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不孝顺她,我先死

作品:《大梁探妖录

    “我婆婆魏氏,对罗汉堂深信不疑。”云姑坐在屋内的八仙桌旁,拘谨地看向沈慕琼,“她经常背着我们为罗汉堂捐银子,布施。以前我觉得这也没什么,最多算是她的喜好,不影响家里,也就无所谓。直到后面开始,她越来越夸张了……”


    她柔声细语的说着,手上帕子攥得很紧。


    说到一半,像是癔症了一般,又猛地抬头,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还没说我是谁,真真是唐突了。”


    那莫名的变化,让沈慕琼眉心微微紧了几分。


    她在刘家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需要在言语中谨慎到这个地步?


    沈慕琼瞧着她,将面前摆着的那盘糕点,往云姑的方向推了推。


    “刘家的条件,以前很差的。”云姑长叹一口气。


    她和刘章吉是结发夫妻。


    也是谨遵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一对。


    但这成亲的过程并不美好,当年魏氏看中云姑,一是媒人说她腰细胯骨宽,能生儿子,二是云姑没有兄弟姐妹,是家里唯一的独苗。


    魏氏的算盘打得很响,她就是想吃隔壁州府上云家的绝户。


    因为云家比刘家的条件好太多了。


    一个是在青州江上村务农,家里只有三间土坯房的农户,另一个却是隔壁晋州没落的书香门第。


    魏氏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下了血本给媒人送了不好好处:“主要是我们家章吉喜欢啊,就请你在云家美言几句。是吧,两个孩子以后路还长,他们自己拼一拼,日子肯定蒸蒸日上。”


    收了魏氏银子的媒人喜笑颜开:“那必须的,那肯定是天作之合啊!”


    所以,原本合不上的八字也莫名其妙地合上了。


    再加上媒人在云家父母面前一通瞎吹,云家父母真就觉得刘章吉这个男人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女婿人选。


    魏氏和媒人都怕夜长梦多,怕云家打听到青州来,就借了不少银子,将聘礼做得十足到位。


    云家书香门第,但没落多年,实际的积累也所剩无几。


    看到刘家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大方,便想着把孩子嫁过去,定然也不会受亏待。


    云姑就是这样嫁进的刘家。


    花轿到了刘家院子的时候,云姑才察觉到不对。


    她盖着盖头,但看得清脚下。


    她只迈过了一道门槛,那门槛还破破烂烂。


    趁着刘章吉敬酒未归,她自己掀开了盖头瞧了一眼,那一下,心就凉了。


    她明白自己被骗了,想跑,这才发现门窗都已经上了锁。


    魏氏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站在门口发出桀桀的笑声:“你想回去可以,我们送了那么多聘礼,又请了这么多宾客,摆了这么多宴席,这银子,你得还回来。再想想你,新婚的时候跑回去,以后谁还敢去你云家提亲?谁知道你会不会已经是个破鞋?你当别人家都傻啊?”


    她讥讽的话语隔着门板,将一身喜服的云姑数落了个干净。


    “早点认命,明天还得下地干活,别想偷懒。”


    认命?


    人哪有那么容易认命?


    云姑拍打着房门,大声地呼喊着,但满院宾客无人问津。


    她每每拍打一次,总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那些赶来吃酒席的人,都在说刘章吉找了个烈女子,得好好给她立规矩,好好的教育教育。


    云姑不懂什么叫立规矩,她只想回家,手拍门拍得更狠了,整个屋门都咣咣作响。


    她的不从,她的反抗,换来的是新婚之夜,丈夫和婆婆两个人联手的毒打。


    从最开始反抗才会被打,到后面不论三七二十一,只要不顺眼就被打。


    云姑渐渐开始真的认命了。


    被父母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她,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她所有读过的书,认识的字,在棍棒面前都只剩下“绝望”二字。


    直到三月之后的一天,云家差了家仆,带了礼物来替出行不便的云家老爷和夫人,看望他们多日未见的小姐。


    这一下,纸包不住了火。


    “当时说的万亩良田,就是屋后几片荒地。我从来没做过农活,手上被草拉出口子,连药膏都没有。”云姑说,“刘家就是这样的,这样的骗子。”


    听着这些话,沈慕琼瞧着她仍旧看得到伤痕的手,试探性地问:“你没怨言?仍旧孝顺着她?”


    云姑抿嘴,许久,说了一句话:“我不孝顺她,我先死,我孝顺她,她死得快很多。”


    沈慕琼没听懂,有些迷茫。


    云姑却笑了,笑得没有灵魂,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爹娘来闹的时候,我已经有身孕了。”她说,“爹娘见我肚子已经大了,哭成了泪人。”


    当时的江上村里尹是个固执的白胡子老头。


    他同情云姑的遭遇,可仍劝她就这么算了,跟着刘章吉过日子吧。


    “你身上有孕,也有些月份了,就算这婚约作废了,你的女儿名节也毁了。”他劝说道,“这一毁,今生往后的路可就难了。”


    里尹的话在理,但却也是将云姑往火坑里推。


    云姑懂了,她回不去了。


    “生个儿子吧。”老里尹叹口气,“魏氏为人嚣张跋扈,她到处宣扬你的肚子里是个天降的神仙,你若是生了女儿,怕是要出大事。”


    他望着云姑摇了摇头:“假若你生的是女儿,彻夜就跑吧,本官全当不知道。”


    这是云姑在江上村五个月,唯一一次感受到的好意。


    她捂着脸哭了出来。


    可这一哭,惊动了魏氏,她抓着一柄铁锨就要冲过来。


    刘章吉见状,赶忙看着她,一个劲给里尹使眼色,让他快走。


    就听魏氏在院子里嚣张地大喊:“你哭哭哭!你伤了我的宝贝大孙子!我要你命!”她骂累了还换个说词,“那老东西说两句你就哭,你跟他是不是有一腿!怎么!他的话润了你的心田是不是?!你还敢给我儿子带绿帽子是不是!”


    云姑说到这里,手攥得很紧:“……就是因为她这些谩骂的话,打那时开始,谁也不敢再安慰我半句。”


    她咬着牙,让话音尽量平静:“他们家,一家都是疯子,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