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 刘玫微微扬起下巴，一边抹着护肤品一边问江辉：“现在老爷子是把随翊当接班人培养了么？”


    江辉说：“他才多大，谈什么接班不接班的问题。要往下传, 也是我们兄弟几个。”


    “老爷子不是说什么以后咱们家怎么样都看他的了。”


    “那是客气话，当着客人不就这么一说。”江辉放下手机, “不过随翊这小子确实不错，就是性格有点冷, 也不知道像谁。将来好好培养，说不定真能成了咱们家顶梁柱。”


    刘玫转过身来：“老爷子也就算了, 你可得记得谁才是你亲儿子，好好的把小威培养出来……你现在都不管他, 他上次摸底考, 又倒退了好几名。”


    “你指望小威，还不如指望小宁。没有能力，你硬拔上去也没用，还不如跟着有能力的喝肉汤。我们那儿子, 一辈子当个闲散少爷也不错。你看二哥, 过的比我们苦哈哈的强多了。”


    算了算了, 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气了。


    “可是随翊跟二哥都不亲，爸爸都没听他叫过。他会跟小威亲？”


    “小孩子，玩玩就亲了。小威就是有点怕你不高兴, 都不敢跟随翊太亲近。还有, 爸都接受随樱了, 以后她少不了要跟家里来往，你对她也热情点, 你们俩刚认识的时候不是感情挺好的么？”江辉说。


    刘玫说：“这都多少年没见面了，再好的感情也早没了。”


    她来到床边坐下：“你说, 随樱这是要跟二哥复合了么？”


    江辉说：“二哥倒是挺想跟她复合的，就看她怎么想了。”


    当初在老十三中，大家都喜欢在学校里人气最高的宋文鹰，唯独她和随樱都对书生气很浓的江明有好感，可是随樱到底比她捷足先登。


    不管男孩女孩，漂亮主动，性格又浓烈的人总是容易赢。


    “江畔红樱”的告白，当初在十三中多轰动啊，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大概是江明这三十多年里，唯一出格过的一次。


    江明和随樱，当年真是一对神仙小情侣。


    庭院里，江明和随翊在送随樱出门。


    其实江家有的是房间，但随樱就是不愿意在江家住。


    她明天就要回清远一趟，搬家是个大工程，她得回去呆很长一段时间。随翊如果不是要打比赛，就跟她一道回去了。


    “能找搬家公司的找搬家公司。”江明说，“你身体不好，医生说你得好好休息。”


    随樱说：“少婆婆妈妈的，走了。”


    江明依旧很喜欢她这份强势，笑着点头，说：“行，我不说了。”


    随樱倒是听他的话，笑着点头：“现在不缺吃不缺穿了，我还能委屈了自己？”


    随樱开车走了以后，江明又在外头站了好一会，等到车子都已经完全看不到了，他才往回走。


    夜色里，江明显得温柔而深情，对随翊说：“你妈妈听你的，你平时多嘱咐她一点，她现在一身毛病，身体虚的很。”


    随翊“嗯”了一声，问：“你想跟我妈复合么？”


    江明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笑着问他：“你支持么？爸爸妈妈在一起。”


    “她不吃回头草。”随翊说。


    虽然很残酷，但这是事实。江明早点意识到也好。


    江明立在寒冷的庭院里，看着随翊往里走。


    夜色里，随翊的背影清冷而淡漠。


    他早在十六年前，就失去他们了。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随翊回来以后，他和随樱的联系也频繁起来，于是他就更自己骗自己了。


    如今心头这点希冀，被他自己亲儿子打了个粉碎。


    随翊顺着楼梯回到自己房间里，感觉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纸片人。


    他穿进纸片人的世界里，偶尔沉溺在鲜活的生活里，偶尔会抽离其外，感觉自己更像个纸片人。


    他看着手机上姜乘曜给他发的信息，心头那点烦躁气也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少年人的热烈心怀，自然也不会有烦躁苦恼，短暂的躁动只是姜乘曜太灼人，汩汩红光浸染了他，以为自己心湖也开始冒泡了。


    快要睡觉的时候，他又收到一条消息。


    以为还是姜乘曜发过来的，结果打开一看，是凌雪竹。


    凌雪竹给他发了红川的月亮。


    大西北的月亮很大，月光下群山连绵。


    “你还在火车上？”他问。


    凌雪竹回：“嗯，晚上下的飞机，转火车，明天早晨到我老家。”


    凌雪竹又问：“我听说江海今天放焰火，你去看了么？”


    “去了。”


    “好看么？”


    随翊就给他发了一段他拍的视频。


    视频里烟花灿烂盛大，人群汹涌热闹。


    可只播放到一半，就不动了。


    火车穿行在山峦之间，信号很差。


    凌爸爸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凌雪竹想，烟花虽然绚烂美丽，但他其实更想看一看随翊。


    他看到了周婷婷他们的朋友圈，好像除了他，大家都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随翊看到了凌雪竹在凌晨三点钟给他的信息。


    凌雪竹说：“等我到老家拍给你看，我们老家到了中秋也很热闹。”


    后面有三条信息，被撤回了。


    没人知道凌雪竹撤回的是什么。


    随翊昨晚上烦躁的心，彻底平息下来了。


    十月二号，他们和江东中学打比赛，赢的轻轻松松。比赛结束以后，刘子辉又提议大家一起去庆祝。


    姜乘曜说：“我请客。”


    “我就不去了，”随翊说，“我要送我妈去机场。”


    十月四号比赛结束，随翊又去拍广告了。


    虽然随翊不在，他们几个照样庆祝，冠军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去年的冠军得主春原直接在半决赛就早早结束了行程。


    这不得喝一个？


    只是没有了随翊，他们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明明随翊没来之前，也都是他们几个自己玩。


    十月四号天气不好，下了一场秋雨，气温直接降到了十度以下。


    “你们说随翊以后会当明星么？”张江趴在桌子上问，“他现在都拍广告了。”


    “他现在还不算是明星吗？他在学生圈里好火的。”


    他现在已经把凌雪竹的学霸名号夺走了，也把顾清扬的校草名号夺走了……虽然凌雪竹的“唯粉”认为“十月月考才见真章”，顾清扬的“唯粉”认为“审美是主观的，顾清扬在我心里是永远的校草”……但是在网友的心里，随翊已经成为青礼的学霸兼校草。


    自然也是青礼的一哥。


    最耀眼的人不在，他们这帮人都没了光彩。就连姜乘曜都有点萎靡，又恢复了他以前的样子，聚餐的时候光顾着靠在沙发上打游戏。


    姜乘曜现在只要是随翊不在的场合，他都有点意兴阑珊。


    他看了看时间，给随翊发了个信息：“拍完了么？”


    他很想去现场看看。


    随翊那个样，化了妆认真打扮，肯定帅炸天。


    结果信息发出去，到了傍晚时分才接到随翊的回信：“刚结束。”


    “过来玩会？”


    他刚发过去，就听见刘子辉拨了个电话过去：“结束了就来玩会吧，才半天不见你我们就想死你了。”


    姜乘曜想，这要是没有刘子辉这货可怎么办啊。


    不只要给他送两条鱼，还给他包个大红包才行！


    外头还在下雨，淅淅沥沥，雨并不大，但是特别冷。姜乘曜到了外头，却看到顾清扬在门口站着，手里还夹着一根烟。


    顾清扬看到他也愣了一下，手里的烟也放了下来。


    “你抽烟？”姜乘曜问。


    顾清扬说：“偶尔。”


    过了一会顾清扬问：“你抽么？”


    姜乘曜说：“本周余额已用完。”


    顾清扬就轻笑一声：“还真戒烟了？”


    姜乘曜说：“我认真的。”


    认真在戒烟，也认真在喜欢随翊。


    顾清扬吸了一口烟，吁出来，他没戴眼镜，眉眼看起来格外阴郁，看他吐烟的动作神态，显然不是刚会抽了。


    两个情敌单独相处，气氛沉默。姜乘曜是出来接随翊的，却没想到顾清扬抽完烟也没进去，也在旁边站着。


    顾清扬当然知道随翊要来的事。他也给随翊发信息了，下雨了，他问随翊带没带伞。刚才随翊回复他，说他正要过来。只是门口迎一下，其实谁迎都可以，这种小事又影响不了大局。但顾清扬这次就是不想退让。


    一辆车在雨幕里缓缓驶过来，停在他们跟前。顾清扬脸上露出点微笑，伸手拿了雨伞就要迎上去，却被姜乘曜伸手拦住了。


    顾清扬蹙了下眉头，就看见又一辆车停在了门口。


    刑岱从车里下来，带着一堆人高马大小喽啰。


    顾清扬神色就严肃了起来。


    刑岱冒雨跑过来，伸手拂了一下眉毛上的雨水：“好久不见。”


    “这么快就出来了。”姜乘曜说。


    刑岱笑，眉头团着戾气：“是啊，刚出来，带兄弟们过来乐呵乐呵。听说你们在这庆祝，过来打个招呼。”


    他的那帮人全涌到了门口，顾清扬看了一眼，用手里的雨伞撑着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顾清扬回头一看，就见刘子辉他们外套都没穿就全跑出来了。


    “怎么着啊刑岱，找事啊？”刘子辉撸起袖子就要上。


    顾清扬拦住他：“他就是来打个招呼，打完就走了。”


    刑岱目光在人群里扫一圈，说：“这门口都是摄像头，谁想不开动手……你们队里怎么少了个人啊？”


    刘子辉想，这个刑岱真是一点不吃教训，还惦记着随翊呢。


    姜乘曜皮笑肉不笑的：“你是来吃东西的，还是专门来打招呼的呢？”


    刑岱说：“吃东西啊，曜哥我可不敢惹。”


    他带着人要往里头去，后面一辆出租车却在这时候开了过来，大灯照过来，刑岱回头看去，就看见出租车停在了大门口，顾清扬撑开手里的雨伞就跑上去了。


    随翊从车里下来，穿了个毛呢外套，慵懒又漂亮。


    刑岱沉寂又愤懑的心瞬间活泛起来，都看愣住了。


    是他几天没见的缘故吗？


    他感觉今天的随翊格外光彩熠熠。


    随翊看到门前一堆人，没什么表情地对顾清扬说了一声“谢谢”。


    他身上有很明显的香气，在潮湿凄冷的雨夜里带了一点暖意。顾清扬说：“你先进去。”


    随翊的目光扫过刑岱的脸，人却站住了：“找我的？”


    刑岱插在兜里的手都掏了出来，站直了，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点局促又讨好的笑。


    “找你的。”刑岱老老实实说。


    随翊的眼神掠过旁边的姜乘曜，他感觉姜乘曜都要捋袖子了。


    非常的不耐烦。


    随翊很无情地问说：“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不再看见你？”


    别说刑岱那些小弟了，就连刘子辉都没想到随翊说话这么冷酷决绝。


    刑岱眉头跳了一下，脸红了又白：“那你告诉我，我做什么了，让你这么厌恶。”


    随翊今天说话格外冷酷：  “这就是原因。你连别人为什么讨厌你都意识不到。”


    姜乘曜想，随翊如果有天跟他说这句话，他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一群人回到包间里，气氛还有点沉默。姜乘曜把菜单递给随翊：“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顾清扬心有戚戚，他当然清楚随翊为什么讨厌刑岱。


    除了人品问题，还有刑岱的死缠烂打。


    明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还死缠烂打，的确让人讨厌。


    他又想，那姜乘曜呢，他也有点没皮没脸的。


    他看了姜乘曜一眼，又看了看随翊。


    随翊在看菜单，姜乘曜凑过来，身体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个甜汤不错，一人份的。”


    乖乖，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往上凑。


    刚才在门口比随翊脸色还要难看的姜乘曜，此刻沉静又体贴。


    警惕的尾巴放下来，轻轻地摇。


    顾清扬通过刑岱和姜乘曜，似乎学到了点什么。


    随翊在姜乘曜的身上，闻到了他熟悉的气味。


    好像栀子花香。


    这让姜乘曜整个人都带了点小清新，还有亲近感。包间里其他气味也很杂，他并不能确认。


    他扭头看了姜乘曜一眼，姜乘曜看向他：“不好喝你找我。”


    眼神有点笑意。


    好像刚才恨不能一脚把刑岱踹到雨里的人不是他。


    随翊抿了抿嘴唇，他感觉他对姜乘曜似乎总有点心软。但姜乘曜这样子，好像也让人找不到对他冷酷无情的理由。


    唉，心烦，只恨不能再狠狠捏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