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作品:《[狂飙]烟霞》 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剥走了全部的感官。
头有些晕,可能是最近连轴转得太厉害了,要好好休息才是。她笑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今天不方便我在这里,对吧?那我现在回去就好,我自己打车就好……”
“不。”他轻轻吐出一个字,打断了对方的解释。
唐小虎说:“不仅是今天,以后你都不需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眼泪几乎是瞬间就落了下来,又急切地被自己抹掉。她竭力保持住镇定,但喉咙酸涩,说出来的话都古怪地变了调,“……对不起,你告诉我哪里、哪里错了,我会改的。”
“你哪都没错,不需要改。”唐小虎斩断她最后一点念想,“我就是玩腻了。”
她剧烈地发着抖,手却伸出去捉住了他的衣袖,像溺水的人抓到浮木。
唐小虎紧盯着那青白的指节,齿根咬到酸痛。
“我想我也犯不上解释。”他冷漠地说,“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你该不会这样以为吧?”
在她仓惶无措的目光中,唐小虎用最刻薄的语气一字一句嘲弄道:“那我现在要和你‘分手’。这样说,你能听懂了吗?”
“不、不……”她圆睁的眼睛失去焦点,狼狈地找补,“别丢下我,求求你。我会很乖的,我很听话,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去找别人也没关系,我可以的!我可以一直等你,别丢下我——”
她站在那,语无伦次地乞求,不惜把自己低落进泥土里。唐小虎的喉管倏地绷紧了,他很想砸烂整个世界,或者大声嘶吼,全盘推翻之前那些荒唐的混账话。
但他只是僵直着脊背,嘲弄似的挑起嘴角,唇齿间迸溅出的话语如嘶然毒液,在烧灼彼此崩溃求饶的神经。
“你没有自尊吗?”唐小虎笑着,“你长这么大,就是为了跟在男人身后,做个不要脸的婊子?”
一切都死灰般没了颜色。
地下停车场很安静,她听见自己的真心片片碎落的声音。
“我不是。”良久,她开了口,嘴唇白得像春风婉转吹落的梨花瓣。
“但如果这样就能留在你身边,我可以。”
疯了,他们两个人全都疯了,没有思想没有尊严没有理智。唐小虎自胸腔里滚出苍凉的轻笑。他们只有彼此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他早该明白的。
他挣脱女孩牵着他的那份微力,反手再次握住她已经被锢出红痕的手腕,打开车门,毫不留情地将她推进去。
“行啊。”他听见自己轻声说着,“那我们试试吧。”
搞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曾经这个荒唐惯了的人也提出过要试试在车上的新花样,最后被她羞惭到泪水涟涟地推拒了。而如今,这个场面既不旖旎也不羞人,只是饱蘸着两个人背道而驰又殊途同归的苦痛。
唐小虎不想看见她的眼睛,再多一秒自己都会投降。他将她转过身去,柔嫩的肌体蹭在车坐垫上,被织物的格纹轻易磨出红痕。
他简直没有任何温情,只是在单纯使用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泄欲的器具,一件没有感受的物品——就像一切的一切最初,她所以为的那样。
如果没有见过天堂,此刻不会变成地狱。
他毫无疑问就是恶鬼。唐小虎从身后卡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车窗外面,尽管没有人,尽管车窗贴过了防窥膜,这样的行为还是极大刺激到了她。
她忽然拼命挣扎起来,却没意图逃离,只是想把脸藏起来,像自欺欺人的鸵鸟。唐小虎偏不如她的愿,他痛彻心扉地清楚:只有把所有侥幸敲得粉碎,她才会甘愿离开。
看清楚,唐小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没有感情的畜生。
一切动作都粗暴到让人难以承受。她身体和心脏都痛极了,口中被迫含着男人硬塞进来的手指,可她哽哽咽咽,甚至不敢咬下去。
她怕他也痛。
“我只是很爱你——”她以为自己哭到声嘶力竭,实际只有垂死般的气若游丝。
慕强心理也好,初夜情结也罢,她是爱着这个人的,毋庸置疑。她有自尊,可是自尊也是虎哥给的,爱人的心也是虎哥给的,如果他想收回去,那就一并拿走吧。
她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如今也什么都不剩了。
唐小虎沉默着喘息,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只恨不得把骨血都勒进自己的身体,昏沉的泪意隐没在她肩胛处的汗珠里。
心中纵然有一万遍答复,也久久无回声。
……
车子最终停在她的楼下。
“想要什么就直说。这间公寓你要是住习惯了,买下来给你也行。”
唐小虎把自己备用的那份钥匙丢在她怀里,眼光没分来一点,默然地要与她银货两讫。
她脸色比平时更苍白,是半透明的一堆冰雪,月光一晒都会猝然瓦解。她看着自己裙面上的钥匙,缓缓说:“我只想要你。”
他立即笑了,声线又冷又硬,满是嘲讽。
“下车。”他命令道。
她的腿还发软,走路不是很稳当。唐小虎压抑自己反悔然后冲下去抱紧她的欲望,双眼死死盯住后视镜里,她踽踽独行的背影。
脚步忽然顿住了。她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来。
他缓缓痛楚地闭上了眼。
不要留恋。
求求你,不要留恋。
骂我吧。唐小虎在心中呐喊。说你不再爱我,说这些年来的不值得,说你看透了我到底是一个他妈的怎样的混蛋。
可她只是说:“如果,你还需要我的话,我会一直等你的。”然后固执地站在那里,等一个回答。
唐小虎没有说话,微踩了踩油门,车子把她的身影远远抛在身后。
他没有回家,因为已经没有家了。径直把车开到白金瀚,随便选了一个包房进去,只是要酒,白酒色酒乱七八糟地混着喝,一门心思打算灌醉自己。
但是人越在想要喝醉的时候就越难达成目的,唐小虎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一塌糊涂,失去理智,他的意识在清醒和浑浊的边缘,这界限就像音乐与噪音之间的界限一样模糊不清。
经理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更不知道该怎么伺候这尊大佛才好。探头看看,那位嫂子不在这,虎哥看着心情也算不上好,于是战战兢兢地安排陪酒姑娘进去待命。
姑娘们也战战兢兢,怕会触到雷区。
唐小虎没生气,没阻拦。他头痛欲裂,睁着猩红的双眼逐个扫过去,又什么都没看见。
他一挥手,“唱首歌。”
被他手指末端点中的女孩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听到指令还是站出来,拿了话筒,陪着笑问:“虎哥,您想听什么?”
“随便。”他嘟囔。脑子里已经不清不楚的了,偏偏只差一线,无法彻底沉沦于黑暗。
低沉的前奏悄然铺陈,他年轻时流行过的歌,再熟悉不过了。女孩握着话筒,有些犹豫地望向他,被他发现了,他就向她勾出一个轻佻但毫无感情的微笑。
那女孩被他眸光里的暗色钉住,差点错过第一句:
“渴望一个笑容 期待一阵春风
你就刚刚好经过
突然眼神交错 目光炙热闪烁
狂乱越难掌握
我像是着了魔 你欣然承受
别奢望闪躲
怕是谁的背影 叫人难受”
唐小虎忽然想起,他还没听过小蝴蝶唱歌,一次也没有。
他不愿让她黄莺似的取悦自己,他想要她幸福,最开始,是这样的。然而最后,也同样是自己,把她所有虚晃的幸福碾灭成齑粉。
这个念头在脑海一转,他倏地大声叫好,拍着巴掌,放肆又心不在焉地笑起来。酒瓶磕磕碰碰,他擎起满到晃荡的玻璃杯,仰头一干而尽,溢出的酒液沾得他面颊潮湿。
蒙着雾的眼前人影晃动,仿佛是他的小蝴蝶在借着歌声倾诉。她唱:
“让我狠狠想你 让我笑你无情
连一场欲望都舍不得回避
让我狠狠想你 让这一刻暂停
都怪这 花样年华太刺激”
他泄了全身的力气,似哭的笑声淹没在小提琴中。
.
她在公寓里待了整整三天。
学校那边本来请了病假。导员一贯看重好学生,也要她至少来交个假条,不然很难批。她把电话挂了,睁着空蒙的眼看了会天花板,决定直接旷课。
她的半条命从身体里被生生剜走,学得再好又怎么样?以后没人会在乎了。
这三天她大概什么也没吃,什么也吃不下,恍惚的抵触感让她本能犯着恶心。只是在身体撑到极限的时候,忍着晕眩到楼下买了一包葡萄糖,然后就药店的饮水机灌了凉水化开粉剂,在营业员充满震惊的目光中,蹲到门口,一点一点地捏着袋子喝完。
她像一只流浪狗,呆呆地望着眼前马路上穿行的车流,心里忍不住翻来覆去在想:如果她因为被抛弃而死掉了,虎哥会永远记得她吗?会后悔吗?会为她伤心吗?
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难做。她放弃了。
她放弃所有回旋的余地、靠岸的可能,她选择放弃唐小虎,也放弃自己。如果要离开,那也应该是先离开他的视线,不要惹他生厌。
她最懂事。他最喜欢她懂事。
决意搬离公寓,她强打起精神,回到房间收拾行李。这里已经没有她当初住进来时那么容易打理了,到处都是两个人生活过的痕迹。她憋着鼻腔里的一股酸涩,拉开抽屉,先从琐碎的物品收起。
朴素的首饰盒底下,静静压着一份陌生的文件。
血糖降低让她的思维变缓慢,还没开始回想,手已经拿起文件袋,把里面的纸张抽出。抬头写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份房产转让合同,转让方是唐小虎,而受让方,签着她亲笔写下的名字。
脑海深处嗡嗡作响,大段的文字变成一片虚黑。她抖着手指,翻到写着房屋情况的那一页。
旧厂街。
他送给她的,最初与最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