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奈眼睫颤动, 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照片中的女性样貌很年轻，长相和明日奈, 或者说和现实中的明日奈有九成相似，和她现在这个身体十成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一颗位于右眼下方的泪痣。


    她记忆中的母亲, 也有着这么一颗泪痣……仔细回想起来, 明日奈对母亲的记忆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毕竟只有幼年时期匆匆地见过几面而已, 唯独母亲脸上的这颗痣给明日奈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或许小孩子的记忆本就不强, 习惯性地用标志性的特征来记住一件事，而明日奈所记住的, 就是这颗泪痣。


    明日奈指尖轻触屏幕, 反复地摩挲着那个黑点, 屏幕光滑的触感以及老照片的陈旧，让明日奈几乎要把这个黑点当成污渍或是自己的错觉。


    不可能的……


    妈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游戏之中？


    难道是空助哥设计的吗？


    不对, 就算空助哥真的要设置一个彩蛋给她, 也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明日奈合上了眼睛, 开始拼命地在记忆中寻找着母亲的痕迹。


    明日奈是有母亲的, 只不过这个母亲并没有在她的生命之中留下太多痕迹, 她只能隐约地记得, 母亲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味, 她有很温暖的掌心，她会很温柔地抱着自己, 她还会……


    记不起来了。


    明日奈的额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她拼命回忆，所能想到的不过是一些零碎的片段, 甚至组成不了一段完整的记忆。


    这是不对劲的。


    在明日奈的记忆中，她的母亲虽然很少出现，但也曾在几次重要的场合中出面过，在她上小学、中学、高中……那些必须要监护人陪同的场合中，明日奈很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母亲是陪伴在身边的，不然她也不可能随便地就入学了。


    但是为什么……她完全想不起来母亲的长相，也根本没有一点关于母亲曾陪伴在身边的记忆。


    太不对劲了，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个问题，似乎有一层隔膜，将她的这些想法都屏蔽了出去，让她完全想不到这个问题。


    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明日奈心脏在不停地跳动，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试问，这样神奇的事情，究竟谁才能做到？


    那只有一个人了。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即是幼驯染，又是异姓哥哥的——


    齐木楠雄。


    作为超能力者的他，想要让明日奈忽视掉不对劲的地方，再轻松不过了。


    光是明日奈所知道的，齐木楠雄拥有的能够让人失忆的超能力就不止一项。


    她的妈妈……是齐木楠雄做的吗？


    她的妈妈，究竟是存在过，只是抹去了她的记忆，还是说……


    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呢？


    那这样说的话，这个资料上的人，这个名叫黑泽奈奈子的女人，到底是谁呢？


    或者说，这个世界，真的是游戏吗？


    明日奈闭了闭眼睛，有点害怕继续思考下去了。


    她不是傻子，或者说她真的很聪明，即使不像是齐木空助那样拥有着高达218的智商，但能够跳级考上东大，并且提前完成毕业的明日奈，同样很聪明。


    有些事情，或许因为超能力的缘故被模糊了，让明日奈一直忽视掉那些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旦她想明白后，那些所有瞒着她的事情，都会变成一个个线索，推着明日奈一点点往真相走去。


    是了。


    这个世界，恐怕也不是游戏吧。


    明日奈想起自己第一次怀疑这个游戏世界真实性的时候，她曾经给齐木空助打过一个电话，齐木空助几句话就打消了她的怀疑，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让明日奈格外信任齐木空助这个大哥。


    后来她更是在网络上找到了游戏的玩家论坛，那些帖子都很真实，不像是齐木空助为了骗她捏造出来的，所以明日奈很快地就接受了这个世界是个游戏，并且不再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而且在警校毕业之后，明日奈正式进入了多人游戏世界，认识了井上川里等的游戏小伙伴，也让明日奈更加确定这只是一个游戏世界。


    现在想想……这个井上川里，也是齐木空助和齐木楠雄撒的谎言吧。


    明日奈想到井上川里这个名字，才恍惚地意识到，这个游戏世界缺了很关键的东西——玩家。


    自从她登陆游戏之后，她就没有遇见过第二个玩家，除了她以外的，全是游戏中的npc。


    就好像明日奈之前在内测中加上好友的玩家，都只是一场幻觉，不是正式存在的。


    这个游戏世界明明进入了公测，按理说玩家应该更多了才对，可是明日奈一个玩家也没有遇上过，而她竟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果然又是齐木楠雄的超能力对她下的暗示吗？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明日奈绝对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哥哥会对她做出不好的事情，也不相信他们会害自己。


    而且齐木空助最开始就和她说过了，这个游戏可以治疗她的病，那个让最权威的医生都束手无策的病，让明日奈一度觉得自己剩下的生命都只能够等死的病……齐木空助说，这个游戏可以治愈她。


    这种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明日奈只会怀疑，可这句话是齐木空助说出来的，明日奈就真的相信了，对于她来说，两位哥哥都是神一般的人物。


    一个智商218，什么事情都难不倒他。


    一个是超能力者，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都觉得这个游戏能够治疗她，明日奈自然也是相信的，并且全身心地投入进了这个游戏世界中。


    可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下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呢？甚至还隐瞒了那么多事情，不让明日奈发觉……


    难道是他们两人觉得，有些事情被她知道了，会令她感到难过，所以干脆就瞒着她了。


    其他的可能，明日奈想不到了。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两个人如此默契地隐瞒着她？


    明日奈下意识地看向安室透，在发现那双灰紫色眼眸中暗藏的疑惑后，明日奈整个人一震。


    对啊，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不，不仅是眼前的这个人，还有萩原研二、松田阵平、诸伏景光、伊达航、娜塔莉……


    等等，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风见明日奈……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是风见明日奈，还是她取代了风见明日奈的身份？


    明日奈有些魂不守舍，心中许多想法闪过，脸色越发苍白，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


    安室透见明日奈的表情越发不对劲，连忙打断了她的思绪，伸手按住了明日奈的肩膀，“你怎么了？那个……又发作了？你有带着药剂吗？”


    安室透以为明日奈之前的那个症状又发作了，按照上一次的说法，明日奈需要每三天注射一次稳定剂，在安室透查到明日奈是克隆人之后，就知道这个稳定剂大约是因为组织的克隆技术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所以才要定期注射稳定剂，来保证克隆人的身体状况。


    而明日奈现在的这个状态，和上一次安室透所见到的那样很是相似，让他不仅犹疑了几分，还没等明日奈回答他，他就已经迅速地启动了车子，油门一踩行驶了出去，“你忍一下，我马上就开车带你回公寓。”


    如果克隆人没有按时注射稳定剂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安室透不敢去想，也不想去赌这个结果。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失而复得的同伴……和爱慕之人。


    安室透的车飚得飞快，明日奈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马路上快速行使着了，明日奈只感觉持续不断的推背感从车座椅背传来，让明日奈感觉自己说不好下一秒就会飞出去。


    明日奈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她伸手捏住了安室透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等等，我没事，不是那个药剂的事情……”


    安室透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抿了抿才松开了一点油门，让车速降了下来，明日奈降下了一点车窗，窗外新鲜的空气蹿了进来，让明日奈一直如鲠在喉的郁气稍稍散去了一点。


    她确实不理解为什么齐木空助和齐木楠雄会这样做，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这两人究竟还瞒着她什么，还有就是……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就连明日奈自己都不清楚了。


    如果这只是个游戏世界就罢了，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那风见明日奈也就不仅仅是一张角色卡这么简单了，风见明日奈是被她顶替的一个空壳，还是原本就存在的人，她也不清楚。


    还有那个黑泽奈奈子……她随口捏造出的一个名字，竟然是真实存在的人，并且还和她记忆中的母亲有相同的特征，让明日奈不得不深思。


    这个黑泽奈奈子，难道是她的妈妈吗？


    齐木空助和齐木楠雄所要隐瞒的，是这件事吗？


    “零……”这是明日奈重新回来之后，第一次这样喊安室透，“我现在有些混乱，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我觉得我可能要先弄明白这些事情后，才能回答你的问题了。”


    安室透沉默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手还紧紧把着方向盘，好像在认真地开车一样。


    明日奈对安室透说，“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绝对、绝对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被黑暗所浸染。”


    听到这个承诺，安室透一直压在心口处的大石头突然一轻，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或许言语有可能是假，但安室透相信着明日奈，相信着这个明日之星不会骗他。


    也相信明日之星在黑夜之中也会熠熠生辉。


    对于明日奈的承诺，安室透回答：“我相信你。”


    明日奈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也因为这句话慢慢沉淀了下来。


    来自安室透无条件的信任，让明日奈心情愉悦了不少，她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偏了偏身体，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安室透的肩膀上，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怀着些许愧疚的情绪，“对不起，之前骗了你很久……还有，我回来了。”


    安室透不知道现在自己心中是怎样一个想法，他将车停靠在路边，微微塌了塌明日奈所靠着的那边肩膀，让明日奈靠着能够更舒服一点。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