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摘了，快下来过招。”宁语汐站在树下催促道。


    楚妍从树上爬下来，头发被松针刮得有些凌乱，甚至发丝里还有带下来的松针。


    “你渊虹峰肯定没问题了，干什么还这般练？”随手抛给宁语汐一个松果，楚妍漫不经心地问道，“不如先说说你要问的事，也跟渊虹峰有关吧。”


    “对。我师父同我说过，渊虹峰试炼，并非仅仅是靠的武力。”宁语汐随手接住松果，跟着楚妍往下面的弟子房走去。


    “嗯？那是什么样？”楚妍停下扣松子的动作，转头看向宁语汐。


    “渊虹峰分九层，前两层的仙器其实对于大多数入渊虹峰的弟子来说，都是没必要停留的。因为那些都是玄穹派早夭的弟子的仙器，修为可能还不如一些进入渊虹峰试炼的弟子。”


    “那就是说，这两层是最安全的。”


    “嗯。”宁语汐点点头，继续说道：“三到五层为中等仙器，危险程度相对于一、二两层来说，肯定会高一点。”


    “但难度跟门派比试应该差不多吧？比派内比试难度高点。”楚妍把怀里的松果放在廊下，转身坐下，猜测道，“我猜，大部分弟子最后拿到的仙器都来自这三层吧。”


    宁语汐点头，在楚妍身边坐下，说道：“六、七层的仙器，对于现在的世道来说，已经算得上上品了，而八、九层的仙器，可以说是绝品。据说，九层存放着玄穹派飞升祖师的仙器。”


    “你可别告诉我，你要拿九层的仙器！”楚妍抱起跑过来想吃松果的兔子，惊愕道。


    宁语汐微微一笑，似冬雪初融一般，周身清冷的感觉都消散了不少。


    “当然不会，但我想挑战下第八层。”


    “按照你的说法，八层的仙器，历代主人少说也得元婴期了吧？或者出窍期，亦或是更高？”


    “嗯。”宁语汐又恢复了先前冷清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一笑不是她的一样，“你别这么看我，听我说完，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想去挑战第八层了。”


    楚妍没再多话，把怀里的兔子塞到宁语汐手里，让她继续说。


    宁语汐抚摸着怀里的柔软，继续说道：“渊虹峰不是一对一比试武力的，这个我前边跟你说了。之所以我敢这么说，是因为我师父跟我说了他当年渊虹峰的经历。”


    楚妍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宁语汐打断道：“我知道，一人的经历，不足以囊盖所有。但我觉得，这个是最有可能的试炼。”


    “戚长老当时经历了什么？”


    “证心。”


    “证心？那不是戚长老的佩剑吗？”


    “对，是佩剑，也是试炼。我师父当年被证心带入了一个幻境，说是幻境，其实就是证心之前所经历过的一件事情。”


    楚妍飞快从储物袋里拿出糕点、果酿，这过程还不忘了塞给宁语汐一瓶。手里握着一把刚剥出来的松子，两眼放光地看着宁语汐，示意她继续说。


    宁语汐看着楚妍的样子，一瞬间仿佛丧失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甚至连剑都不太想练了。


    楚妍用胳膊肘捅了下宁语汐，催促道：“说呀，我帮你分析分析。”


    暗运了两口气，宁语汐这才开口道：“师父说，在他碰到剑的同时，自己被带到了一个大宅子里，里面是五世同堂，其乐融融。重孙媳都已经有孕，马上就能六世同堂了。”


    “宅子里的人都很正常？”按理说，由剑灵带入的环境，不会是寻常场景，楚妍不由得好奇道。


    “嗯，都很正常。我师父也很奇怪，他查看了宅子的每个角落，甚至宅子里的每个人，都没有问题。起初，我师父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但是变故发生了，就在孕妇生产那天。”


    “怀的胎儿有问题？”楚妍眉头微蹙，她觉得不对劲，如果婴孩有问题，戚长老不会发现不了。


    “有，又可以说没有。”宁语汐眉头也皱了起来，“起初的胎儿没有任何问题。我师父检查过，是个健康的男孩儿，八字、命格都很好。但就在孕妇生产那天，胎儿的命格突然改变了。”


    “突然变了？”楚妍不由得猜测道，“被人换了命格？”


    宁语汐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换命格，而是被人献祭了，并且不是普通的献祭。胎儿的□□被献祭，但是灵魂还在躯体里，与受献的恶灵共存。”


    “活牲…”楚妍舌尖微顶上膛，有些不情愿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对。”宁语汐看向楚妍，“但是，在这之前，我师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我们都知道，想要达成活牲，在献祭的活牲之前，还要向恶灵供奉一人。但是，那个镇子上没有一点怨气。”


    “那座宅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你很敏锐。”宁语汐敛眸勾了下嘴角，“产妇生产当天，宅子里突然来了许多乌鸦，而在婴儿快要诞生的时候，又来了一群秃鹫。我师父直觉事态不对，当即冲进了产房，发现产房里稳婆和丫鬟都趴在产妇的下半身，似在争相撕咬着什么。你猜猜，是什么。”


    “紫车河…”话已说到这儿，没有猜不出来的道理，楚妍轻声答道。


    “是的，但是还不止那个，还有刚刚诞下的婴儿。”


    “婴儿？婴儿不是活…”楚妍诧异道，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婴儿不只是活牲…同时也是恶灵诞世的方法。真正的活牲，还有那一家子。”


    “不止。”宁语汐冷静说道，“整个镇子都是。”


    楚妍倒吸一口凉气，将整个镇子献祭为活牲，这是有多大的仇恨？


    宁语汐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供奉之人，将整个镇子献祭给恶灵做活牲，只为了杀那一家子。更准确地说，是为了折磨那一家人。因为产妇没有死，她亲眼看着稳婆和丫鬟在啃食自己的孩子。”


    “供奉之人是谁？戚长老找到了吗？”


    “找到了。”宁语汐慢慢说道，“师父以自己的精血结阵，先将恶灵镇在宅子里，以争取时间寻找供奉之人。可是遍巡整个镇子，都没有找到。没有一点痕迹，小镇上干净得可怕。”


    “后来师父想到活牲的献祭之法，那是供奉之人以自己为祭，用肉身和灵魂喂养恶灵。祭礼成时，自身也不会存在于世间，而是与被供奉的恶灵融为一体，不会产生额外怨气。”


    “所以师父改变了策略，寻找血气密集之地。最终在大宅子的旁边，一座寻常的房舍里，找到了供奉者骸骨。骸骨被封在地板下边，下边设了简单的净化阵，这也是师父第一次搜查没有发现的原因。”


    “戚长老最后怎么做的？”


    “供养之人，是在保持自己清醒的情况下做祭的，这就导致恶灵更加强大。师父虽然封了宅子，防止恶灵跑到镇子上，但是宅子里的人也不少。这时，证心把之前处理这件事的经过呈现了出来。”


    “他在让戚长老选择，是否按照前人的处理方法来做。”楚妍瞬间懂了其中之意。


    宁语汐点点头，表示肯定。


    “那位前辈如何处理的？”


    “那位前辈…”宁语汐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但仍是咬咬牙，答道，“那位前辈选择将恶灵封在已经被啃食了的婴儿体内，然后以供奉者头骨为阵眼，强开地火。以地火为引，连通了地狱，将恶灵和婴儿一同送入了地狱深处。”


    楚妍微微皱眉，并不是太认同那位前辈的做法，但转而想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师父看了之后，并不能认同。那婴儿固然无法活下去，但也不能剥夺他转世投胎的权力。所以…”


    “所以，戚长老先超度了婴儿原本的灵魂，然后以自己做祭。修仙之人的肉身，总归是比凡人要更诱人。在恶灵上身之际，引动地火，让自己同恶灵一同坠入地狱。”楚妍在宁语汐说到戚凌川不认同时，便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宁语汐深深吐出一口气，点头道：“是的。所谓证心，就是要证，在危难时刻，自己的心究竟是否坚定。那位前辈以婴孩的牺牲，拯救了整个镇子的人，整个过程，其心坚定，未见动摇。而师父则是选择自己的牺牲，也未曾动摇。所以‘证心’认可了他。”


    “证心…”楚妍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笑道，“他哪里是证持剑人的心？他是为了证玄穹派的道心。”


    宁语汐疑惑地看向楚妍，不太理解她所说的含义。


    楚妍把手中的果酿饮尽，继续说道：“玄穹派所修之道，为救世之道。而道心的体现，就在这个‘救’字上。在证心的这个幻境里，他的要求就是，候选者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拯救最多的人。因为玄穹是救世之派，不是渡世之派。如果一定会产生牺牲，那就力求将牺牲降到最小。这就是玄穹派的救世之道。”


    宁语汐低头抚摸着怀里的兔子，思考着楚妍刚刚那番话，良久才开口道：“师父跟我说完后，我去查过这个事，发生在三百年前。这个镇子在南方，是个水乡小镇，民风淳朴，很难想象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里面没写原因？”


    “写了。我也是看完整件事情的起因，才发觉，这人世间，可能不是我想的那般美好…”宁语汐看向楚妍问道，“你好奇整件事的起因吗？”


    “少废话…快说！”楚妍不满的催促道。


    “先陪我练剑，练完就告诉你。”说着，宁语汐放走怀里的兔子，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两把铁剑。


    楚妍接住抛过来的剑，一边唾弃自己不争气，一边拔剑，与宁语汐对面而立。


    两人仅以招式对打，不带半分灵力，却是招招凌厉。每一次挥剑、对撞，所带出的风，似乎都能将人割伤。


    直至最后一丝阳光被吞没，院中亮点荧光，锵然对击之声才渐渐停下。


    “不练了不练了…”楚妍收剑直接躺倒在廊下。


    宁语汐立在一旁，鬓角湿润，抿唇不语，微微喘息着，平复气息。


    过了良久，宁语汐转身往山下走去：“我回去了。”


    “你的剑！”


    “给你了。省得你下次再说自己没有。”


    “我不要！！宁语汐！你给我拿走！”


    声音在山间回荡，但是再无人应答。


    楚泽清用脚尖轻踢楚妍小腿，出言提醒道：“已经出了结界了。”


    “呔！死老头！你偷看了多久！”楚妍被吓得一激灵。


    “从你坐在廊下剥松子时，我就在了。自己修为不够，发现不了能怪谁？”


    “我一个练气七层，要是能轻易发现您这个出窍级别的，那您得有多没用！”


    “说得也有道理。”


    嗯？楚妍诧异，她师父居然认同了她的说法，这不正常。


    “她没告诉你原因。”


    “？？？”楚妍一脸迷惑，“什么原因…呔！宁语汐！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