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柯一一的时候,古来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因为在刚才的对话中，柯一一几乎算是自曝了。


    又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啊？”


    郎月星茫然的回看古来，他对柯一一的事情并不了解，乍一听到这个名字,还处在懵逼的状态中，“谁？”


    古来简单的跟他说明了一下柯一一做过的事情，郎月星眉头皱的更紧,“那她到底死没死？”


    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客气，古来隐晦的朝着柯一一看了下,那封住她的冰依旧坚固，没有任何动静。


    【我不会生气。】轻柔的女声在此时变得清晰了许多，柯一一笑着说：【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古来反倒更警惕了。


    他护着郎月星稍稍后退一些，与柯一一拉开了一点距离,问道：“你让我们过来想做什么？”


    【刚才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柯羽的姐姐,而是她的姑姑。】


    柯一一像是没有听到古来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她果然还是来了……我之前的提醒，已经全被忘记了。】


    【小羽她真是任性，为什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只有我才能帮她啊……】


    柯一一幽幽叹了口气,【我明明是最了解她的人了。】


    古来只觉得毛骨悚然，他直起身体,浑身肌肉紧绷，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想明白了。】柯一一轻轻笑了起来，【真不愧是……】


    古来没有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


    柯一一肯定地说：【你的眼睛，全都看到了是不是？】


    古来：“…………”


    他的右眼在进入这里后又一次疼痛起来，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画面，这些画面在脑中闪现的极快，几乎是一眨眼，便已经消失。


    古来在见到这些画面时，就已经知道它们代表着什么。


    【玩家姓名：醉光阴】


    【天赋技能：破妄之眼】


    【技能介绍：玩家消耗副本身份剩余寿命的一半进行使用此技能，每次使用将依次索取剩余生命的一半。技能可凭玩家主观意志控制，开启技能后，玩家眼前将会看到以现在所处时间为基点的过去与未来十年内所发生的十个事件，事件完全随机，但至少会有一次事件与玩家想要知道的事情有关。


    同时，玩家拥有破妄之眼，将能够彻底规避掉所有幻术与精神攻击，并有20的机会反弹。注意：玩家升级前的技能时控十秒依旧可以使用。】


    【系统评价：能看见过去与未来的眼睛，恭喜你，距离死亡又近一步。】


    他刚才看到的画面，就是过去与未来所交织的影像。


    柯一一说的对，他确实看到了。


    十年前，就在这里，眼前的女人被一柄长剑刺中胸膛，那剑来自身后，来自她一直信赖的部下。


    那是一个全身雪白的女人，她的眼睛如同赤色的水晶，带着眷恋的神色，抓住了柯一一的手。


    那女人说：“留下来吧。”


    【我是柯一一，可也不是柯一一。】轻柔的女声多了一点哀愁，【我是柯羽的姑姑，是柯家的女儿，却不是那个旌旗十万斩阎罗的柯一一。】


    郎月星猛地攒紧了拳头，被说的如此明白，他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是在这个世界中的原住民柯一一，而不是那带领着受苦的地狱鬼魂们反抗的玩家。


    【她已经走了，死了，但是他们都不相信，他们想要让她回来。】


    古来紧抿唇角，目光严肃，柯一一的话如果属实，那么她就是因为地狱游戏而遭殃的受害者。


    “你……”古来的声音干涩，艰难问道：“你怎么会肯定她死了？”


    作为原住民，柯一一不该知道关于玩家的事情，尽管春风笑对于那名玩家讳莫如深，始终不肯明白的将她的资料说出来，但是，古来还是旁强侧击地从中猜出了一些东西。


    那名玩家绝对不是死在这个副本，而是在另外的世界中死去，所以他才会对化蝶想要复活那人的行为嗤之以鼻，甚至以‘疯子’来形容她。


    【我看到了。】


    柯一一的声音带着笑意，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和你一样，我也看到了。】


    【全都，看到了。】


    ※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草啊！到底有没有搞错，竟然让我一个大美女出现在这种破地方！”


    在一处宽广的池塘边上，身材娇小的阿椒正半身淤泥的艰难爬出。


    她看着自己的腿脚，又看了看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田埂，再闻着乡下泥土的腥气与有机肥的臭味，那双美丽的眼睛中，已经满是呆滞了。


    “南和你这个傻逼！c你全家的臭傻逼！”阿椒嘴上骂个不停，没一会就把南和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骂了一遍。


    当她终于泥沼中走到岸上时，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咦？你是谁家的姑娘？”


    一个口音极重的中年妇女正扛着渔网从不远处走来，在见到阿椒这副狼狈的样子，似是想笑，又很快忍住，“憨妮子，你是不是掉水池子里了？”


    阿椒点了点头。


    “你这妮子还挺厉害哩，俺们这的池子一般人可上不来！”这位大妈往周围看了看，见没什么人经过，只能先放下手中活计，给家里的丈夫打了电话，让他赶紧找几个人把阿椒送到医院里去。


    很快，就有四个人带着一警察走了过来。


    阿椒此时已经恢复了点力气，他挣扎坐了起来，大妈就旁给她喂了点水，边喂边打听她怎么掉进去的。


    “我也不知道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陷在泥里！”阿椒半真半假的说着，他还不能肯定现在是否脱离了危险，万一在他放松警惕时，突然被人捅了一刀，那就好玩了。


    阿椒不会允许自己犯这种错误，他耐着性子和大妈多聊了几句，也打听出了不少情报。


    她现在所在的村子叫张家村，是在s省，距离那边到她家至少要500公里，一听到这，阿椒又在心中狂翻白眼，激情辱骂着那个傻逼南和。


    警察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女生，穿着夏季警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这边，“你是不是柯羽啊？我看过你的直播，是你的粉丝！”


    阿椒立刻摆出营业微笑，“是吗？谢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


    “不不不，没有没有，不算什么支持……”小女生赶紧摆手，她扶着阿椒坐上了警车，让那些村民回家后，自己开车带着阿椒去了警局。


    一路上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阿椒时不时的应个几声，却越发觉得不太对劲。


    “小雪，你刚才说……我已经停播很久了？”阿椒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打断了她。


    张雪点了点头，“对呀，半个月之前就停了，之前你不是预告说要签约，所以要准备一些东西，现在过来是要到我们村里做节目吗？”


    “我跟你说，我们村的渔业可发达了，家家养鱼，户户种藕，从这往南走不到一千米就是南旺江的主流干道，等去医院看完后，你要是有空，我来带你到这里看日落吧？”


    “那可漂亮了！好几次美景都出圈了，好多人来我们这拍黄昏。”


    阿椒的眼皮微跳，他抬手按了下自己疼痛的腿，轻轻嗯了几声，笑道：“好啊。”


    他侧着头看向窗外，在一望无际的池塘里，有着许多青绿色的水稻，正在随风飘荡，那黄昏落下的夕阳，犹如血色的眼。


    风雨欲来。


    阿椒抬手抱着手臂搓了搓，低声道：“有点冷啊。”


    张雪带着阿椒去医院看完出来后已经到了晚上，她有些失落没能看到黄昏的场景，不过阿椒却安慰她说，可以尝尝这里的宵夜。


    “我们这的夜市没什么好吃的。”张雪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靠水吃水，也就是做的鱼比较多，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甚至可以说是讨厌，阿椒觉得鱼刺特别难剥，又有一股腥气，尽管是在转到第四区后才真正吃到鱼肉，但是他却在第一口的时候，就发现讨厌鱼。


    他笑了笑，说道：“我喜欢。”


    张雪放下心，又拎着阿椒在夜市中穿梭起来，她是个很享受生活的女生，因为工作原因，对于村子里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作为一名基层民警，张雪尽管来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却已经是一个村村通了。


    她所在派出所的管辖地是附近的三个村子，这些村子的村民在夏末时，几乎每日都会为了用水而闹到派出所，所以她那段时间就会在所里加班。


    阿椒听她说了很多，当天色渐深时，他提出要去旅馆休息，张雪这才鼓起勇气，询问阿椒能不能去她家里住。


    “我是一个人住的，你可以放心的。”张雪指着衣服上的警徽，“别忘了我是一名警察。”


    阿椒笑了起来。


    这笑容带着一种凉薄的鄙夷，但是张雪作为陌生人却完全没有看出其意思。


    “好啊。”阿椒点头。


    张雪的住处在一家老旧的居民楼中，她是一楼，进入楼道后，灯也是坏的，不过环境还不错，至少没有老鼠蟑螂到处乱跑。


    进了门后，她的屋中其实是有点乱的，张雪独居所以并不爱收拾，此时尴尬的请阿椒在门口等了一会，将一些杂物收拾了，才把她请进来。


    先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照明灯，旁边则是放着一台小小的手机，手机被自拍杆固定住，此时正是关机状态。


    “对不起啦，我其实还是一个业余主播，柯羽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直播啊？”


    对她的请求，阿椒早就看出来了，张雪这一路上问的最多的就是在直播时要怎么和网友互动，还说了几个比较专业的术语，显然是比较这类行业。


    阿椒一直没有拒绝，纯粹是想看看张雪到底在这次的副本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能够出现在他这个主角面前的，恐怕会引出极为重要的线索。


    “我要先去换个衣服。”阿椒指着自己的脸，“还要化妆，我现在状态太差了，上镜简直对不起观众。”


    “啊？开美颜不就好了？”张雪问道。


    “我的习惯。”阿椒不再多说，借了张雪的一套衣服，走向洗手间。


    一走进去，他直接坐在马桶盖上，冷冷哼了一声。


    微微抬眼，丝毫没有任何遮掩的盯着此时被放置在门边的一个针孔摄像头。


    除此之外，他还在马桶盖以及一些隐蔽地方翻出了四个摄像头。


    “就这？”阿椒感到很无语，想象中的冤魂索命或者凶宅场景全都没有出现。


    他拿出手机，拆开后面的壳，把一些之前自己制作好的简单工具拿出来，开始顺着摄影头的信号，寻找着幕后的ip地址。


    等查到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全部捏碎，阿椒踩着马桶，直接从洗手间中的小窗户翻了出来。


    “想看是吧？”阿椒在跳下去之后，随手朝着洗手间里扔了个烟雾弹，“让你们看个够！”


    浓烈刺鼻的白烟从这里冒了出来，等到阿椒走的远了，还能听到张雪在那边大呼小叫的喊着她的名字。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跑掉！”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弄出这一个场景吗！”


    “你们怎么能让我赔钱！”


    “观众都在骂，张雪呢？把她给我叫过来，让她动动脑子！她是警察警察！哪有警察一见面就让人家主播和她一起直播的！”


    “是不是被提成蒙了眼？啊？一点小钱就让你们成这个模样，我当初给你们发工资，也没见你们个个给我磕头啊！”


    就在一间摆满了无数电脑的指挥大厅里，一个带着茶色墨镜的中年男人正在对着这几百名员工发怒，他越骂越气，简直是暴跳如雷，这时，门口有个助手走进来，欲言又止道：“张总……”


    “滚！别和我说话，都给我出去找柯羽，不找到她别给我回来！”


    “找我？”阿椒从那助手后面走出，自顾自的来到了男人身边，仰头看着铺满了房间的屏幕，笑道：“我来了，说说吧，找我做什么？”


    “柯、柯羽……？”


    “嗯。”


    阿椒点了点头，他抬手搭在一个人的工位上，盯着他的屏幕看了一会，又按了几下键盘，帮他把未完成的代码写好，又在这人感激的目光中，按下了删除键。


    很快，这人的电脑瞬间变成蓝屏，并且以此扩散，周围人的电脑也全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蓝屏。


    “啊！我存的数据！”


    “我的图！”


    “别这样啊啊啊啊啊！！我这半个月来加班干的活啊！！”


    听着这些员工此起彼伏的惨叫，阿椒只觉得心神舒畅，他一手支着头，笑眯眯地看向那男人道：“叔叔，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


    “我、我不是你叔叔……”男人的眼神闪躲，语气也变得结巴起来，“你认错人了……”


    “我还不至于认错自己的亲叔叔。”


    “可能……是我和你叔叔比较像……”


    “要我把爸爸喊过来吗？”阿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又晃了晃手机，“又或者是告诉奶奶？”


    那中年男人最终还是没有扛住，嘴唇一抖，彻底没了声音。


    跟他这么老实的模样相比，咄咄逼人的阿椒则更像个反派。


    他轻轻吹了下指甲，“你三年前失踪，我们都以前你死了，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改名换姓？那张脸是整容了？你要整就整个干脆，和以前差不多有什么意思？”


    男人被他呛得完全说不出话，只能瞪着一双眼睛。


    “你跟我来。”男人转身，“我有事要告诉你。”


    阿椒哼了声，倒是乖乖跟在他的身后，这其中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他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在柯尔实施杀招之前，先反杀了他。


    柯尔将他带到一间休息室，这一路上，他也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之前那么的难看了。


    “你要果汁还是要咖啡？”


    “我不喝。”


    “那给你可乐吧。”柯尔像是没听到一样，拿了一瓶可乐扔给了她，阿椒挑了挑眉，“来，叔，和我说说。”


    柯尔从怀中抽出了一根烟，咬着烟蒂，狠狠的抽了一口。


    刺鼻的烟气便涌向阿椒这里，他微微动了下鼻子，拿手一扇，催促道：“别浪费时间，快点。”


    “为什么找人骗我，又要偷拍我？”


    “我……没打算拍你。”柯尔犹豫着说道：“你之前遇到的那个张雪才是女主角。”


    “呵。”阿椒挑了下眉，按下手机，便播放出了柯尔刚才怒吼时的话语。


    柯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他还是嘴硬说道：“就是在拍张雪！”


    “那我给奶奶打电话了，她肯定想你了。”


    “等、等等……”


    柯尔作为幺儿，在家里其实并没有得到多少宠爱，他母亲更加偏向大哥和小妹，对于他则不管不问，甚至态度还极为严厉。


    小时候他也委屈，后来长大了，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倒是也能体会到母亲的无奈和悲哀。


    “你听说过……阎王殿吗？”


    阎王殿？


    阿椒心中一凛，隐约察觉到一些事情。


    他点了点头，面上却还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叔，你没和我开玩笑吧？谁会不知道阎王殿啊？”


    柯尔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似是在羡慕，又似是在悲哀，只是不知道他的羡慕和悲哀究竟是在对着谁。


    “真好，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低声着说道：“和大哥一样。”


    那种颓废的状态不想作假，见他又说些意味不明的话，阿椒满脑袋问号，恨不得立刻敲开柯尔的脑壳挖出答案来。


    也许是察觉到阿椒的想法，柯尔竟然很快的振作起来，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苦涩地说道：“我那个儿子，就是阎王殿里的阎王。”


    阿椒没说话。


    他早已知道此事，所以并不觉得吃惊，但是，这件事被一个普通人知道，却让他感到极为奇怪。


    柯尔不应该知道此事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到底为什么……？


    “我有一个妹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


    “你是说一一姑姑？”阿椒对于柯一一有一点印象，柯羽的记忆里能够找出许多关于柯一一的影响，但是，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柯一一了。


    “我妈妈说一一姑姑和爱人私奔了。”


    “私奔？真亏嫂子编的出来。”柯尔笑了一声，眉宇间苦意更深，“她死了，一一死在了十年前。”


    阿椒抬眼，一时间没有说话。


    “她现在应该在……”柯尔点了点脚下，没有点名一切。


    阿椒越看是越糊涂，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柯尔会知道这些，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面前的中年男人都是很普通的肉体凡胎，根本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柯尔吐了口烟，挠了挠头，说道：“这个要从哪里说啊……我们柯家……不对，是你奶奶的冯家……也不对……总之，就是我妈那一脉的女人，各个都拥有特殊能力。”


    “啊？”


    “我妈能够读心。”柯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就是说我们这些人不管说什么想什么，她全都听得见。”


    “然后是一一，你姑姑她的眼睛可以看到未来，在她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时候，就跑过来跟我说过，我以后会出轨，生下一个儿子。”


    阿椒：“…………”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不对啊叔，你说这能力传女不传男，我怎么没有啊？”


    “你当然没有，只有你姑姑生下的女儿才会有下一种特殊能力。”


    柯尔点了点烟灰，闷声道：“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什么意思……？”


    柯尔同情的看着他道：“你跟大哥真像啊，都是一样的傻白甜。”


    “你猜猜看，一一的眼睛能够看到多久后的未来？”


    阿椒愣住，柯尔又继续道：“是十年后，她只可以看到十年后的未来。”


    “所以一一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看见自己的死亡，你觉得她那样大嘴巴的人会隐瞒着不说吗？”


    “十年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而且她也告知了我妈十年后发生的事情。”


    “我知道的不多，总之，第一点，我的儿子会是阎王的转世。”


    说到这他烦躁的挠了挠头，“第二点，最后的破局在你身上。”


    “我？”


    “嗯。”柯尔看着阿椒，沉声道：


    “你将会杀死我的儿子，同时，将一一从地狱中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