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潜入魔教的第一天

作品:《我等春雷

    阿拂这夜睡的并不好,雨声嘈杂,再加上屋外头脚步声纷乱。她知道,定是那大魔头出了什么事,宫人们才会这般慌乱。


    其实这也与她并无什么干系,反正她连大魔头的面儿都见不着。因为不管阿拂如何卯足了劲去试探讨好,寒阙宫的宫人们一概与她不甚亲近。


    阿拂是在三个月前被青礼失身边的左护法露微带回了寒阙宫。


    彼时一群歹人欺负她一个弱女子,阿拂不堪羞辱,企图撞墙自尽,“恰巧”寒阙宫左护法一众路过。露微当年也是相同境遇,见此情此景,不禁怒从中来,出手将她救下,阿拂也因此顺利混进了寒阙宫。


    当然,这都是禾牧白为阿拂准备的精密计划中的小小一环。


    而今天,算算日子,正月初八。


    好像,挺耳熟的。


    是什么日子来着?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阿拂一把掀开被子,利落地披上外衣,套上绣鞋,顺手将屋门边上立着一把油纸伞捞过来,朝中殿走去。


    寒阙宫的教众对她虽然客气疏离,今日却失了章法般,慌慌张张直至阿拂进了中殿也无人阻拦。


    一推开沉重的吱嘎作响的木门,就嗅到了浓的散不开的血腥味。阿拂心悬着,虽然害怕的紧,还是闪身进了屋。


    方才雨下的大,落了几滴在她的脑门上,猛一激灵,倒叫她忆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大魔头伤的很重,但偏是玄衣深深,看不出伤在哪里。


    还没等阿拂走近些,青礼失身旁的左膀右臂——森黑和森白,大步一迈,欲将她像扔麻袋一样扔出去。


    “等等等等…!”阿拂连忙摆手,想要从二人身隙中钻过去,溜到青礼失身边。


    但下一秒,阿拂细白的脖颈上便一左一右架上了两柄长剑。


    剑身森冷,寒光凛冽。


    阿拂立刻顿住步子,瑟缩紧脑袋,只颤巍巍抬一根手指,指向案前半伏坐的男人。


    “或许……教主是中了百草毒……”


    青礼失闻言,略微抬起头。


    由于失血过多,男人脸色尤为惨白,薄唇显紫黑色。


    盯久了才看见他半敞着的衣衫下,从左肩直至胸腹,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除此之外,手腕上,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数不过来。


    明明已经冷得在发抖了,大魔头却仍敞着衣裳。


    见阿拂一直死死瞧着自个,青礼失心里觉得异样,这才伸手去扯衣领遮挡。


    “百草毒……毒性强烈……是一种罕见的剧毒……中毒者,中毒者时而畏寒,时而……惧热……”


    少女说的一字一句,语速很慢,听着很是费劲。


    阿拂搓搓鼻尖,漂亮的眉头一皱,在众人的注视下继续慢吞吞往外艰难吐着零碎的字眼。


    “书中记载……若想解此毒……须,须……”


    须什么来着?


    正月里天寒地冻,记性不太好的阿拂却急的满头是汗。


    那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沁在少女的额头,有的顺着鬓发滑落,有的则滚在弯弯翘翘的睫毛上,随着她焦躁不安的情绪,一颤一颤。


    她这笨脑袋一紧张就会忘词,早知道就事先多背几遍了。


    许是阿拂“须”了太久没有下文,大魔头微咳嗽一声,喷出一滩子乌黑的毒血来。


    “主子!”


    森黑森白二人目瞪如铜铃,慌得手一抖就要抹了阿拂的脖子。


    “须龙血红方能解毒!”


    对对对,是龙血红。


    阿拂长吁一口气,嘴角甚至想勾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


    小脑瓜呀小脑瓜,平时吃那么多核桃仁儿,总算没白养你。


    龙血红不算名贵,重金即可购得。


    森黑望了眼自家主子,见他抬手重重的将唇边血迹拭去,继而颔首,便立刻收剑,疾步出了门,去寻解药。


    青礼失咳得胃里翻涌,着实难受,忍着吐意吩咐,“准备沐浴。”


    森白领命,剑一收,也消失在殿内。


    脖子上那股压迫劲儿刚消失,还没等阿拂乐上一会儿,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卷竹简砸中了脑袋。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难道是自己演的不像穿帮了?


    还是背的不熟露馅了?


    阿拂不理解。


    她捂着脑门,眼里晃着晶莹的泪花,直勾勾瞧向青礼失。


    后者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略显尴尬地看了看阿拂身后的青铜烛台。


    连枝烛台上雕着栩栩如生的十五样花鸟,烛火摇曳的很是放肆。


    阿拂恍然大悟。


    原来是大魔头想熄灯,可惜力不从心,手滑了。


    于是她很体贴地爬起来,二话不说,准备吹灭……十五盏灯。


    青礼失可真有钱呀。


    阿拂一面吹一面腹诽:有钱人真是浪费,一个烛台上点十五盏,她连吹都要吹半天。


    大约是吹到第三、四盏的时候,青礼失可能失了耐心,又抄起一卷书,往烛台后的柱子砸去。


    “哐当”一声重响,巨大的劲道裹挟着风力,成功灭了剩下十余盏。


    殿内顷刻间漆黑一片。


    唯有殿门半敞着,透出屋外连连暴雨。


    青礼失并不管旁的,只是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半倚着,阖眼休憩。


    阿拂静站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便蹑手蹑脚挪到了门口。


    盘膝而坐。


    眼下的情况,她不适合贸然离开。


    按照禾牧白的计划,此番大魔头中毒,由她道出解药,缓燃眉之急,进而得到青礼失的一丢丢信任。


    但是这次,大魔头好像伤得十分严重。


    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夜。


    若是青礼失死了,自己就能回到闇云庄了吗?


    那她的任务算不算完成了呢?


    阿拂脑子突然很乱,她天生愚钝,不善于思考,此刻信息太多,脑袋里更是一团浆糊。


    想的烦了,索性闭上眼睛去听一听雨。


    雨声细密无规律,反倒抚慰了阿拂一二。


    她喜欢下雨天。


    雨天、闇云庄、禾牧白。


    那是她顶顶喜欢的三样。


    -


    后半夜,大雨倾盆,宫人进进出出都没能吵醒门口酣睡的阿拂,反倒是天微微亮时,青礼失一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将她惊醒。


    夜里雨落的大,阿拂半截裙裾拖在台阶上,已被淋了个彻底,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滴滴答答溅了一圈水花。


    阿拂一面踩着水花,一面揉了揉发麻的腿脚,刚跨进门槛,就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


    她双手撑地,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被笼在男人修长的身影之下。


    青礼失不喜欢说话。


    这是阿拂几个月来收集到的并不重要但她自己觉得很神奇的一条情报。


    大魔头的不喜欢说话,是几乎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近似于半个哑巴的不喜欢说话。


    可阿拂记得,他的嗓音明明就很好听。


    像穿林打叶的风声。


    匆匆戛然,干净清冽。


    此刻青礼失也没有开口,他只是站在那儿,目光落在阿拂身上。


    阿拂抬脸瞧了瞧,觉得他一定是想说些什么。


    不然也不会露出那么复杂的眼神。


    一种,只有在她便秘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色。


    “教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对于阿拂的单刀直入,青礼失显得更加不自然。


    他想让她退下。


    又不放心她就这么退下。


    青礼失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寒阙宫何时多了她这号人物。


    寒阙宫宫规严格,所以大到左右护法,小到宫殿清扫婢,都会一一按照名册,由他过目,方可留下。


    可跟前这个,第一次见。


    面生的很。


    她睁着圆滚滚的眼儿望他,一点也不害怕,而他试图从那双眼里看出些什么端倪,可惜四目刚一触及,青礼失便率先打了退堂鼓,迅速将视线移开。


    转而落在那片潮湿的裙裾上。


    阿拂随着他的目光一同落下,再次恍然大悟。


    她似乎把大魔头的寝宫给弄脏了。


    “教主恕罪,阿拂这就退下。”


    话音刚落,阿拂便拎着衣袖,将地面上的水渍一抹而尽。


    整套动作干净利落。


    她小心翼翼站起身,垂首从屋内退出去。


    很快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雨中。


    青礼失仍缄默,心里却猜测着:


    “阿芙?还是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