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妍蜷缩在床上，双手紧紧抓住被褥，骨节都在泛白。额头不断有冷汗冒出，被萧奕宸及时擦去。


    “这是倒数第二副药，最后这两副，是最痛苦的。”萧奕宸低声说着，分散着楚妍的注意，“它会将靠近你心脉的毒素带出，在远离心脉的地方蛰伏下来。”


    “嗯……”楚妍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应道。


    楚妍感觉自己要被撕裂，身体时而如坠冰窟，彻骨寒冷；时而又如烈焰炙烤，要把全身骨肉都烧为灰烬才摆休。


    这一冷一热两股力量，仿佛在楚妍灵脉中打架，谁都不肯低头，但又无法压过对方。只得僵持着、游走着，直到两方力竭，在边缘处停下，暂时休战。


    床尾的小药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四颗暖璃珠兢兢业业的尽着自己的职责，将房间烘的异常炎热。


    楚妍悠悠转醒，看着亮着灯的房间，张口想问时间，却因为喉咙干哑先咳了起来。


    萧奕宸坐到床边，将人小心扶起喂了杯温水，才说道：“醒了就好。”


    “什么时间了？怎么这么黑？”楚妍虚弱的问道。


    “已经第七天了，你睡了一天一夜。”萧奕宸在楚妍身后垫好枕头，才继续说道，“起沙暴了。昨日迪拉木送了些食物来，跟我说这沙暴大约要持续半月有余。”


    “这么久？”楚妍有些惊讶，随即费力的转头，看了看窗外昏黄的天色。


    “这是顺利的话，不然也有可能持续一个多月。”萧奕宸起身走到床尾查看药罐，“不过好在你也需要多休息，只是这些日子你要吃我做的东西了。”


    “你还会做饭？”楚妍持续惊讶中，“深藏不露啊，萧大夫。”


    “只会一些简单的饭食。”萧奕宸将药倒出，端到楚妍面前，一点一点的喂给她，笑道，“你也不问是什么药，直接就喝？”


    “嗯？重要吗？”楚妍一愣，十分自然的说道，“你又不会害我。”


    萧奕宸被楚妍说的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了然笑道：“自然不会。”


    “我怎么觉得，你很想让我问问这是什么药？”


    “就是调理身体的药，你体内本就有寒毒，七叶苁蓉属火，两者相撞，会给身体带来很大负担，自然要好好调理一下。”萧奕宸失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这般不设防，日后容易遭人算计。”


    “我又不傻，谁给的药都吃。”楚妍不禁笑道，而后又问，“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接下来要去中州的平城，不过现在考虑出发还早，你至少还要休息调养三个月。”萧奕宸将空药碗放好，“后边的药，没有这味药这么着急了，时间还很富裕，可以将速度放慢点。”


    “也好，你也不会像这次这么累了。”楚妍被萧奕宸扶着躺下，眼皮又有些打架了，“我想再睡会。”


    “睡吧，晚点我喊你。”萧奕宸轻声说道。


    沙暴在半个月后，渐渐停息了，楚妍的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至少没有像最开始那般嗜睡了。


    又养了大概一个月，楚妍才被允许出去待一会儿。


    “我看外面天气很好，大漠温度高，需要穿这个吗？”楚妍看着身上的狐裘，又看了看外面，疑惑道。


    “你在屋子里感到热吗？”萧奕宸反问，把面巾递给楚妍道，“外面可比屋子里凉快多了。”


    楚妍认命的系好面巾，跟着萧奕宸走出屋子。


    麦提娜看到出来的楚妍，高兴的跑过来打招呼：“你好了吗？不热吗？”


    “不是很热。”楚妍也被麦提娜的情绪感染，笑着答道，“身体也好多了。”


    “那就好！”麦提娜笑的异常灿烂，同楚妍说着，“我爷爷说，爹，娘，快回来了！我们要去，城里住了。”


    “那你要去学堂了吗？”


    “对！爷爷说，要念书，识字！”麦提娜高兴的转了个圈。


    两人看着麦提娜的样子，都不禁笑了起来。


    院子外有人过来，跟迪拉木交谈了几句，便见迪拉木走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客人，大家听闻你是医师，想让你帮忙看下病人，不知是否可以？”


    “可以的，就在院子里看吧。”萧奕宸没见丝毫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迪拉木连忙搬了套桌椅出来，摆在院子里。麦提娜也搬了两张凳子，与楚妍坐在一旁，看着萧奕宸给村们诊治。


    晚间，楚妍坐在床侧，若有所思道：“我觉得，我们走之前最好把这里的痕迹清除掉。你之前出去取药，后来刮了那么久的沙暴到是不用担心，就是这里……”


    萧奕宸取药的经过，她大概都知晓了，那三只金蝎都受了伤，没可能很快恢复，但考虑到金蝎的报复心，还是要做个万全的安排。


    “你说的这个我也考虑到了。”萧奕宸将药碗递给楚妍，“这个结界在我们离开后就会失效。与此同时，会清除我们在这里留下的气息。”


    七月底，楚妍和萧奕宸拜别了迪拉木和麦提娜。村民们都出来相送，小姑娘万分不舍，还哭了一通。


    两人驾着马车，缓缓向东而去。这一路，真如萧奕宸所说，放慢了速度。两人游山玩水，体验着各地风情，也见识了人间疾苦。走走停停间，竟是用了快三个月才接近平城。


    两人正在官道旁的一个驿站休息，突然听到旁桌的议论。


    “哎！听说了吗？玄穹派和落凤阁定亲了！”


    “落凤阁？不是被魔族灭门了吗？”


    “你这消息怎么这么闭塞？！还有两个遗孤在呢！”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他们跟被灭门也差不多了吧？有一个不是都不是人了吗？还能定亲？”


    “不是还有个吗？是二小姐吧！跟玄穹派的大弟子，林瑾尧。”


    萧奕宸有些担忧的看向楚妍，却见后者手捧茶杯，眼睛都亮了几分，身子微微向那边倾斜，就差直接坐到旁边那桌去了。


    楚妍这个样子，到是让萧奕宸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了。


    只听旁桌继续说道：“这玄穹派图什么啊？一个落魄的门派？还真是做善事？”


    “你可真没眼光！”另一人嫌弃道，“原先落凤阁只是有一丝凤凰血脉，就惹得多少人上门求亲！如今那可是有一只真凤凰！还是世间唯一一只！你觉得呢？”


    “那也不对啊！那应该是跟那大小姐定亲啊！怎么跟二小姐啊？”


    “这便不知道了……大门派内的私密，又能让咱们这些小人物知道多少呢？”


    马车继续往平城前进，路上楚妍少有的安静，眉宇间都凝聚着一丝忧愁。萧奕宸刚想开口安慰，便见楚妍裹着狐裘坐到了他身边。


    “萧奕宸，你觉不觉得奇怪？”


    “嗯？什么奇怪？”萧奕宸一时没反应过来，安慰道，“你若心中有疑问，不如我帮你问问包兄，想必他定是知晓的。定亲一事可能另有内情，林兄应不是薄情之人。”


    “旻召？你还有他的联络口令呢？”楚妍有些惊讶，随即又道，“林师兄怎么薄情了？你在想什么？”


    “嗯？”萧奕宸也是一愣，问道，“你不是因为林兄定亲，而心生忧虑吗？”


    “我为什么因为林师兄定亲而心生忧虑？你为何这样想？”楚妍不解的问道，“你不会跟旻召一个想法吧？就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啊…没……”萧奕宸会错了意，此时有些尴尬，但心情不知为何，又有些轻松，连忙转移话题，“那你为何愁眉不展？还觉得奇怪？”


    “你算算啊，从我们救出左幼宜，到现在，过了多少年了？他们怎么现在才定亲？”楚妍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有近三十年了吧？真有情的话，应该早就定亲了吧？”


    “可能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萧奕宸猜测道。


    “不可能！”楚妍直接否决，“以我对林师兄的了解，他若认定了，肯定不会拖那么久。他这人，心中总是装着大义，不想负了任何人。若他真的觉得左幼宜是可以相伴他左右的人，定是早早就会跟她定亲。你说，会不会……”


    “会什么？”萧奕宸被楚妍突然的停顿勾起了兴趣。


    “会不会是左惜桐遇到什么困难了？或者出了什么危险？”楚妍拧眉道，“但是替身符没有被触发啊……不然我实在想不到，她会走联姻这步……毕竟，她可是很骄傲的一个人……”


    “你若实在担心，我可以帮你传信问问左惜桐？”


    “别了别了，你若是问了，她定然能猜到是我，没准马上就要找过来。她可比碎月显眼多了。”楚妍连连摆手道，“我们后边还有那么多味药要找，这么早被发现，不就是个移动的靶子吗？”


    见楚妍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就差在脸上写着：想知道。萧奕宸于心不忍的问道：“要不，我去问问包兄？”


    “唉……别了……”楚妍托着脸，面巾都皱了起来，“无缘无故的问他，不是惹人怀疑吗？我就当他们定情晚吧！等日后好了，再去打听清楚！”


    “其实，可能真的是定情晚呢？”萧奕宸看着楚妍不解的眼神，分析道，“你给了左惜桐替身符，而今替身符完好，意味着，她没有危险。再仔细想想，就算楚仙君出来寻你，想必也会留人给她，她应该遇不到危险的，不是吗？”


    楚妍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尔舒定会照顾她的！那就不是她遇到了什么事！嗯……那这亲事，还没准真是佳偶天成！”


    解决了心头担忧之事，楚妍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问道：“我们距离平城还有多远？”


    “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萧奕宸估算了下，说道，“进城后先找家客栈歇息，第二天再去租个院子。”


    “最好在雇两个人。”楚妍补充道，“我是要尽量少出门的。之后服药，你又要照顾我。总要有人采买、做饭、帮忙洗一下衣服什么的。”


    “还是你想的周到。”萧奕宸感叹道。


    “不是我想的周到……”楚妍无奈的看着萧奕宸，说道，“之前在西域，你是不是把我服药时，换下的里衣都烧了？要不是华夫人准备的够多……”


    “咳！”萧奕宸尴尬的咳了一声，解释道，“你贴身之物，我也不方便帮你洗，放久了又不太好……进城后带你买些新的。”


    楚妍支着下巴，看着萧奕宸微微泛红的脸，轻声说道：“萧大夫，你脸红了。你是害羞了吗？但是给我治伤时，该看的，不该看的，你应该都看完了吧？不是说，大夫眼中……唔……”


    萧奕宸抬手轻掩住楚妍的嘴，讨饶道：“楚女侠，咱们不说了，好不好？”


    楚妍眉眼含笑，微微点头，放过了萧奕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