的。


    他们留下电子邮箱和电话，想讨论具体细节。


    从电话区号判断：意大利、西班牙、挪威、美国……一共四个国家。


    四种不同的语言，安夏都不知道上哪儿能马上抓到能用这四国语言谈生意的人。


    还是电子邮件好，起码可以慢慢查字典。


    安夏含泪向措恩教授申请，增加电子邮箱节点。


    她在电脑屏幕上贴着纸条：不要无意义的来回写信，争取一次解决所有问题！


    这个决心，在六单生意的利润，就把一个月的电子邮件节点维护费挣回来之后，慢慢的就被她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