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本王在青相面前甘拜下风

作品:《辞春阙

    面前一只白净的手晃过她眼帘,容祁温声叫她。


    “在想什么?”


    晏青扶回过神,跟着他一同往小院走。


    “想起我……回来的时候,在郊外陵墓被陆行为难,你也是这样提着宫灯,在郊外替我解了围。”


    经她这么提醒,容祁显然也想起当时的事情。


    只他扬了扬眉,却说。


    “你在这个时候想陆行?”


    待在他身边,竟然也能想起陆行?


    他这关注点太奇怪,晏青扶瞥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容祁本也是随意玩笑了一句,稍稍顿了片刻,又说。


    “为何在第一日回来,就想着去郊外?”


    “觉得这借身重生的事情太荒谬,见不到陵墓总觉得不真实。”


    却不料想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见到陆行,还有容祁。


    忽然想到此处,晏青扶站定,抬头看他。


    “那你呢,你那夜为何那么巧出现在郊外?”


    容祁回想片刻,抿唇说道。


    “兴许……我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吧。”


    立过陵墓见过尸骨的人,消失了三个月,忽然有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还是换了另一重身份。


    他不信命数,也不信这劳什子占卜,尽然有云台寺住持的卜卦,他仍隐隐约约有些不相信。


    那夜心头乱得很,才从宫里出来,就去了一趟郊外。


    他也想在那个时候,再看一眼晏青扶的陵墓。


    却没料想能在那个地方见到陆行和她。


    至此,那萦绕在心头一日的试探和不确定忽然落定尘埃,到回去马车上的试探,和她身上掉落的玉佩,终于让他相信。


    是她回来了。


    那个他厌恶着又忍不住靠近的女相,换了另一重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了他身边。


    容祁犹记得那夜心中,荒谬,不可置信,又夹杂了几分理所当然,欣喜和激动,将这三个月的孤冷似乎一扫而空。


    是了,她怎么可能就那么轻易地死了呢。


    她可是晏青扶。


    手中的玉佩被他攥在手里,凉冷的触感渐渐带了几分他指尖的余温,一时竟让他恍惚想,白日里晏青扶慌张掀开帘子抓住他衣袖时的样子。


    那双手温热鲜活,和三月前他透过棺木碰过的冷然完全不同。


    向来沉稳冷静的人也在那时候生出几分惶然和冲动,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绪,马车就在夜间又到了皇宫外。


    他第一次在下钥之后叩开了正大门,于乾清宫暖黄寂静的夜色下,对容瑾说。


    “本王要一道圣旨。”


    握着宫灯的手不自然地攥紧,又松开,他回过神,听见晏青扶问。


    “是因为那夜,你才发现了我是……重生回来的,对吗?”


    她太聪明,只稍稍顺着容祁的话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那时实在也有些冲动,又偏要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没露出半点马脚,直至后来许多时日里,她都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


    温柔有礼的贵女怎么会和朝堂上雷厉风行,清冷疏离的女相是一个人呢?


    到云台寺里容祁拿剑喊她晏青扶,她仍抱有几分侥幸。


    直至后来才发现,这人从见面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她是重生的,纵然她装的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是。”


    容祁很快颔首应道。


    “所以我第一次被颜国公夫妇算计中毒,你将我带回王府,也是故意拿照水梅试探我,好让我方寸大乱?”


    容祁话音微顿,想起那时候的事,顿时开始尝试辩解。


    “那时……”


    “还有第二次长街我遇刺,在王府过夜的那一次,第二日早时前厅的文书,也是你特意放的?”


    晏青扶打断他的话,扬眉又问。


    “记性怎么这样好。”


    容祁哑然失笑。


    晏青扶瞥了他一眼。


    “算计我的事,一件件都忘不了。”


    容祁只怕她生气,顿时止了话,捏了捏她的手指哄道。


    “错了。”


    晏青扶倒也没有真计较的意思,毕竟那时二人心里都藏着太多东西,她也没少借此算计容祁。


    但她看着容祁忐忑不安的眼神,故意吊足了时间,才说。


    “那不成,得三坛微玉酒这事才能过去。”


    “十坛也成。”


    容祁顿时眉开眼笑应道。


    但晏青扶仍是好奇。


    “那夜你一认出我,就往皇宫要圣旨,不怕我发现端倪直接跑了吗?”


    “也怕。”


    容祁坦诚说道。


    “嗯?”


    “但我想你好不容易换了身份,想如前世一般做权相也好,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也罢,颜家都是个太好的避风港和踏板石。”


    避风港……


    提起这几个字,二人忽然又齐齐沉默下来。


    片刻后,容祁拢过她的手,说。


    “不过颜家如何都没关系了,王府也能当你的踏板石,还比颜家可靠些。”


    他话中安慰的意思明显,晏青扶也顺势没再想颜家的事。


    “八皇叔就甘心当我的踏板石?若我真意图在容家的江山呢?”


    “江山姓容与姓晏,又有什么分别?”


    容祁笑道。


    反正江山姓容,也是容祁的江山。


    “指不定江山在青相手里,要比如今在皇帝手中会经营的更好些。”


    敢明面上指着当朝皇帝说扶不上墙的人可不多,但容祁这话说的又是事实。


    他这位皇帝侄子刚愎自用,极喜欢自以为是,但又有些多少能上得了台面的野心和能力。


    也的确是因为当时皇子里已经没有能用的人,他才千挑万选选了容瑾上位。


    “如此说来,江山在王爷手里岂不才是最好的?”


    晏青扶反问他。


    容祁漫不经心地接话。


    “本王无大才之能,在青相面前甘拜下风。”


    晏青扶的能力在朝堂之上是公认让人折服的,刑部上下对她马首是瞻,尽然二人没有明面交过手,容祁也是在她手里吃过亏的。


    “前年太傅府太傅暴毙于府上的案子,青相不记得了吗?”


    晏青扶刚要问,就听见容祁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晏青扶稍稍怔愣,才想起那时候的事,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那的确是她和容祁结下梁子的最开始。


    太傅参加宫宴之后回府,忽然暴毙在家中,引得先帝大怒要查明真相,将这案子交给了她。


    一同派来查案的还有韩少卿。


    案子复杂又没有头绪,又是她第一次接手那么重要的案子,前后耗费了七八日的时间,也没查出多少东西。


    恰逢那日容祁有事寻韩少卿,到了太傅府,见了她说。


    “如此大案实在不该交给本事不多的新人去查,皇兄未免太胡闹了。”


    话虽然说的隐晦,但语气里不乏对她的轻视。


    彼时晏青扶瞥过去一眼,竟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王爷若觉得自己可行,不如留下与臣同查?也让臣这个新人,好生看看王爷的本事。”


    容祁少有这样被人质疑的时候,当即冷笑了一声,决定让这个初出茅庐根基不稳又没本事的女相看看,刑部这块硬骨头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的。


    一场案子顿时便分成了两拨人,他带着韩少卿,一同在太傅府查了三日,最后先结案交上折子的,却是他以为没本事的新相晏青扶。


    交上折子那日的早朝后,他和晏青扶狭路相逢在前殿外。


    “一场案子查十日还没结果的滋味许的确不好受吧,王爷?”


    容祁冷笑了一声,正要拂袖离开,面前的袍角一掠,她狭裹着一身冷然的照水梅香靠近过来。


    他正蹙眉要往后退,忽然听见晏青扶说。


    “后院的书房和侍奉的婢女王爷查了好几天吧,不知道可查出什么证据了?”


    他带着韩少卿最先查的就是后院的书房。


    直至那时,容祁才知道,晏青扶早晓得后院的书房没问题,知道那是个迷障,却偏偏看着他和韩少卿耗费了好几日的时间,最后当然是无功而返。


    她摆了自己一道,又偏偏要在结案之后再告诉他这件事。


    容祁顿时冷笑一声,咬牙道。


    “果然是黄家府上出来的人。”


    晏青扶不以为意,语调漫不经心。


    “查案办事本就各凭本事,王爷技不如人,该甘拜下风才是。”


    容祁少在别人手里吃亏,这一次吃亏就记了两年。


    思绪回转,晏青扶哼了一声,极不服气。


    “谁让那时候你要这样说话。”


    她这人生怕脾性最倔,没什么她办不到的事,也断断不会容许别人在这种小事上质疑她。


    “所以我如今说,青相大才,我甘拜下风。”


    容祁好笑地看着她,跟着颔首说道。


    小院内亮起了灯,容祁将手中的宫灯递给了婢女,跟着她进了屋子。


    “刚醒来本就身子虚弱,日后我若晚间来得晚,可莫要再出去寻我了。”


    进了屋子,容祁握住她又有些冰凉的手,将大氅为她披好,叹了口气说道。


    “这不是才经了这一场闹腾,我怕暗牢里出什么变故,才想着去寻你问问。”


    想问今夜的事情是真,因为她醒后对容祁越发有些依赖,想早些见到他也是真。


    但这个理由她毕竟脸皮薄说不出来,所以便省去了后半句,只问容祁。


    “巫师那边如何了?西域没有派人来救他吧?”


    她当然也担心今夜的事情传到西域那边,西域在惠安公主面前拆穿了他们这一场戏。


    “必然不会。”


    容祁摇头说道。


    惠安公主和西域的合作应当并不深,不然今夜她压根不会轻举妄动来了王府。


    西域尚且按兵不动,她能在这个时候来,做这么蠢的决定,恰恰证明了这是她一个人的主意。


    西域并非不在意巫师,而是清楚巫师在王府,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救出去。与其大动干戈露出行踪,让容祁发现他们,倒不如暂且等一等,寻最合适的时机。


    既然惠安公主和西域联系不深,那就代表西域是看不上与她合作的。


    看不上与她合作,就算知道了这是王府的一个局,如今王府盯公主府盯的紧,西域也不会再惹火上身去提醒她了。


    容祁话说的笃定,晏青扶细想之下,也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脑袋上蓦然一沉,容祁伸手揉了揉她,又抚平她眉宇间的褶皱。


    “不要想太多了,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如今事情的走向仍在他掌握之中。


    西域发觉今夜的事情是王府的局之后,就该知道弃了这一颗棋子,且不论西域的人到底在哪,惠安公主孤立无援,江岸城外他又釜底抽薪,断了惠安公主的后路,自然没有什么可忧心的。


    与晏青扶又闲聊了几句,容祁看了看一旁的沙漏,担心着她的身子,便哄着她睡了。


    屋内的灯盏灭了,窗棂上只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着,容祁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目光寸寸回暖。


    轻轻为她掖好了被角,容祁才推开门,从小院一路离开。


    *


    与王府的安静不同,公主府内,因为百花蛊的事情闹腾了一夜。


    惠安公主知道这蛊毒的厉害,连夜派人喊了京中最有名的几位大夫来看诊。


    结果自然是束手无策。


    没人看得到百花蛊这种奇怪的东西,就是看得懂,也不知道解蛊的方法。


    惠安公主在软榻上疼的打滚,一宿过去嗓子叫的沙哑,人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头的汗水,苍白的面容,狼狈不堪。


    她陷在一片慌张和恐惧中,打翻了婢女伸过来要为她递茶盏的手,喊道。


    “研墨,联系西域……不,不联系西域。”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中蹦出几分光亮。


    “想办法再去京都郊外,联系上那位曾经帮过本公主的贵人,他肯定有办法救我。”


    这位贵人曾经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和西域联系,也让她的兵士躲过了城门的守卫悄然无声地进了江岸城,包括这次联合副统领救巫师,给垠花染了色骗晏青扶入局……


    这位贵人帮了她这么多,这次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越在心中分析着,惠安公主越发觉得自己有救。


    那位贵人身份神秘,但神通广大,必然能有办法解了她身上的蛊毒,再帮助她填补上江岸城的兵力,让她如虎添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