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卜忱公子联合八大派诛杀赤教教主恶人齿，被先盟主托付武林盟主之位，江湖夜雨十年，各大派系之间和气一团，未再起波澜。


    月光光，心慌慌。


    “嗖——”一柄带血羽箭射下啸月山庄门匾，附恶毒字条一张：


    【吾恶人齿修秘术复活，不日来取武林盟主项上人头。】


    箭簇上刻的确是赤教的赤红缺月标，诡异的红色月牙深深咬进门匾，在昏灯下显得更加惊心动魄。


    据说这赤教要取人性命一向很有礼貌，赤红缺月标以示死亡倒计时，若是家门口出现了赤红满月标，便表示此人命已休矣，神仙难救。


    恶人齿他一向如此自负，从未失手。


    武林盟主的啸月山庄都被送了一枚赤红缺月标，下一个又轮到谁呢。


    十年前的九月初九，恶人齿被诛于冰湖之巅，乃江湖之大幸，武林之大幸，年轻的武林盟主卜忱携八大派定下重九之盟，是以九九归真，一元肇始。


    江湖众人约定俗成在这一天登高祈福、赏菊饮酒、拜神祭祖，诸事皆宜。


    如今又是一年九月初九，一众江湖人士齐集晏语春风楼，酒气熏熏，人影交错，好戏正要开场。


    “谭兄，死人怎么会复活呢？”有人捏着嗓子问，音调拔高了八度。


    “实乃江湖怪谈！”周围人窃窃私语，有人捻着胡子连声附和：“就是就是……”


    谭宇昂面色凝重，捏着酒杯斜躺着，又带着几分得意洋洋：“据说这恶人齿修习的内功极为邪门，取龟息大法精髓，当初冰湖一战，乃是假死！是以给后人留下字条：静候吾归。”语罢，仰头喝下去，已然是醉了，衣领敞开面色酡红。


    “假的吧！当初围剿恶人齿你还是只是华山派的随行门童，十二三岁怎么会知道这些？”人群里有人嗤笑，大声质疑。


    谭宇昂涨红了脸，正欲辩驳，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样式娟秀素丽的女子方帕，兜着簇簇幽香的茉莉花。


    女孩笑嘻嘻的一张脸在谭宇昂眼前放大，再失焦：“卖花~卖又香又白的茉莉花~大侠，来一簇么！”


    细细打量来，是个身着鹅黄色流烟裙的女孩，她梳着双螺髻，别着一只与气质不符的温玉辛夷花簪，刘海细细碎碎盖过柳叶眉梢。


    女孩一手插着腰挎着攒挤着花的竹篮，一手盈盈托着一方手帕，素净寡淡的一张脸偏生圆眼细眉，眸色灵动，这样的反差越显得娇嗔可爱，神采飞扬，清新怡人之感扑面而来。


    但灵动有余，美丽不足。


    “去去去！”谭宇昂又吃了几粒花生米，拂袖打发这卖花女。


    旁边那桌淡蓝色衣衫的公子低声笑道：“姑娘这花怕是卖不出去了。”


    “是了，今日晏语春风楼有念念姑娘这一朵花足矣，其他花硬要衬在旁边也是黯然失色了，更何况你这小家子的茉莉花朵儿。”不知道是谁在接话，声音清朗又好听。


    话里话外所指皆是江湖第一美人——温念念。


    如今江湖门派分一楼二庄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二庄为一正一邪的啸月山庄和赤瑕山庄，至于这一楼嘛，指的就是这晏语春风楼。


    晏语春风楼作为江湖的口舌耳目，网罗情报辛秘，又是武林商贸往来的重要交易场所，行事一贯中立、亦正亦邪，其楼主乃是江湖第一美人温念念。


    晏语春风楼立命根本在于一枚能够晓百生召群雄的晏语春风令。春风令一出便可知各处各派武林秘籍破解之法，探各派各人秘辛卷宗，寻武林瑰宝神器，调武林高手暗党为己所用。


    温念念可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此女子菩萨心肠，雷霆手段，又五艺俱全、神秘貌美，独来独往从不依附。


    有人说，得温念念者可得春风令，得春风令便可将天下揽于怀中。


    容貌是不是天下第一美有待商榷，可温念念神秘又自持孤傲，手握江湖命脉，哪个血性男儿不想去征服这样的美人呢。


    女孩脸色不变，将竹篮子往近凑了凑，登时幽香扑鼻，她仍是笑道：“不怕不怕，”又从竹篮中又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刺绣方帕：“我这儿还有念念姑娘同款的早春木兰刺绣方帕，质地绣样一般无二，只售三文钱，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话音刚落，手中一叠方帕数张都被人尽数哄抢去，细手挽着的竹篮里登登登地往里跳着铜板。


    先是见到一尾镌绣着雪色绿蕊茉莉骨朵的裙摆，然后女孩才从哄抢人群中钻了出来，口脂不知道在哪擦花了，一张本没什么血色的脸被挤得红扑扑的。


    她拢了拢自己的裙子，又将身上衣襟褶皱细细整理，掂了掂竹篮中的铜板，满意地往晏语春风楼外走去。


    重九佳节，街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常，夜不闭户。


    女孩挎着篮子行走在夜色中，语气惋惜：“可惜啊可惜，这鲜活茉莉花朵比不上死在手绢上的木兰。”随后落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这卖花女孩名叫仙瑛，是曾记布庄一名小绣女，偶尔也接一些私活。今日重九节，布庄休沐，她便绣了一些木兰绣样的方帕来晏语春风楼兜售，年年如此。


    “老板！来碗阳春面。”仙瑛丢了两个铜板给老板，这家临街小摊的阳春面味道很是不错，九九重阳，再来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凑成三阳开泰，保佑这一年都顺顺利利，吉祥平安。


    “好嘞！”带着瓜皮帽的小二抽下肩上的抹布，利落地擦了擦桌子，顺口跟仙瑛搭话：“今日可是重九，姑娘不去晏语春风楼里看热闹么？”


    “我刚从里面出来，”仙瑛指了指身后这面墙，这小摊背后就是晏语春风楼，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每年都是这样，有甚好看的。”


    一群男人为了个素未蒙面的女人唇枪舌战，又不真打，好生没趣。


    “哟。”小二说起八卦就来了精神，双眼炯炯，压声道：“姑娘有所不知，从前念念姑娘谁也瞧不上，任谁去求亲踏破了门槛都不理睬，今年却松口了。晏语春风楼今夜压轴的节目便是念念姑娘的婚事……”


    “念念姑娘说，谁能取得她头上的簪子交还与她，谁便是她此生命定的夫婿，不过也是难事儿……”小二摸了摸下巴，皱起眉来：“好些人连念念姑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知道她发簪是什么款式了。”


    仙瑛只想安生吃个面，小二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没有人会不喜欢温念念吧。”仙瑛嗦了口面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小二见她态度颇有些敷衍，识趣走开了。


    仙瑛喝完最后一口汤面，腹中暖意阵阵。


    叮地一声，什么尖锐东西划过她头顶的空气掉到了她脚边，着实把仙瑛吓一跳。


    仙瑛敛了敛裙角，弯腰捡起来，心中一动，竟是只品相不凡的彩银珐琅攒宝珠钗，掐丝珐琅盘绕着的一颗润白东珠细细看来流光盈盈，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寒气，流苏颗颗细碎像晶莹的赤红石榴粒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仙瑛嘴角抽搐，陷入回忆，这不巧了嘛。她不仅见过温念念，还认得温念念头上的珠钗。


    她往上看了看，楼上正对着温念念的闺房，窗户大开。


    今晚谁能得到这温念念的簪子，谁就能娶她。


    从前见到这只珠钗不禁留意多看，暗暗羡慕。如今她两指掐着这只珠钗，只觉得烫手。


    “拿来！”寒光一现，有人剑指仙瑛喉间。


    来人是个玄衣男子，戴着个青铜面具，遮去大半张脸，青面獠牙，只留了双杀意腾腾的眼睛，实在威严恐怖。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仙瑛双腿一软还没看清这人的模样就吓得伏下身去，连连磕头，双手颤颤巍巍将珠钗奉上。“我实在是良家女子，不参与这些江湖纷争的。”


    “这宝钗是刚刚才捡到的，真不是我偷的。谁要娶温念念谁就娶去，我一个没把的女子拿这宝钗来作甚！”她埋着头碎碎念着，奉上珠钗的手心微微出汗。


    玄衣男子拿着把剑居高临下地指着她，心中犹豫多疑，冷笑一声竟就要一剑刺下去。


    突然他嗅到鼻端一阵异香，暗道不好，手上顿时没了力，眼一闭直直往后栽了过去。


    迷药见效很快，这男子晕过去后，仙瑛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上。


    晕过去之前，仙瑛心里想着自家布庄老板与这温念念实在很配，又将珠钗暗自塞回了自己怀里。


    彼此，晏语春风楼内。


    江湖第一美人温念念捂着脸从房间走出，双眼微红鬓发散乱，秋水盈盈的眸子泫然欲泣：“不好了，春风令不见了，簪子也一并失踪了。”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人心都碎了。


    虽不知春风令是什么样子，但见她确实素鬓单薄，发间没了簪子。


    众人骇然


    恶人齿复活，春风令失窃，江湖摇摇欲坠，风雨欲来。