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她晏青扶不会坐以待毙

作品:《辞春阙

    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屋子里,竟然藏着这么一条暗道。


    “你确定么?”


    容祁目光看向暗道,仔细观察了一番。


    再怎么看,这里面堆着许多的杂物和菜,也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地窖。


    “确定。”


    晏青扶笃定地点头。


    “地窖不是这个样子,容祁,我从小就生在回城。”


    回城和遄城临近,她养父母也是清苦人家,家中有地窖,她当然知道真正的地窖长什么样子。


    她看着眼前这有些奇怪的地方,往前两步,目光定定地看着墙边的一处凸起,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青扶。”


    容祁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走过去要按那个按钮,心头一惊赶忙去拉她。


    这暗道这样神秘,老妇也不正常,但凡这里面藏了机关,伤着她可怎么办?


    “我有分寸。”


    晏青扶不解地看着他眼中的担忧。


    “容祁,我能确定这个地方没有机关。”


    容祁却摇摇头,将她拉到身后。


    “我来。”


    他走过去,护在晏青扶身前,伸手按了下去。


    轰隆一声,面前的墙壁轰然一动,紧接着向两边打开。


    下面一片漆黑,隐隐约约有石阶。


    “跟在我身后。”


    容祁犹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大手攥住她的手腕,当先走了下去。


    墙壁上的脏污和黄土扫过他一袭白袍,没出片刻,二人就顺着台阶到了下面。


    竟然真如晏青扶所言,下面是一条暗道。


    隐隐约约往西边的方向去。


    暗道长的看不到边际,容祁要往前看,晏青扶已然拉住了他。


    “不能再往前了。”


    再往前没多久就要走出这小院,据她观察这暗道是连通的,多半别的人家也有,若是往前走,在这暗道里碰见了别人,可不好说清楚。


    这整个百桦镇的人都不对劲,不能太轻举妄动。


    “也好。”


    容祁便停下步子,二人细细地观察周围。


    这暗道里摆放的东西不多,看上去就像个简简单单的地方一样,但晏青扶下意识地察觉着周围的不对劲。


    这地方的阴气太重了,也太潮湿。


    潮湿黏腻的环境总让人想起些不好的东西,比如那老妇和掌柜身上的百花蛊。


    她静静地观察着,可看了好一会,也没察觉到周围的异动。


    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这暗道里本就不流通,待了这么一会她竟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伸手揉了揉眉心。


    容祁伸手扶住她,当机立断道。


    “先走。”


    不急在这一时。


    说罢,没等晏青扶说话,他扶着人转头要往台阶上去。


    晏青扶跟着走了两步,在上台阶的时候忽然踉跄了一下。


    她觉得眼前一黑,下意识地去扶墙壁。


    却没如自己料想的一般扶到了东西,很快,这墙壁被她一碰,竟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啪地掉了下来。


    二人回头一看,眼前的一幕让人心惊肉跳。


    是蛊虫。


    养在漆黑的瓶子里,成百上千的蛊虫。


    竟然都隐藏在这墙壁后面。


    见着了光亮,瓶子里的蛊虫都疯狂地蠕动起来,紧接着传过来的还有一阵阵浓重的血腥味,冲的人头皮发麻。


    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怎么会出现在暗道?


    容祁半抱着晏青扶往前走了两步,推了推那些没裂开的墙壁。


    纹丝不动。


    只思考了片刻,他抬手一挥衣袖,带起一阵劲风,扫向不远处的墙壁。


    这劲风便将后面的墙壁都扫开。


    墙壁后面,是藏着的,用器皿放置好的血,以及密密麻麻的……尸首。


    这一幕给人的冲击未免太大,容祁下意识地捂住了晏青扶的眼。


    “不必看。”


    温热有力的手捂在眼边,晏青扶只犹豫了一下,就摇了摇头。


    “没事。”


    她并非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二人上前探查了一番,发觉这些尸首连身上的衣衫都穿的完整,只手腕处整整齐齐地被割开了口子。


    “是为了放血。”


    血被存在这些器皿里,来养蛊虫。


    “堂堂大昭境内的城镇,竟然有这么多蛊虫。”


    这么多西域才有的东西。


    “看来百桦镇和西域是必然有勾结了。”


    容祁只将这几里内的墙壁扫开,就见着了这么多东西。


    若再往后,兴许也是。


    “原来各家各户,住的离这么远,是因为下面有暗道连通。”


    来百桦镇的第一日,晏青扶就提起过这个不对劲的地方。


    容祁自然记得。


    “但为何要隔这么远?是每家都养着蛊虫吗?”


    老妇一人住着,都在暗道里藏了这么多蛊虫,若是别人家里,只怕要更多。


    “兴许是。”


    容祁目光也沉沉的,压着情绪扫过这暗道里的样子。


    “这暗道既然连接整个百桦镇,想必镇子上的人……十有八九都养着这些东西和西域有交集,所以老妇口中说的,那些从西域回来的商户,或是来往探亲路过的人,最后没走出去,是因为……被他们杀害留在了这里。”


    晏青扶凉声分析道。


    所以今夜老妇给她的白粥里藏的毒,是为了把她身上也种下蛊。


    或者是一些别的毒,想将她也和这些人一样,放血养蛊。


    “百花蛊是西域颇有名的蛊。”


    她五年前就多有耳闻。


    “再往前看看吧。”


    如果这一整条暗道走下来,都能发现这些东西,那就能断定,整个百桦镇都和西域有联系。


    容祁却摇头。


    “你去上面等我。”


    她方才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容祁断不会让她继续待在下面。


    “不行……”


    晏青扶拒绝道。


    “若碰上什么厉害的蛊虫,我比你更了解这些。”


    西域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她亦不放心容祁一人下去。


    “听话,至多一刻钟,我就会上来。”


    容祁不轻不重地说着,又补充道。


    “你跟着在下面,我不敢太施展轻功。”


    这暗道若是他一个人,约摸半刻钟就能走遍整个百桦镇。


    晏青扶不得已答应下来,顺着台阶走到上面。


    才刚走上去,容祁的声音就从下面传来。


    “去小院等我。”


    她只能从地窖里出来,没敢弄出半点动静,往里面扫了一眼,老妇的屋子静悄悄的。


    便放心地站在院子里等容祁。


    夏日的风顺着树吹过来,明明是燥热的天,她却被这阵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只觉得身后似乎隐隐约约地有人盯着。


    她心中顿时浮起警惕,往后看了一眼,却没看见什么。


    晏青扶抿唇,刚要往回走几步去看看,下面的暗道传来几分动静,很快,容祁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目光急切地看过去,直到对上容祁如常的神色,也没在他身上看见伤痕,才松了口气。


    “没受伤吧?”


    容祁摇摇头,压低声音说。


    “先回去。”


    二人顺着小院回了屋子。


    他们急着进去探讨暗道的事,所以并未注意,在他们走后,原本灭了灯的老妇屋子里,从窗棂里透出一双干枯无神的眼,盯着看了许久。


    而这边屋内很快点了灯,容祁落座后,没先提起暗道的事,反倒问她。


    “你怎么样?”


    “没事了,刚才许是因为在暗道里待的久了。”


    晏青扶摇摇头。


    “你呢,顺着暗道过去可看到了什么?”


    容祁默了片刻,才说。


    “是蛊虫和尸首,每家每户都有,暗道连通整个百桦镇,通向交界外,西域的地方。”


    短短一句话,听的人心头一沉。


    “如此看来,这百桦镇竟然早早地就都成了西域的人。”


    可百桦镇祖祖辈辈都在这,是早就有这样腌臜的事情没被发现,还是……后来才有的?


    “难怪这次天象的事情,能这么快发酵。”


    还引了这么大风波和暴动。


    分明是西域早谋算好的事情。


    “既然这下面都有蛊虫,想必……西域的百花蛊,有一些是从这百桦镇流出去的。”


    晏青扶若有所思地说。


    “为何这样说?”


    容祁偏头问她。


    “百花蛊最为阴毒,需取血养育蛊虫,我本就疑惑为何这么阴毒的东西竟然会出现在老妇和掌柜的身上,如此看来,是因为取的血不是西域的人,西域自然半点不心疼。”


    也难怪多年前在西域都少见的东西,竟然忽然现了这么多。


    “百花蛊既然阴毒,老妇是西域的人,为西域进献百花蛊,为何她自己身上也有?”


    “百花蛊本是摄人心神所用,长期以往才对身子有大的损伤,掌柜早年所中蛊毒应当不是百花蛊,是后来被人控制了才下了这蛊。”


    所以上次毒发才显得痛苦不堪。


    至于老妇……和百桦镇其他人身上的百花蛊,想必是西域人为了控制他们屠杀经过的商户和百姓,为他们提炼百花蛊,才下的蛊毒。


    晏青扶推断着,也不由觉得心惊。


    “这样大的阵仗……在整个百桦镇下面,只凭你我是断断不能处理好的。”


    容祁明白她的话中意思。


    遄城城主府一定要来人。


    “最好要让韩少卿多带些人来。”


    她眉眼蓦然冷厉下来,夹杂了几分淡淡的寒意和清然。


    “要顺着这次,将西域勾结百桦镇,暗害百姓,谋划天象一事通通翻出来。”


    才能一了百了。


    才能把容瑾和大昭如今的暴动和百姓的流言压下去。


    也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此番西域心思歹毒,且理亏。


    何况百桦镇下面这么长的暗道,还有家里一个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想害他们的老妇,蛊虫杀人无形,断然不能太轻心。


    “但如今最要紧的,却是百桦镇往外的桥梁断了。”


    桥梁断了,短则半月内修不好,怎么可能等得到韩少卿带人过来。


    “事到如今,这桥梁断的太是时候,刻意的意思就更明显了。”


    她轻笑一声,眼中泛出几分清明,淡声分析道。


    “才过了雨,这桥本就百年未修,但凡动动手脚,作出个自然断开的假象不难。”


    是他们当时疏忽了,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下了论断。


    昏黄的灯光下,她眉眼处的沉稳和笃定自信越发耀眼,像是闪着光亮一样,让容祁移不开眼。


    直至她又喊了一声。


    “容祁。”


    他一边看着晏青扶,又思索着这件事,反应过来应声。


    “嗯?”


    “你的轻功能过这桥,不如你今夜就离开,传信去城主府带人过来。”


    她缓缓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行。”


    若留下她一个人,容祁当然百般不放心。


    “我多少有应对的经验,何况如今未挑到明面上,她不敢强硬地对我动手。”


    而容祁从百桦镇一来一回,最多也不过一日。


    前几日都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也不差这么一日。


    “那也不行。”


    容祁想也没想,又拒绝。


    “但如今你我留下,困在这里也解决不了什么。”


    来之前也没人想得到小小的镇子下面藏着这么多东西。


    “况且越往后拖着,就越危险。”


    晏青扶果断地对他说道。


    “至多一日。”


    她这样处理事情的时候,总不自觉地以为自己还是在前世,是一朝的左相。


    但很快,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她缓和了音调,伸手去握容祁的手。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一冷白一温软,瞧着好看极了。


    “你信我,容祁。”


    她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安抚的温意,褪去外人面前的清冷,她在容祁面前,似乎也少有这样的时候。


    容祁抬着眉眼对上她的视线。


    “我不会有事,这百花蛊我多少也会用,蛊虫并不完全受人控制,也不会只受一人控制,你就算带人过来也至多一日。”


    她话音略微停顿片刻,又说。


    “但你我今夜开了地窖,最多三日内,一定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要么他们将这百桦镇的人都处理干净,要么被下蛊毒,兴许真如老妇所言,要……一辈子留在百桦镇。


    约摸是想到了这样的后果,晏青扶嗓子都有些发紧,容祁便半揽着她到胸口。


    温热有力的胸膛让她心情渐渐平复,她未推开容祁,又像是默许了这样的亲近,只攥着他的手冷静地说。


    “但若能赶在明日将百桦镇的这些人和地下的暗道来个对证,放在西域面前,他们才无从抵赖。”


    这样大昭的流言和暴动就会不费一兵一卒而停止。


    西域也必然要在天下人面前吃这个亏。


    大昭也有更多的理由,占上风。


    她就要西域不能抵赖自己做过的事,要西域为这次天灾人祸里,所有大昭百姓受过的苦付出代价。


    不管是暗道里成千上百的百花蛊虫,还是这场旱情里,因为流言引发暴动,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安。


    西域都要付出代价。


    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安全的时候,若是不去,他们处在这样被动的境地,困在这个镇子上,没了往外去的桥,一旦撕破脸,敌对的就是整个镇子的人。


    而且他们都养着蛊虫,精通巫蛊。


    她说着又看了容祁一眼。


    “若此时出发,顺利些,明日午时城主府的人就能抵达百桦镇。”


    越拖,对他们的境地和最终的目的就越不利。


    容祁心中自然明了这个道理,手不自觉地抱紧了她,似乎要压下心头的不安和担忧一般,他将头埋在晏青扶侧颈。


    良久才说。


    “若是出事,顺着暗道逃出去也好,将这镇子的人都杀了也罢,一定要平安。”


    就算镇子的人都死了,最后死无对证,他也能想到别的办法去处理这件事。


    一场小小的暴动,西域人的把戏,再重要,在他心中也是断然比不过这个人的。


    但眼下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他自然是听晏青扶的。


    “好。”


    晏青扶握住他的手,轻轻答应下来。


    三言两语话落,容祁不敢多停,将自己来时带的匕首递给了晏青扶,从小院里隐在夜色里离开。


    晏青扶在窗棂处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的不安被她勉强压下,浅浅地盯着外面的夜色。


    这镇子自来的那一日就有雾,夜间也浓的化不开一般,层层迷障藏在面前,亦像她此时,心中没几分把握的样子。


    她未告诉容祁,在院中她就察觉到老妇在看着他们,最多明日,她就会下地窖里,发现下面的痕迹。


    她将容祁留下,外面传不出去消息,两个人的胜算并不大,和她一个人留下也没什么分别。


    但若让他出去带人,在百桦镇的下面发现了西域才有的蛊虫,况且这暗道连通到西域,众目睽睽之下,西域是万万不能抵赖的。


    留与走,她只纠结了片刻就做出了选择。


    她留下未必会出事,容祁走,便能将这件事和天象的事都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好。


    院中的风又顺着吹过来,天云锦的袖子被她攥出了些褶皱,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站在窗外良久,才转头回了桌边。


    她留下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晏青扶是个心狠的人。


    若有半点踌躇和犹豫,也不会在前世那样腥风血雨的时候,稳稳地坐在相位两年。


    她是踩着尸骨和鲜血上位的,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会主动出手以占先机。


    晏青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轻巧地抛起来又握紧,在寒光下映出一张冷然的侧脸。


    这老妇既然发现了她下暗道的事情,那就没有再留下的用处了。


    倒不如从她开始,先报一报今夜白粥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