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比一位曾经的废太子如今的藩王更了解权力的美好。


    虽然大明现在是经历了二十年景泰时代后进入广安时代。


    没有天顺。


    也没有成化。


    但朱见济和朱祁玉两父子，尤其是朱见济对朱见深其实很不错，一直给了他各种自由和资源，包括配置的先生，虽然不如帝师张鹏，但也是有大名的科举大儒。


    所以朱见深依然成长到了他该有的水平。


    但朱见深已被搁置了多年不参与政事。


    所以眼界大概不如登基后的成化大帝。


    尽管如此，朱见深还是能清晰的看透日本的局势，以大顺朝的实力，加上日本幕府的凋零，各地大名的崛起，大顺朝很可能要统一日本。


    就算没有大顺朝去统一日本，日本也会在接下来的数十甚至上百年内陷入战乱。


    除非出现一个天之骄子。


    并且拥有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帮助，才有可能重新让日本回归一统。


    否则只能是大顺朝一统这个岛国的结局。


    现在父亲让梁程来接他。


    朱见深不动心吗？


    动心的。


    毕竟去了日本，作为太子，可以如朱见济一般率军亲征，建立太子威望，下镇群臣武将，上承天子名望，将来便是板上钉钉的日本之王。


    至于朱见济在解决中南半岛和漠北的事情后是否会来打日本。


    答桉是肯定的。


    而且朱见深还知道，他父亲朱祁镇之所以能去日本，也是朱见济一手谋划的，但朱见深却有这个自信，只要他去了日本，就至少有三成的机会守下来。


    在日本的大顺朝，完全有机会和大明分庭抗礼。


    三成的机会，换一个九五之尊。


    可以赌了。


    梁程看着沉默的朱见深，心里也很忐忑，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朱见深面临的局面。


    许久。


    朱见深缓缓起身，“王妃已经让人做好了饭菜，本王得回了。”


    梁程大感意外，“殿下？”


    朱见深走了两步，回头，对梁程道：“你速速回日本罢，回去告诉符明帝，大明的正统帝已经驾崩多年，牌位供奉在菜庙之中，而我也仅仅只是大明的越王。”


    三成的希望？


    不赌！


    朱见深又不傻。


    朱见济前脚刚把王妃和子女送过来，父亲从日本派过来的人后脚就到了，如果自己选择离开大明，就可以直接带着老婆孩子离开。


    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朱见深是不信的。


    他只确信一件事：如果自己真的跟着梁程走了，那么要不了多久，大明天下就会知道一个消息，大明的越王殿下因病暴毙了。


    搞不好还是传染病，包括王妃万贞儿好子女在内，都暴毙身亡。


    所以朱见深没有跨出这一步去赌。


    明知是死，为何要赌。


    看着朱见深离开，梁程深呼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起身，走出房间门，看着从隐蔽角落里走出来的贵州锦衣卫的一名千户，弯腰行了一礼，“谢了！”


    那名千户回礼，“情分中事。”


    两人都很庆幸。


    因为他俩救下了越王殿下。


    为何要在贵州府衙拜访朱见深，而不是去朱见深在贵州的临时府邸，其实就是一个提醒，让朱见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


    日本来的梁程，能正大光明的进府衙？


    不可能的事。


    另外，这么多人到了贵州，贵州的锦衣卫真是吃素的，能让梁程毫发无损的来见朱见深？


    所有的事情都在提示朱见深。


    也万幸，朱见深没有被利益冲昏头脑。


    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梁程和那贵州的锦衣卫为何要救朱见深？


    前者，是为了日本的势力平衡。


    因为朱见深一旦死了，那么朱祁镇彻底没了后人，林钊和黄雄就可能对大顺朝的天子之位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换句话书，日本统一之时，也可能是朱祁镇驾崩之日。


    但之后，林钊和黄雄也得死。


    广安帝陛下岂能容忍被林钊和黄雄背叛！


    换言之……


    梁程是在救所有人。


    也在救他自己。


    而贵州的锦衣卫，则是为了广安帝陛下的名声，毕竟朱见深暴毙，得锦衣卫去操作，可不管怎么暴毙，后世读史书，都会认为这是广安帝的手笔。


    名声不好。


    虽然广安帝头上虱子多了不怕痒，但贵州锦衣卫却也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办了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广安帝陛下最核心的心腹，他们之中知晓真相的人，很有可能也会被灭口。


    这个道理，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敬亲自写信到贵州点明的，让贵州锦衣卫办事聪明些，不要让锦衣卫上下都因此背锅。


    所以这件事下来，所有人都在自救。


    自救吗？


    走在回临时府邸的路上，朱见深呵呵的笑了一声。


    眼神有些温暖的自语了一句，“咱们终究还是兄弟啊。”


    朱见深看着人来人往的贵阳大街，盛世风光下，连贵州这等历代都非常贫瘠的地方，也已经有大城市的繁华了。


    如果改土归流成功，则大明对地方的掌控再无可挑剔之处。


    这样的大明，不算上外扩的中南半岛，和接下来的漠北、日本等地，已经迈过了汉唐。


    很好。


    如此的大明，我朱见深怎么能不竭尽全力的让它变得更好。


    改土归流再难，我也要推行下去！


    朱见深大步向前。


    他很想念他的王妃，他有很多话要对她说。


    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烂在肚子里就行了。


    广安帝对他的情分，他心中明了。


    其实从梁程一出现，朱见深就知道了，这是广安帝朱见济在给他机会，从王妃和子女南下，到梁程在贵阳府衙出现，都是一种提示。


    当然，也是一次试探和考验，如果朱见深经不住诱惑，要去赌一下，那朱见深也尽到了情分。


    朱见深甚至认为，贵州锦衣卫这般安排，肯定是来自京畿锦衣卫的指示。


    而京畿锦衣卫都指挥使刘敬听谁的话？


    当然是广安帝。


    想到这里，朱见深忍不住呵呵笑了一声，“老弟，幸亏你皇兄不蠢啊，再者，你这试探和考验一点都不诚心啊，完全就是走个流程，属实是脱了裤子放屁。”


    毫无作用嘛。


    但他心里也越发暖和，因为兄弟之情，这老弟才会这样做。


    否则……


    就会是一场逼真且凶险的试探，会死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