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人人走,靠山山倒

作品:《恐婚郡主复仇指南

    这回去文城的打算虽说是瑞阳突发奇想而来的,但在身边人眼中却是意料之中。此次洛县被袭一事正如当年文城一战,皆是以少敌多的苦熬之战,结局也都是惨胜。只是文城面对的是旻王麾下精锐部队,而洛县不过是数百个海寇罢了。


    多少年了,望不尽的尸山血海,寻不见的爹娘,结束不了的声嘶力竭——这场噩梦已经困了她多少年了。好在洛县的这一夜,让她日日夜夜都在脑海中操练的情形,终究成了真,她真的救下了一城的百姓。


    “你是怎么想到用滚油加火攻这一招的,竟还能教你寻见这么多油,这可是稀罕物,寻常百姓家中也就碰上年节时候,才舍得放上几勺。”坐在去文城的马车上,二人百无聊赖,陈竺鹤便起了个话头问道。


    “这还得谢谢那些个倭人,他们点了一处杂货铺,火势凶猛得紧。吓得远在城东边的糟坊,怕自家的油给烧着了店铺,就连忙搬到街上来了,我们从客栈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我便记在心里了。”


    “后头见洛县要甚武器都没有,也就只好让这些海寇尝尝下油锅的滋味了。”一想起此事,她都不得不道一声天助我也,敌人除了门火炮,竟都是木质的武器,最适合火攻。


    往日里她便不是逆来顺受的个性,如今碰上敌袭,手段自然更为直接、狠厉。陈先生知道那日的情形后,说不惊愕是违心话,然冷静下来后,他只觉着若是换了他,未必能做出更好的选择。谁人不知攻心为上,可身处如此险境,不想着自身安危,而是要护住一城百姓,已是天大的魄力。


    ”我以为你要和邵韶一般,说我心狠手辣,竟直接往人身上浇滚油,谁知你是问我油从哪来的。”


    “生死关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刻,谁还顾得上名声好不好听。战场之上,自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好像他们本身便是海寇,难怪败了。”二人笑作一团。


    眼看着文城渐渐近了,瑞阳不禁有些心慌,手指紧紧地扣在座上,都有些变形。


    见她情状,陈竺鹤有意让她分心到别的事上,略思忖了会儿,问道:“洛县牵扯出来的事情加上守备军改制,燕北许是真有些问题,这些时日我瞧秦源都整日思虑重重的样子。还有不到半月,我便得启程只身赴燕北,也教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秦家......确实特殊。”她果真顺着他的话头,将心思又放到了燕北之事上来,细细解释道:“镇北王府秦家自百年前便开始镇守燕北,一代代人都埋骨在了这片土地上,大初的天下也是袁秦二家一齐打下来的。自我在外祖家时,老镇北王就拍了板绝不与袁家争天下,惟愿替百姓守边疆,这才让两家彻底没了嫌隙。”


    “除了燕北,秦家还守住了西北。当年匈奴女真联合,假袭燕北,实攻西北,血洗了段家与西北军,满门只剩下小段将军一人带着残部投靠秦家。老镇北王二话不说,亲率数万精锐,挡住了自西北而来的联合大军,划分了新的边境线。在之后的十年里,小段将军便是在燕北地界一刀一枪磨练出来的。”


    “十年后,趁着匈奴改换王庭之时,小段将军带着新的西北军杀回西北,将边境线足足向北推进千里,夺回八成故土,现在也还守在西北第一线。所以我说秦家特殊,老镇北王、镇北王、小段将军,三代人撑起来北部边境的一片天,如今两家兵力占了大初上下军队的近六成之多,如何能不特殊。”


    可以说是若无秦家,圣上坐不稳当今帝王的龙椅。陈竺鹤平日里只知镇北王府与镇北军的英勇威名,可听她这番话,才真切感受到了何谓国之栋梁。可偏偏栋梁似乎生了蛀虫,这让即将启程的他心中不安愈盛。


    “你方才道你在外祖家时,老镇北王才拍板不与当今圣上争天下,难道一开始袁秦两家并未分个主次吗?”


    这点倒是提醒了瑞阳,因她至外祖家时不过六岁,而后近二十年秦家都是忠心耿耿的形象,她也不知当初两家是否因天下而起过纷争,只晓得此后更为和睦罢了,莫非当年发生过何事?思绪越理越乱,她也不知如何答这个问题,便摇摇头闭口不言。


    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文城的城门口。因着洛县受袭一事方过去几日,安平府内的诸座城池皆是严加防范的时候,这入城的队伍便大排长龙了起来。见状,二人便下了车往人群较为稀少的地方走去,打发等待的时间。


    走到一处城墙下,瑞阳抬手摸着粗粝的土墙,口中似乎在喃喃些什么。陈竺鹤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退后两步,方问道:“可是在与你爹娘说话,怎得在此处摸着墙,不去城墙上看看吗?”


    “不了,现下正是各城守卫军戒备森严的时候,何必为难他们呢。”


    “那......你这可算带我见过你爹娘了?”


    郡主故作严肃地板了板脸,答道:“陈少监,咱们不早早地便说好这是我们二人之间的事,你怎得还拉上我爹娘了。”


    “你可是忘了,前两年办中秋家宴的时候,你就曾见过我爹了,还是你请他来的呢!再说秦源都见过你爹娘和你兄长,我陪你来此处怎得就不算见过你爹娘了。”陈竺鹤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贵人多忘事,不过话越说越带了三分酸意。


    这倒是教瑞阳明白他今日为何执着于此了,笑得很是开怀地道:”好好好,自然算是见过了,不过秦源说到底也算是我表兄,我只当他是兄长,没有旁的,你又何必处处与他置气。若非是他,我瞧你这个木头脑袋还得和我怄气上个三五年,哪里便能这么快和我把话说开 。”


    “这倒也是,若不是他那日非要和我喝酒,我也不知他心中的小九九。要他真趁机将你哄了去,那我才是吃了大亏,教他占了大便宜!我本就只是气你心中不甚在意于我,又不愿将话与我说清。”陈少监一提及秦将军便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还是十分看他不顺眼的模样。


    “可你到了安平日日给我写信,还描摹画册当作认错,分明就是心中有我又含羞带怯,我何必揪着不放。不过,你那时说迟早有一日,会告知我为何在朝堂之上设局,究竟要等到何时?”


    此事也是她的伤心事,一年多了,兄长仍未有半点消息,如今在爹娘最后的地方,更显得她形单影只了起来。不过好在,身旁也多了个人会见她神情悲切,便关切地另起话头:“今日在此,你爹娘见到你有能力守护一方百姓,定是会颇为欣慰的。”


    “袁佑,她不光足智多谋,救下洛县百姓;还心怀慈悲,建了书院供农户儿女念书;且她目光如炬,交友广泛,又是帮着安平府修路,又是为家乡引来商贾入驻......这桩桩件件皆是大功德,难怪丁知府还玩笑道,浑该她来做这个知府之位呢!”句句都是夸赞,处处皆是自豪。


    “我还以为你要同那些个男子一般,在我爹娘前道会护我一时周全之类的话。”


    “人生在世,唯有你自己立得住方是正理。靠人人走,靠山山倒,就算我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比不过你自己能独当一面教你爹娘来得安心。”


    次日一大早,二人就到了文城衙门。安平府内诸县,唯有主城与文城两处可称作“城”,旁的皆只能叫“县”,只因在十余年前的大战前,安平府的知府皆是在文城的,因此这还留有从前的知府宅邸。后因大战毁了城中房屋与附近道路,这才不得不将官府迁去旁的地方,并改名为主城。


    “郡主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文城知县刚一见着瑞阳便很是客气地行礼,教他们也忙回礼。“听闻郡主在洛县英勇抗敌,以数十人硬抗近千海寇,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真是教臣佩服、佩服啊!”


    “哪里,哪里,不过是运气。再说也是浙闽海军的秦将军率兵前来支援,这才大胜这些海寇,我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罢了。”


    几番寒暄之下,她才将来意道来:“前些时日见着了丁知府与知府夫人,他们道文城的地方志已经整修完成,正巧洛县与文城也近,我便顺道来看看,不知知县大人现下可有空待我们去瞧瞧新修的地方志?”


    知县自然应是,带着二人左扭八拐走到了存放书册的屋子,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崭新的数册书籍,便是他们要找的地方志了。知晓她的来意,二人直接开始寻记有文城战役的部分,不多时,她便寻到了。


    只是里面一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秦将出台州,不幸伏兵擒之。”


    那时率领台州府城卫军的便是秦源的父亲,秦临之,他那日究竟为何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