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城西南五十里，一行人正在林间休息。他们身着素色衣衫，旁边是药箱，俨然是医者。


    “大师兄！你看！”一女子指着东北方向，“那边好像是徽州城，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被唤作大师兄的男子，身穿一袭井天蓝窄口袖袍，身姿挺拔，面如冠玉，目如朗星，眉眼温柔，似是常常含着笑意，给人以沉稳、温润之感。


    “怎么这么重的魔气？”男子皱起眉头，瞭望着那边，“似乎还有劫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赶过去。”


    “好。”


    三四位少男少女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行囊，背好药箱，把火堆扑灭后，连忙朝着徽州城赶去。


    楚泽清缓缓落到陈老宗主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轻声道：“老宗主，剩下的交给我吧，我送您去亲人身边。”


    陈老宗主无力地点了点头，被楚泽清送入玉盏的保护罩中，由陈家父子小心接过。


    楚妍看着奄奄一息的陈老宗主，和已经泣不成声的陈正则，眼中蓄满了泪水。然而头顶的劫云还在隆隆作响，提醒着她如今的处境。


    楚妍握住碎月，转过身，准备应付最后一道雷劫，却见楚泽清横身在她身前，垂眸看向地上的连目，轻声道：“剩下的，有为师在。”


    雷声轰鸣，劫云压得很低，但是楚妍却缓缓呼出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地上的连目，天上的雷劫，她通通都不再担心了。


    她拽了拽楚泽清的衣角，小声说道：“师父，你来得好慢。”


    “你下次把玉符摔在城里，我能来的再快点。”楚泽清回头看了眼楚妍，有些生气道。


    楚妍缩了缩脖子，不再说什么。


    “泽芝仙君…楚泽清，呵呵。”连目踉跄起身，看向不远处的楚泽清，心知自己今日死期将到。


    他调动自己所有灵力，包括从月宫所吸取的，凝聚于掌心，形成一个黑白相间的巨大能量球，向着楚泽清冲去。


    楚泽清淡漠地看着冲向自己的连目，并没有动。


    就在连目距离他不过一尺时，却见连目身形一顿，仔细看去才发现，他掌中的灵力在慢慢抽离，飞向天上的月宫。


    “我的灵力！还给我！！”连目徒劳的伸手去抓，那些灵力透过他的手掌，穿过他的指缝，回归到月宫。


    同时天雷落下，连目在无力阻挡，天雷穿身而过，他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死了？”楚妍小心探出头，看着地上还冒着烟的连目，发现不断有白色灵力从他体内飞出，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不过也快了。”楚泽清扫了连目一眼，看向劫云，慢慢解释道，“月有盈缺，海有涨落，万物万法，得失皆有章法。他逆天而为，强行吸收不属于他的东西，自然要物归原主。还能起身吗？最后一道雷劫要来了。”


    楚妍撑着碎月，摇摇晃晃起身，有气无力道：“我没力气了……”


    “总要站着把劫渡完，不然传出去，多不好听。”楚泽清一本正经地说道。


    最后一道雷劫落下，威力远超前面所有。楚泽清提剑在侧，挥剑接住。与此同时，连目身体中冲出一块暗红色东西，直奔楚妍。


    “小心！”林瑾尧出声提醒。


    楚泽清早有防备，顶着天雷，横向挥出溪客，一记浮游荡开，天雷随着剑招改变了方向，直击连目，而那暗红色的东西，直接被击碎。


    空中，因溪客身上的纹路，荡开一池莲花，美得与满目疮痍的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其中一朵，因为被击碎的妖骨粉末渲染，而呈现出了红色，在一池白莲中，妖冶又融洽。


    一柱细小金色光柱从楚妍身上迸发出来，直冲天际，厚重劫云也被光柱驱散。众人这才发现，月亮已经西落。


    连目的尸体化成飞灰，而他体内的月宫之灵却未向月亮而去，反而是四散开来，融进众人身体。


    “这是什么？”楚妍看到没入自己体内的白色灵力，问道，“刚刚那又是什么？”


    “是月灵。”楚泽清收了玉盏，递还给楚妍，“刚刚那个，是天狗的妖骨。”


    “师姐！你没事吧？”包旻召扶着南宫屹快步走向楚妍，着急地问道。


    “楚长老。”林瑾尧先行了一礼，随后问道，“楚师妹，伤势如何？”


    慕念宁心疼地帮楚妍擦去了脸上的血迹，低声道：“怎么这般冒险，要是没有陈老宗主，或者楚长老没及时赶来，你该怎么办？”


    “我没事。”楚妍安慰道，“慕师姐，你别担心。”


    楚泽清走到陈老宗主身边，蹲下身，让陈老宗主握住自己的手。楚妍等人也不再多言，看向陈老宗主。


    “死……死了吗？”


    “嗯。”


    “那……那就好……”陈老宗主欣慰地笑了，“此事，丹霞宗欠了你们人情，日后，就让正则他们来还吧……”


    “老宗主，魔族之事，从来不论人情的。您莫要担心这个。”


    “还…还是要记住的…”陈老宗主笑着拍了拍楚泽清的手，很轻，随后看向自己的儿孙，说道：“你们要记住。”


    “会的…祖父…”陈正则哽咽道。


    “瀚儿…”


    “爹…”


    “是天降月灵了吗？”


    “是，爹…月宫又降月灵了……”


    老宗主用最后一点力气，从胸口逼出一小团白色的灵体，与天上降下的月灵如出一辙。周围的月灵似是被吸引一般，朝着老宗主手中的灵体聚集。


    “这…这是丹霞宗一直保存的月灵，本该在你任宗主时，就传给你…你偏不要…”老宗主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笑道，“现在想想，若不是有它，我可能早就陨落了，也不能在自爆灵力后，还能坚持这么久。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月灵被送入陈瀚体内，陈老宗主望向夜空，眸中映出缓缓落下的月灵，喃喃道：“月宫赐福，天降月灵，你们要…好好保存这月灵…不可被邪恶之人拿到……不可贪图吞噬月灵……这月灵……日后会有用处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陈老宗主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祖父！！”陈正则痛苦地呼喊着。


    周围此起彼伏的哭泣声，慢慢连成了一片。楚妍踏出的脚停在了原地，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


    楚泽清缓缓起身，走向南宫屹等人，将空间留给陈氏父子。


    “南宫长老，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楚泽清微微行了一礼，“妍儿强行结丹，伤势过重，我得先带她回去疗伤了。”


    “应当的。后续我来处理就好。”


    楚泽清伸手擦去楚妍脸上的泪痕，低声道：“走吧。”


    被楚泽清带着御剑而起的楚妍，回首再次望向陈老宗主，恍惚间好像看见一道金光，慢慢没入地下，还不等她看清楚，一口血吐出，随即便没了知觉。


    “在下南天药谷萧奕宸，同师弟师妹路过此地，赶来帮忙。”带着师弟师妹匆匆赶到的萧奕宸，看到此地景象，心惊不已，连忙开始帮忙救治。


    陈瀚擦去脸上的泪水，小心地将父亲放在地上，整理好陈老宗主的服饰，慢慢起身，对萧奕宸行了一礼，道：“有劳萧医仙，还有南天药谷的各位医仙了。”


    “前辈言重了，行医救治，本就是我们的职责……”萧奕宸看到陈瀚身后的老宗主，遗憾道，“还望前辈节哀。”


    陈瀚苦笑着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却被萧奕宸喊住：“不如，在下先给前辈看看吧？我观前辈面色，应是伤得不轻。”


    跪在后边的陈正典和陈正则听到萧奕宸的话，擦着脸上的泪水，冲萧奕宸行了一礼，哽咽道：“劳烦萧医仙，为我父亲诊治。”


    萧奕宸看着后方的几人，嘴角微抽，语气中透着无奈：“不若，我帮几位一起看一下吧……”


    众人也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有些不好意思地连忙道谢。


    包旻召小心地凑了过去，在萧奕宸身边小声说道：“那个…萧医仙，你一会儿也帮我师父，还有师兄师姐看一下吧。多谢多谢！”


    “无需言谢，都是应当的。”萧奕宸温声答道。


    随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一块白布，小心地盖在了老宗主身上。


    一旁的陈正则看到，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怕被人看见，连忙用袖子去擦。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是亲人离世，内心总是不舍的。寻常百姓，彼此之间相处几十年，尚且难受不已。于我们修仙者而言，彼此相处，短则百年，长则千年，心中定是更加不舍，小公子不必因此而难为情。”萧奕宸声音轻缓地安慰道。


    而后抬手，摸住了陈瀚的脉门，慢慢把起了脉。


    不过片刻，他眉头便蹙了起来，面色有些凝重地看向陈瀚，张口欲说什么，却被陈瀚按住了手，缓缓摇了摇头。


    萧奕宸慢慢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前辈已经心中有数。”


    “萧医仙，我爹怎么了？”陈正典焦急问道，一旁的陈正则也往前探着身，一脸担忧地看着。


    “前辈身体有术法反噬的伤，还有很严重的内伤，怕是已经伤及根基…”萧奕宸没在往下说，而是拿出几种丹药递给陈瀚，嘱咐道，“这几种药对您的伤有益，但能起多大作用，就要看您的身体了。”


    “多谢萧小友。”陈瀚收下丹药道谢，又让开位置，“麻烦萧小友，为我的两个儿子好好看看吧。”


    “没事的，爹…”陈正则轻声安慰着，“有月灵在，您肯定没事的。我以后跟大哥好好学，管理好门派，不让您操心…”


    “好…”陈瀚笑着答应。


    “我儿！”左商远慌忙落地，奔向左惜桐，“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他是接到阁中长老传书，匆忙赶来的。看到坐在一旁的左惜桐，心跳都停了半拍。


    “我没事。”左惜桐不咸不淡地答道。


    “父亲。”左幼宜连忙起身行礼。


    “啊，幼宜也没事吧。”左商远敷衍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左惜桐说道，“这是你说没事就没事的吗？这位是？”


    “南天药谷的医仙。”左惜桐有些不耐烦道。


    “失敬失敬。”左商远连忙行礼：“医仙，我儿怎么样？”


    “受了些内伤，我一会儿把药方写下，回去按时吃，好好调养就好了。”


    “有劳了……”


    左幼宜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在说话，默默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