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煨热

作品:《锁宫雀

    闻鹤似乎又闻到了府中弥漫的血腥味,他弯起嘴角,温柔地说:“处理干净了。”


    舒月不太相信他的话,毕竟摊子太大,林家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


    她犹豫地说:“是吗?我还是有点担心,我能去别的地方待着吗?”


    闻鹤叹息后询问:“那你打算怎样?”


    舒月见他没有直接拒绝,慢慢把狐狸尾巴露出来:“如果你找不到安置我的地方,我可以回自己名下的住所,我还是有几个靠谱的心腹,可以好好照顾我的。”


    “呵。”闻鹤嗤笑出声,“然后你就躲得远远的,让我再也逮不住?”


    他捏住舒月单薄的腰肢,冷声问:“你不会把我当成邱梨那种蠢货吧?怎么,我看上去很好骗?”


    ……原来他也知道邱梨是个蠢货。


    舒月勉强笑笑,不敢说话了。


    闻鹤揉了揉她被自己掐过的腰,冷声叮嘱:“别动歪心思,府中的事我已经处理妥当,不会再冒出来任何敢忤逆你的人,也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接近你。”


    她有点好奇:“怎么处理的?”


    他微微前倾,嘴唇碰到舒月的耳尖,压着声音问:“你真的想知道?”


    舒月已经习惯他的靠近,面不改色心不跳:“嗯,想。”


    呼吸纠缠,暧昧丛生,闻鹤却难得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不解风情地对她说出实情:“杀干净了。”


    她愣住了:“什……什么?”


    “把不听话的全都杀了,剩下的人为了活命,恐惧于我,自然会好好做事。”


    闻鹤遗憾地说:“可惜没有把邱梨一并杀了。”


    当他杀上瘾的时候,邱梨已经被扔回林家。


    虽然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但实际上却让她因祸得福,逃过一劫。


    如果邱梨当时还在府上,闻鹤是真的会将她一起杀死。


    屋里炭火正旺,闻鹤的怀抱也已经被煨热,但一股寒意从舒月心底冒出,让她冷得打寒颤。


    宫中时常有枉死的人,但那些都和舒月无关,他们只存在于宫人的谈论之中。


    她得宠之后事事依照自己的性子来,自然无人将丑恶面摊开在她面前,让她接触到那些血腥事。


    但闻鹤不同,他恨不得将杀人的刀递到她手中,让她代替他成为刽子手。


    她不适应,也不愿去适应这种生活。


    舒月心底这样想着,闻鹤恰时发出一声感慨:“可惜你的眼睛还没好,若不然,应该由你亲自去杀,这样,他们才再也不敢得罪你。”


    “……哦。”舒月没敢反驳,敷衍地应了一声,“下次一定。”


    闻鹤顺势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闻鹤不知道自己这句话给舒月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他幼年时就为宫中贵人做些腌咸事往上爬,而后更是成为先帝手中的一把利刃,为他扫除所有碍眼的存在。


    毁尸灭迹对他来说,就像人吃饭喝水一般轻松。


    他说完这话,就搂着舒月睡了过去,第二天如常去上朝,然后为各种朝务奔波。


    ——


    舒月在天亮后才睡着,在午时才被敲门声吵醒。


    她缓缓睁开眼,在一片昏暗中,嗓音沙哑地询问:“谁?”


    冬季未过,严寒未消,外面仍旧飘着细雪,站在门口的人却抬袖子擦起额头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舒姑娘,我来为你针灸。”


    舒月记得这个声音,是为自己治疗眼疾的大夫。


    仍旧躺在床上的舒月吩咐他:“等会儿,找个侍女过来。”


    他赶忙应声:“是。”


    舒月是她的封号,她是皇家血脉,自然跟着父皇姓萧,叫萧桐影。


    这名字是父皇在她五岁时,为缅怀已故的母后,从“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这句诗里取的。


    很可悲的名字,与那些被父皇忽视,被宫人欺辱的童年一起烙印在她骨子里,一辈子都无法湮灭。


    在得知闻鹤将封号作为自己的化名说出去时,舒月心底还蛮开心。


    她喜欢自己的封号,迟迟挂在天边的皎月,本朝最受宠的嫡长公主。


    侍女进来为她更衣绾发,大夫就一直站在门口雪地里等候,知道她让人进来,才用冻青的手推开门,走进房里,向她请安。


    寒风细雪卷进屋,吹凉了舒月原本泛红的脸颊:“今日何时?外面还在下雪?”


    大夫谨慎地回答:“已经到了大寒,再有几天便过年了。今年雪大,瑞雪兆丰年,是好事。”


    她惋惜地说:“怕不是雪大成灾,死伤无数。”


    舒月还记得闻鹤带自己进宫时,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景象。


    “不用说吉祥话,过来针灸吧。”


    她将手腕伸出,先让人请了平安脉,随后才进行针灸。


    大夫将烛台举起,放在她眼前:“您能看到光亮吗?”


    “能。”舒月态度漠然,“是火光,但我看不清你们。”


    大夫想到闻鹤的命令,想起自己身家性命全系于舒月这双眼上的事实,忍不住叹息:“哎,还是得循序渐进。”


    舒月才不理会他的心情,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随口询问:“闻鹤昨天杀了多少人。”


    他回想起昨日的惨相,足以将府中白雪尽数染红的尸体,神色悲怜,低声说:“十不存一。”


    闻鹤府上伺候的人不多,但这是和宫内相比,也是因为他的府邸太大,下人分散后很难遇到,实际上,怎么也得有近百人。


    舒月莫名勾唇笑起来,轻声感叹:“那还真是惨烈。”


    大夫注视着她的笑容,觉得此刻的她神似闻鹤。


    原先只对闻鹤的恐惧似乎有部分移情到舒月身上,他打了个寒颤,不小心碰倒手边的茶壶。


    瓷器清脆的破裂声传进舒月耳中,让她忍不住皱眉:“怎么毛手毛脚的?”


    大夫腿一软,直接朝她跪下:“我不小心……我这就去收拾干净,我赔,我……”


    “嗯。”她摆摆手,“我困了。”


    手刚伸出去,侍女便将她扶起,引她向内室走去。


    舒月刚躺下,便有人推开门闯进来。


    闻鹤解开披风扔到一旁,走到床边看到舒月的睡颜,才放缓脚步。


    他嘴唇翕合,最终只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微蹙的眉心:“麻烦事真多。”


    舒月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打掉他的手:“我困,别闹,你让我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